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術,軍中諸藝之首,即使是儒家也將其設為六藝之一,對於嬴政來說,箭術自然而然也就成為了必修的科目之一。

鹹陽宮的演武場上,嬴政走在一排長弓之前,目光從最左側的一張軟弓前移開了,如今的他,已經不能被這張拉力不過八鬥的軟弓滿足了。

“一石二的正到好處。”嬴政的手劃到了第三張弓前。

“大王,長安君求見。”當嬴政拿起長弓之時,清夕稟報道。

“孤的二弟啊。”嬴政說著緩緩拉來長弓,隨著弓弦的緊繃聲,長弓被嬴政拉成了滿月狀。

感受著手中弓弦的力量,嬴政覺得這還不是自己的極限,不過,練習箭術,本就不能將力量用盡,否則就隻是練力,而不是練箭了。

嬴政猛地點轉過頭,將本來對準箭靶的弓對準了清夕,在那一刹那,嬴政明顯感覺到清夕的腰肢下意識的一緊,手掌更勝摸向了腰間。

“放鬆。”嬴政戲謔道。

“是。”清夕也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實在是過度了,這裏是鹹陽宮,不是羅網的戰場。

“長安難安啊。”嬴政收起長弓,翻閱著關於自己這個弟弟長安君成蟜的記憶,似乎沒有太好的記憶。

“大王可要見長安君?”清夕詢問道。

“讓他等一等吧。”嬴政說著從箭壺中拿出一支羽箭,搭箭上弦,隨著一聲破空聲,羽箭劃破空氣,釘在了七十步外的箭靶紅心之處。

嬴政不慌不忙的拿出第一支羽箭,這次瞄向了八十步外的箭靶,這一次,弓弦張開的弧度又滿上了一分。

宮牆之外,一位不過十四五歲,一身武士短打勁裝的少年麵無表情的看著麵前由朱砂裝飾的牆壁,眼睛中閃現著莫名的神采。

觀其相貌,與嬴政有著三分相似之處,英武而不失貴氣,但與嬴政眼中的那股冷意相比,在他的眼睛深處,卻有著一股陰鷙之氣。

他是長安君嬴成蟜,嬴政唯一的弟弟,在嬴政沒有後嗣的情況下,他還是秦國王位的第一順位繼承人。

“這裏本應該屬於我。”成蟜從宮牆上收回視線。

在時間的流逝中,等待將成蟜這些年來竭力壓在心中的怨念再次揭開了。

在七歲之前,他是秦王宮唯一的孩子,那個時候,王宮中所有人都在圍著他轉,他是秦王唯一的子嗣,但是,一切都在他八歲那一年發生了改變。

一個他從未聽說過的兄長出現在了秦王宮之中,從那以後,一切都發生了改變,自此,他隻能生活在他兄長的陰影之下。

直到他的兄長成為了秦國太子,成為了秦王,而他成為了長安君。

如今,更是來秦王宮都需要別人通報。

“我不是這裏的客人,更不是這裏的仆人。”成蟜在心中這般對自己說道。

“長安君,大王已經在等您了。”當成蟜在反思著時,負責傳訊的宮人來到了他的身邊。

“多謝。”成蟜溫和地對宮人笑道,絲毫沒有因為對方的身份而有什麽輕視的意思。

“長安君客氣了。”宮人回答道,對於成蟜的話顯然十分適用。

“王兄今天都忙了些什麽?”成蟜似是無意地問道。

“沒什麽,和平時一樣,隨著上將軍學習兵法,隨後練習箭術,直到現在。”宮人回答道,對於成蟜的問題倒也沒有多想。

“王兄的生活還真是無聊。”成蟜笑道,笑的很天真,很燦爛,這樣的笑容隻因該出現在毫無城府的純真少年身上。

這話宮人可沒辦法接了,但對於成蟜的好感不由又增加了幾分。

成蟜不再多說什麽,有些話,隻能適可而止,說多了隻會起到相反的效果,轉過院門,演武場出現在了成蟜的眼前,寬闊的演武場之上,成蟜一眼就看到了嬴政的所在。

沒辦法,對於自己的這位王兄,至親兄長,成蟜可是無時無刻都在關心著、惦記著。

隻見在演武場邊緣,擺放著一張案幾,案幾之後的嬴政正端著一杯熱茶品著,而在他的對麵,是一位宮裝婦人,俯首調配著案幾上的茶具,宮裝夫人頭上的釵飾隨著她手中的動作輕微的晃動著,成蟜下意識地將視線停留在了那一頭烏黑的長發上,隻覺得有些眼暈。

