第99章 落水客
深更半夜,曾經發生過什麽事情,睡死過去的野狼當然不可能知道,所以他並不知道牙印的事情。
尼克一臉欲言又止,看上去似乎是想和野狼說什麽,不過野狼豎起一隻手表示閉嘴,根本不給尼克說話的機會。
根據以往的經驗判斷,尼克要說的恐怕不是“今天天氣真好,你早餐想吃什麽”之類的輕鬆話題。雖然同船時間並不算長,但也足夠野狼認清對方那張漂亮的皮子底下,實際是一團多糟糕的敗絮。若論闖禍惹事能力的話,這家夥一點也不亞於那頭蠢龍,野狼可不是第一次替他收拾爛攤子了。
今日的天氣如此迷人,野狼可不想在被阿斯蒙蒂斯毀掉早晨之後,又將整個上午浪費在尼克的身上。所以他直接轉身,朝自己的船艙走去。
野狼準備睡個回籠覺。雖然船艙已經沒了門,但他並不擔心其他人會隨便闖進來。相信在前幾次血的教訓下,船上應該不會有第二個拿生命開玩笑的蠢貨。當然了,阿斯蒙蒂斯除外。
一想到那個得寸進尺、屢錯不改的大混賬,野狼就恨得有些牙癢癢。他真心不明白,為什麽那頭蠢龍非得要和他擠同一個被窩。好吧,如果說因為天氣太冷,所以得兩個人一起睡來取暖的話,那為什麽不能是一個人加炭盆呢?為什麽非得睡在同一床被子裏呢?為什麽非得是和野狼一起睡呢?為什麽還得脫衣服呢?更重要的是,沙弗萊運河氣溫宜人,十分溫暖,和凍死人的大衛堡完全就不是一回事。冷?哪裏冷了!?一點都不冷!操!今晚說什麽也不要和阿斯蒙蒂斯一起睡覺!
沒睡醒的野狼,和平時完全就是兩樣,忍耐度急速下降,而且脾氣還暴躁的很。此時的他,和炸藥沒什麽區別--小心輕放,容易爆炸。
尼克並不是無事生非,十分難得的,他確實是有事找野狼。
剛才,船員發現了三個漂浮在水麵上,無助抱著木板的可憐人。因為不知道對方身份,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救他們,所以才找到了大副派克。剛好尼克在旁邊聽到了,於是自告奮勇地去問野狼。
尼克看著重新倒回**的野狼,在心裏盤算了一下吵醒低血壓大魔王會有啥可怕後果,再默默的看了一眼地上破碎的門板,最後十分聰明地選擇了閉嘴。
隻不過,當尼克回到甲板時,臉上卻沒有絲毫任務失敗的心虛,反而還情深款款地對黑人大副拋了個媚眼,然後一點也沒有心理壓力地假傳聖旨。
“我親愛的大副先生,咱們老大說了,野蜂號對全天下的美人開放,更何況還是慘遭強盜打劫,然後被困在河上漂流了一整天的美人呢。所以,你現在就可以派人,把那三個可憐人兒拉上來啦。”
黑人大副——派克並不讚同這個主意,所以聽完之後並沒有立刻命令手下,反而皺著眉,操持著有些別扭的南部通用語說:“這傘過**(這三個人),來曆不明,擴嫩有危西安(可能有危險)。河上篡則麽多(河上來往的船這麽多),不擴嫩漂流一天不得酒(不能漂流了一天還碰不到救援),我,我,我**為,(我認為),不嫩桑船。(不能讓他們上船)”
派克是個秉持多幹活少說話的高個兒漢子,長著一張誠實而有可靠的臉。他自五歲起,就在海上討生活,有著十分豐富的船上經驗,掌舵技能相當過硬。但吃虧就吃虧在語言這一短板上,因為他來自偏遠的絲芙萊納克海邊小鎮,說的是完全不同的另外一種方言,所以英圖帝國的通用語對他來說,簡直比多變的大海還要困難。
不過,明知道自己說話費力,腔調搞笑,還要努力告誡雇主,黑人派克確實是個心底實誠的好人。所以,雖然他說得極其費力——簡簡單單兩句話,他斷斷續續差不多說了兩分鍾,但尼克卻耐心好得出奇,甚至連一次打岔都沒有。
不過,尼克會僅僅因為對方是好人,就突然變得這麽有耐心嗎?
