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諾羅終於抵製不住好奇心的**,一起加入偷聽的行列,雖然什麽都聽不見,還是和另外兩個不斷交流自以為聽到的情況,直到聽見裏麵確確實實地傳出腳步聲。路易斯和馬諾羅連忙從門旁離開,順便拉開羅賓,總算不至於在範出來的時候撞上門板。

“範……”馬諾羅傻了,“你……穿件衣服啊!船上又不是沒有女人。”

範心裏亂成一團,根本沒聽見馬諾羅的話,也根本沒意識到自己什麽都沒穿,更沒心思去管這三個家夥在這裏做什麽,徑自回房間。

“有這樣的身材,還要衣服幹什麽?我要是能有這樣的身材,肯定天天光著身子到處炫耀。”路易斯一把拉過馬諾羅,等範走遠以後,才浮出詭笑,“果然……肯定有問題。”

“交給我!”羅賓一掌拍在路易斯肩上,“要是套出什麽八卦,一定和你們分享。”

“你打算怎麽辦?”馬諾羅從來不覺得以羅賓的頭腦,會想得出什麽好主意。

“給他灌酒。就算沒法聽他酒後吐真言,看看這麽個一本正經的人發酒瘋,不是也挺有趣的嗎?”不過要是範喝醉酒就會亂說話,羅賓恐怕早就滅他的口了。

馬諾羅看著羅賓蹦蹦跳跳地跑進船艙,突然很同情範,有個以拆哥哥的台為樂的弟弟。

*****回到房間,羅賓立刻一臉促狹地關上門,捧起範的臉,像欣賞藝術品一樣打量他眉間的傷口:“冒著生命危險英雄救美,還掛了彩,斯第爾頓小姐這下該從未婚妻光榮晉升為妻子了吧?”隨即拿過放在一旁的衣服,樂嗬嗬地往範身上比劃,“我親愛的‘表哥’,你什麽時候開始穿這麽小號的衣服了?”

“我差點強暴她……”範隻是捂著臉坐在床邊上,“我……居然……”

“差點?”羅賓沉下臉來,“你什麽都沒做?”

“總算,還沒有……”

“懦夫!你到底要懦弱到什麽樣的地步才罷休!?”羅賓放下手中的衣服,抓過範的肩膀,*他抬起頭看著自己,“我要她,斯第爾頓小姐是我求之不得的女人!可她愛上了你。為了你,我退出了,放手了,隻求你們能幸福地在一起!你為什麽還要把她往外推?”

“我不能連累……”

“連累?斯第爾頓小姐是我的保命符!你不‘連累’她,我就得死!”

“羅賓,我一直隻把斯第爾頓小姐當女兒一樣,她不過是個和你一樣大的孩子。”

“當女兒?”羅賓拽過還沾著少女體香的衣服拿到範的麵前,“這是父親會對女兒做的事嗎?為什麽每次船靠岸以後,你從來不去找女人?你愛她,你想為她守身,因為她還是個純潔的處女,而你曾經是個下賤的男娼,你想用這種方法來讓自己更接近她一點,不是嗎?”

是,男娼,比*更下賤更讓人看不起的職業。可他是為了誰,才不得不出賣尊嚴的?羅賓從小體弱多病,當時範自己還是個十四歲的大孩子,要養活自己,要獨自照顧羅賓這個不停地生病的嬰兒,還要帶著他四處顛沛流離,躲避王室的追殺。除了用上天賜予他的好皮囊去滿足有錢男人的變態嗜好,他還能用什麽來換取羅賓的牛奶,支付他昂貴的醫藥費?

“對不起,範,我說了不該說的話。”羅賓後悔一樣地跪下來抱住範,“原諒我。我不會再幹涉你的私事了。不管是和斯第爾頓小姐結婚,還是繼續保持目前的關係,就按照你自己的心意做吧,我不會再過問了。”

範鬆了口氣。

轉瞬之間,羅賓的語氣又變得冰冷:“沒關係,麗貝卡在我的手上,不管斯第爾頓小姐是不是和你結婚,她都逃不出我的掌控。”

“羅賓,麗貝卡可是你的妻子!”

“妻子?”羅賓像聽見什麽笑話一樣笑起來,“對,我愛她,非常愛她。可你以為我愛上她是因為什麽?因為猶太美女的異域風情?還是因為比我年長五歲多的老姑娘的貞潔?除了斯第爾頓家族女總管的身份以外,我還能是為了什麽和她結婚?她是我牽製斯第爾頓小姐的棋子,隻要她不聽我的話,我就能利用麗貝卡讓英格蘭首富一夜之間傾家**產,流落街頭,做回她以前那個一文不名的小可憐!知道棋子是什麽嗎?如果有必要,我隨時會讓她變成棄子!”