“成蟜拜見王兄。”成蟜來到嬴政身邊躬身施禮道。

“成蟜,坐。”嬴政指著案幾右側的空位道。

“這種茶,似乎從未見過。”成蟜嗅著飄**在空氣中的熱氣,隻覺得清香之中,有著一種陌生的感覺。

他自己本就是喜歡喝茶的人,以他的身份,在秦國,沒有他得不到的茶葉,但他卻發現,此時出現在麵前的茶,是他從未見過的。

“你沒見過很正常,這些茶來自楚王宮,即使是楚國人品過這些茶葉的人也是極少。”嬴政放下已經空了的茶杯道。

“楚王宮?”成蟜詫異道,下一刻,他就想到了一件事情,那位不久前來到秦國的楚國公主嗎?

“嚐嚐,楚王宮的珍藏,下一次想要品嚐到,就要等到二三十年後了。”嬴政從清夕手中接過一杯茶遞給了成蟜。

“是。”成蟜接過茶杯,輕輕的嗅了一下,才將茶杯送到了唇間,眼神卻是不著痕跡的瞟了一眼已經直起身子的清夕,有些失望。

可惜了一張臉了。

“臣弟這才來找王兄,是有一件事情需要勞煩王兄。”成蟜飲完茶,對嬴政說道。

“勞煩?何事?”嬴政道。

“母妃給臣弟物色了一門親事,還需要王兄的許可。”成蟜解釋道。

“親事?也是,成蟜你也不小了,隻是不知道,是哪一家的貴女能夠入的韓夫人的眼?”嬴政不無意外地問道。

“是白家的女兒。”成蟜回答著不忘觀察著嬴政的反應。

“白家,武安君的白家嗎?”嬴政問道。

在秦國,白姓也算是大族,但能夠被成蟜的母親看中的白家,卻隻能有一家,那就是武安君白起的後人。

雖然當年武安君被秦昭襄王冤殺,但當年在他麾下效力的那些將軍們,此時大多數還在任上,比如如今鎮守在平陽,手握十萬平陽重甲兵的桓齮,即使是蒙驁,也算有著相當一段長的時間是隨著武安君白起征戰的,當年的秦國軍中第一人,雖然已經死去了十幾年,但如今的秦國軍中,又有誰能夠不認當年的幾分香火情呢?

雖然白家自白起之後,沒有再出什麽人才,但人情還在那裏,那位韓夫人倒是精明,竟然給成蟜物色了這麽一個正妻人選。

“是。”成蟜回答道,但心中卻有些忐忑,母親韓姬為他相中的這門親事,其背後的意義,成蟜可從來都不認為自己這位精明的王兄會看不出來。

也正因為如此,成蟜才會忐忑,對於這位王兄,他雖然從心底了討厭,但卻不得不承認,在權術一道上,嬴政的天賦要在他之上。

“倒也合適的人選,白家能夠與王族聯姻,倒也能夠重振家門。”嬴政說道。

“王兄可是同意了?”成蟜驚喜道。

“君子成人之美,更何況,這個人還是成蟜你,下聘之時,有什麽所缺的,盡可向孤這位王兄開,父王已經不再了,孤不能不照顧你。”嬴政意味深長地說道。

“王兄!”成蟜動容道。

“畢竟,長兄如父啊。”嬴政悠悠地說道。

在嬴政的對麵,清夕聽到這句話,眼眸中不由流露出一絲笑意,再看在嬴政向自己看來,下意識地偏過了頭,略顯心虛。

“王弟會永遠記得王兄的關愛。”成蟜強忍著心中的別扭,感動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