“噢,大副啊大副,我親愛的甜心,”尼克神熾熱地盯著大副派克的喉結。當黑人漢子說話的時候,他的喉結隨之上下運動。尼克尼克饞兮兮地咽了口唾沫,“雖然我們確實是包下了整艘船,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們會拒絕落水的濕毛兒小綿羊。我並不是冷漠無情的貴族,我隻是一個不忍心見到珍珠蒙塵,喜歡‘擦--’亮珠寶的愛美之人而已。”
派克尷尬地撕下黏在自己身上的尼克。
剛才,尼克怪聲怪氣地說到“擦--”時,那雙不老實的手也伸進了派克的衣服,身體力行地展示擦這個動作。
隻可惜,派克直的不能再直了,不但沒有產生任何旖旎的念頭,甚至還全身雞皮疙瘩別扭的不行。
派克再一次產生了尼克是不是突然腦袋壞掉了的念頭。要知道,剛上船那會兒,尼克對他愛答不理,冷漠傲慢得差點沒把他當空氣。可是,自從某次暴風雨日,尼克某次無意間看到掌舵的派克後,就突然一百八十度態度大轉變,整天粘著派克東拉西扯不說,還時不時對他動手動腳。
大副派克無意去弄清尼克態度改變背後的原因,他隻想警告這個天真的金主,試圖打消他的念頭。
那麽派克成功了嗎?
兩個半小時後。
野狼補完覺,洗漱完畢,理智重新上線,饑腸轆轆正準備去廚房,結果路過甲板時,卻錯愕地發現,甲板竟然被手們圍的水泄不通,周圍吵吵鬧鬧熱鬧得很,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大白天的在過什麽節日。
野狼環顧一周,沒有發現那兩個麻煩,卻看到小緹娜穿著蓬鬆花裙子,乖巧的坐在人群外的空木桶上,雙手撐著頭,注視著包圍圈的中心。
小緹娜比較怕生,船上人多又雜而且環境陌生,尼克害怕她做惡夢,所以最近一直到處帶著她。
所以,既然小緹娜在這裏,那就意味著……
野狼重新把實現移到密密麻麻的人群上,忽然產生了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野狼扭頭看了一眼相反的方向,如果去廚房的話,他應該立刻轉頭就走。但是野狼歎了口氣,卻還是把頭轉了回來。
感覺到雇主的靠近後,水手們紛紛朝野狼致意,擁擠的人群自動分成兩邊。
野狼走進包圍圈,然後嘴角不可控製地抽搐了。
誰來告訴他,這個鋪著紅地毯的高台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誰來告訴他,這三個陌生人是誰!?
一個赤腳站在高台上,裹著一塊擦澡亞麻布,披散著棕色長卷發,雙手攤開,手心向上,同時嘴裏不停地念誦著經詩。誰來告訴他,為啥不管是姿勢,還是外貌,這人會這麽像耶穌他老人家!?
一個坐在台下的椅子上,同樣披著擦澡亞麻布,雙目緊閉,麵帶微笑,身後還隱隱自帶神聖光環。誰來告訴他,為啥明明一身狼狽,這人還能笑出儀態優雅,高貴不凡的感覺?
最後一個站在椅子後麵,禿頭黑人,牛高馬大,肌肉結實,裝扮同樣是搓澡亞麻布。隻不過,同樣大小的布,另外兩個穿了,長及膝蓋,這個人卻隻到腹部——所以他披了兩塊。
要推測出他們的身份,並不太困難。野狼的視線從三人濕漉漉的頭發,裝扮,披著的亞麻布上掠過,再加上自己從來沒見過這三個人,基本可以判斷出,他們是——船員救上來的落水客。
救人,野狼並不反對。可問題的關鍵是,為什麽這三個人的氣場這麽詭異,搞得這裏就好像是,好像是……異端宗教的傳教現場。
等等,這幾個人莫非是傳教士!?
“您,新來啦(醒來了)?”黑人大副擠過人群,站在野狼的右手邊,朝他露出憨厚的笑容。他挺喜歡這個年紀不大,但處事卻特別成熟的新雇主。不說廢話,幹實事,這正是派克一貫推崇的行事準則。
站在高台上的“傳教士”剛好告一段落,雙手合十,做了一個鞠躬的姿勢。
水手們激動地鼓起掌來,表情狂熱,眼神熾熱的讓旁人膽顫。
野狼蹙眉,瞥了一眼周圍狂熱的水手,把視線落回到派克身上:“這是怎麽一回事?”