“我當初就不該把你帶出倫敦塔……”範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可就算他狠得下心對一個出生才兩個月的嬰兒見死不救,他能麵對嬰兒母親的淚眼婆娑嗎?簡……溫柔善良的簡,你是個天使,可為什麽你的孩子是這麽個惡魔?

“你媽媽是多善良的一個人……”範喃喃自語。

“對,她是天使,我是魔鬼,所以她十六歲就上了斷頭台,我到現在還活著。”羅賓離去前狠狠地關上門。

*****狂風暴雨已經停了,海浪輕聲呢喃,大海像個端莊的貴婦在哄搖籃裏的嬰兒,讓“人魚號”隨著溫柔的海浪起伏。天氣很好,夜色晴朗得透明,好像剛才的暴風驟雨隻是一場噩夢,根本從來就沒有發生過。羅賓走出船艙,深吸了一口氣,才讓心跳稍微平靜下來。海風帶著一股清新的氣味,完全不像城市裏,空氣仿佛有毒一樣,彌漫著人類生活散發出的種種惡臭。甲板真是個看星星的好地方。羅賓剛坐下,突然開始覺得呼吸困難。該死,又到了哮喘發作的時候了。他的肺慢慢收緊,把裏麵的空氣一點一點擠出去,不論海風多麽猛烈,也無法將一點空氣送入他的體內。羅賓憋得臉色發紫,用力撕扯胸前的肌膚,在雪白的胸膛上留下一道道紅印,恨不得直接把自己的胸膛撕開,好讓空氣進去,可就像有一雙看不見的手要活活掐死他一樣,讓他不能呼吸。甲板上一個人都沒有,大家都去睡了,就算他痛苦得滿地打滾,也沒人會來救他。

過了很久,羅賓才從地獄一般的感覺中慢慢恢複過來,筋疲力盡地躺在地上,身上的衣服已經全都被汗水洇濕,貼著瘦削的身體。頭腦好有什麽用?陰謀詭計隻能讓他躲過王室的追殺,躲不過病魔的糾纏。如果是小時候,每次他發病,範都會抱他起來,輕輕地拍他的背,好像覺得上麵的空氣比下麵的更有益於他的健康,隻要把他抱到高處,就能讓哮喘的症狀緩解。雖然他的做法一點也減輕不了羅賓發病時的痛苦,至少能讓他感覺到自己還沒有被這個世界拋棄。後來他結婚了,每次發病的時候,如果麗貝卡在身邊,一定會溫柔地幫他擦去汗水,換上幹衣服,然後像哄小孩睡覺一樣哄他。羅賓不禁有些想念遠在倫敦的妻子。雖然結婚的動機不可告人,通過婚後的相處,他並不是對妻子沒有一點感情。麗貝卡當然也不是傻子,結婚以前就明白羅賓娶一個猶太裔老姑娘,是因為覬覦斯第爾頓家的財富,於是和他結婚,替單純的菲澤塔看住詭計多端的羅賓。除了範以外,麗貝卡是羅賓唯一的親人了,可他們結婚就是為了互相算計互相牽製。羅賓很想哭,痛哭卻在極度壓抑之後,變成了歇斯底裏的大笑。

“你又來要我的命了嗎?”羅賓勉強支起身子,靠在船舷上對著天空喃喃自語,“再等等,再給我點時間,等我安頓好範,再帶我走。很快的,不會讓你等太久……”羅賓知道自己時日無多,可就算他死了,伊麗莎白女王也不會輕易地放過範。現在斯第爾頓家的勢力連女王都要忌憚三分,除了幫傻“表哥”抓住有錢的未婚妻、讓菲澤塔成為範的護身符,他還能用什麽辦法來保護他?還能拿什麽來報答那個在他的父母被處死後獨自含辛茹苦撫養他長大的爛好人?再等等,或許隻要幾天就好。那兩個人不是對彼此沒有感情,隻是缺少一個契機。以羅賓的頭腦,應該很快就能想出讓菲澤塔和範一輩子都沒法分開的辦法,隻要死神再寬限幾天……

天上,一輪慘白的明月像死神的骷髏臉,正對著羅賓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