“我們救,他們不修習,響(想),報答,將古寺(講故事)。聽。笑。更多。人。台子,搭。講。更多。”
派克比手畫腳,努力想要把經過講清楚,但由於詞匯量不足,所以講得十分費勁兒。旁邊掌聲如雷,他不得不大聲吼,到後麵變成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
野狼隻能勉強猜測事情的經過。
估計是水手們把這三個人救上來以後,三人想要報答眾人,所以主動表示想要講故事給大家聽。他們的故事很有趣,大家都笑了,吸引了更多人。一個精彩的故事接著一個精彩的故事,船上的人都集中了起來,最後變成現在這樣。
“他們是什麽教派的?”野狼問。
派克搖頭。
野狼困惑,搖頭是表示否定嗎?
“先,先,先……”派克伸手指著天空,先了好半天,都沒有先出後麵的內容來。
野狼被他搞得一頭霧水,不過他對答案本來也不是很在意。不管這三個人是先什麽教的,野狼都已經打定主意,不能讓他們留在船上。
宗教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更何況是對這些幹粗活的窮苦人家。隻要他們給一點點希望,哪怕明知道是虛妄的未來,他們也會為之為瘋狂。至於這種盲目的集體式瘋狂,背後的原因有很多,野狼絕望的時候,也曾因僧侶的話而動搖過。或許是因為人類這種生物,沒有希望,就沒有辦法活下去吧。
“看到尼克了嗎?”野狼問。人群裏意外的沒有發現尼克,本來,野狼還以為這事兒,尼克脫不了幹係。
派克搖頭:“水。”
先搖頭,再說水,野狼覺得派克日後如果真的當上船長的話,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請個翻譯。
他想了一下,猜測派克的意思,可能尼克剛才確實是在這兒聽的,但口渴了,所以離開去喝水?
“既然尼克不在,那就算了。”野狼用眼睛示意包圍圈中間的三個人,對黑人大副說,“人群散了以後,找艘船,悄悄送他們離開。明天早上,我不想再看到他們的臉。能做到嗎?”
派克想要說什麽,野狼輕描淡寫的又補充了一句:“十個金幣,一個月。野蜂號的包船費,即使在整個行業來看,也並不便宜啊。”
派克把嘴巴閉上了。
當初,野狼包下船的時候,看上去特別的焦急,連還價都沒有,一口氣付清了昂貴的費用。這一趟,成本連一個金幣都沒有,派克可算是賺大發了。
拿人錢財,不說替人消|災,但至少要盡忠盡責吧;不說盡忠盡責,至少要做好本職工作吧。更何況,隻是送三個人下船而已,並不算是什麽太困難的要求。
“為,什麽?”派克茫然。不明白為什麽野狼同意救這三個人上船之後,又叫人送走他們。他不明白野狼為什麽對他們表現出如此明顯的排斥。
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但掌聲至今還沒停下。野狼警惕地盯著那三人。連一天的時間都沒有,他們就能輕易打消其他人的心裏防禦,吸引打量水手的追隨,這種煽動能力實在是太驚人了。誰知道如果讓他們繼續呆下去的話,後麵還會發生什麽事情。
野狼現在最不想要的,就是意外。
當然了,野狼並不準備把真正的理由解釋給派克聽,這樣講起來太複雜了,所以他隻是很簡單地說:“長得太醜,我不喜歡。”
派克“啊”地一下張開嘴巴,目瞪口呆地看著野狼,良久無語。
這理由,實在是太過簡單粗暴,他竟找不到反駁的話語。
審美觀是非常個性化的東西,美或醜,又有誰能說個絕對呢。
所以派克點頭了。
這個黑人大副說話不太利索,但做事卻是十分的靠譜。既然他已經點頭,那麽野狼也就不用擔心了,-派克肯定會想辦法辦成這件事的。
野狼對邪教宣傳現場沒興趣,肚子餓得很,懶得繼續再看下去,轉身準備離開。
就在他旋身的一刹那,轟如雷鳴的掌聲,驀地停止了。
周圍突然由極鬧,變成極靜,是一件很詭異的事情。
野狼困惑,回頭,繼而瞳孔猛縮。
之前站在輪椅身後的禿頭黑人,此刻竟然無聲無息地站在野狼身後,和他隻差一拳距離。
他什麽時候靠近的!?
野狼瞬間進入高度警惕狀態,猛地一個後退,和禿頭黑人拉開了距離。
禿頭黑人麵無表情地俯視著他。
周圍人群一片死寂。
雙手保持向內合攏拍掌的姿勢,卻偏偏詭異地停住了!
仿佛世界被誰按下了暫停,所有人都處於一種極其詭異的靜止狀態。
這太奇怪了!
野狼頭皮直發麻。
媽的,這三個人想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