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嬴政洗漱完,趙姬才懶洋洋地從寢宮中走出,一身紅豔似火的長裙將皮膚襯托得更加的白膩,隻是,在她的眼角卻有著一絲不和諧的東西。

趙姬下意識地揉弄著眼角,突然間眼皮一翻,隨即露出了一個愜意的神色,方才還揉弄著眼角的手掌已經不著痕跡地收回了袖子中,在垂落的衣袖中屈指一彈,一小塊黑色的東西被她彈飛了。

趙姬這才露出了一個愜意的神色,臉慢慢仰起,迎上了冬日溫軟的陽光,隻是,她臉色的愜意卻在瞬間凝固了,因為在她的視線中出現了兩個人,嬴政,以及捧劍侍立在他身後的清夕。

“政兒,起的很早啊。”趙姬略顯僵硬地笑道,從嬴政臉上那來不及消失的驚訝中,她知道,自己方才的舉動一定是都落在了嬴政眼中了。

“母後也起的很早。”嬴政走上前去道。

“今天政兒是要學什麽?”趙姬轉移話題道。

“兵法。”嬴政道。

“蒙驁?”趙姬詢問道。

嬴政作為少年秦王,需要學習的東西有很多,其中尤以法家、兵家、縱橫家的學問為重,同時,道、儒、墨三家,嬴政也必須學習,不需要精通,但必須了解,因為這三家與法、兵、縱橫三家一樣,是諸子百家之中影響力最大的。

“正是上將軍蒙驁。”嬴政回答道,但他的眼睛卻不自覺的瞟向了趙姬的身後的地麵,似乎是在尋找著什麽。

“那政兒可要上心才是。”趙姬關切道。

“政兒你是在找什麽?”趙姬還想著再說些關心的話,猛然間察覺到嬴政的視線似乎落在了不該落在的地方,心中沒來由地一緊,卻是故作雲淡風輕地問道。

“沒什麽。”嬴政收回視線道,沒找到啊。

這銷贓的水平確實不錯。

“既然政兒今天有事,就不要在我這興樂宮多待了,不能讓蒙將軍久等了。”趙姬叮囑道。

“自當如此。”嬴政點頭道。

“記得,晚上沒事的時候,再過來一趟,我們去看看你的祖母大人。”趙姬突然間想到了一件事情,連忙對嬴政說道。

“母後的真正目標不是我的祖母大人吧?”嬴政反問道。

“大的看到了,自然也要看看小的,怎麽,難道政兒不願意嗎?”趙姬端著臂膀看向嬴政道。

“晚上好像還有別的事情。”嬴政遲疑道。

“推了。”趙姬盯著嬴政道。

“推了好像不太好的樣子。”嬴政似乎有著為難。

“難道還有人能夠為難你不成。”趙姬不相信嬴政的解釋。

“有這樣的人。”嬴政回答道。

“是誰?在秦國,有誰敢為難政兒你?”趙姬躍躍欲試道,她倒要看看,是哪個膽大包天的人,敢為難自家的孩子。

“母後還是不要知道的好。”這一刻,嬴政完全是影帝附身,不對,其實他本身就是一個影帝。

“到底是誰?是呂不韋?還是說是芷陽宮的那位?”趙姬追問道。

“不是。“嬴政否認道。

“到底是誰?政兒盡管告訴我,母後幫你解決。”趙姬護犢子道。

“這個人,即使是母後麵對她,也會很為難,還是算了。”嬴政無奈地說道。

“不可能,我不信,在秦國還有你我母子對付不了的人。”趙姬不信邪道,嬴政越是為難,她越想知道那個人是誰。

“這個人正是母後你啊。”嬴政長歎道。

“哈,我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趙姬說到這裏沒能再說下去,此時的她已經完全反應過來,自己從始至終都被騙了。

意識到這一點的趙姬頓生一股悶氣,但卻隻能悶在胸中,不由覺得胸痛,一時間連吸了幾口氣,目光不善地盯著自己那此時完全是一副無辜之色的兒子。

“啊,政兒這騙人的本事真是越來越好了。”說到這裏,趙姬自己就忍不住笑了。

全程都在嬴政身後的清夕茫然地看著麵前發生的一切,作為殺手的直覺,她從一開始就知道嬴政是在騙趙姬的話,可是,不應該是這樣啊。清夕茫茫然地想到,隻覺得前輩告訴自己的經驗似乎完全不夠用啊。

這個時候,她又想到了嬴政之前告訴她的那句話,知道了太多的秘密是沒有好處的。

我這算不算是又知道了一個秘密?想到這一點的羅網女殺手對於自己的未來更加憂慮了。

用過早飯,嬴政帶著清夕離開了,在鹹陽宮有著另外一個人在等著他。

蒙驁,這位秦國資曆最深的老將,青年之時,帶著一家人背井離鄉,從數千裏之外的齊國來到了秦國,隻為了能夠有一個重振家門的機會。

在齊國,他所學的兵家之術毫無用武之地,自從齊國的脊梁被徹底打斷之後,雖然有著田單的力挽狂瀾,但是,田單雖然能夠重塑齊國,但是齊國的魂卻徹底亡了。

如此的齊國,對於蒙驁這樣的兵家弟子來說,無疑是地獄,因為齊國沒有戰爭。

當齊國選擇躺平時,它已經不需要戰爭了,而且,戰爭也不會選擇齊國,因為齊國實在太大太富了,沒有那個國家趕在秦國在一旁虎視眈眈的情況下,貿然進攻這樣的一個大國。

在齊國看不到出路的蒙驁依然拋棄了故國,從頭開始,來到了秦國,來到了一個兵家弟子最向往的國家。

如今已經過去了四十年,而蒙驁也從當年的一個青年變成了現在的白首老者,更是成為了現在秦國軍界的第一人。

站在這樣的高度,其實蒙驁對於擔任秦王兵法老師這樣的事情並不熱衷,隻是,這是先王的遺命,他不得不遵守,也正是這樣,除了教導秦王兵法以及軍中武藝之外,他再無關心過其他事情。

如果是別人,大概已經利用這個幾乎將族中後輩引薦給秦王了,秦王幼年伴讀的身份,對於一個人未來的仕途有著何等重要的作用,沒有人不知道,但蒙驁偏偏就放棄了這一條捷徑,後輩若有本事,不需要這樣的捷徑,後輩若無本事,有了這樣的捷徑,也隻是取禍之道。

“蒙將軍,久等了。”嬴政的到來,打斷了蒙驁的回憶。

“大王來的正是時候。”蒙驁起身施禮道。

“今天,蒙將軍準備教孤什麽?”嬴政的視線落在了蒙驁身身後的輿圖上。

學習兵法,輿圖是入門的功夫。

“回稟大王,今天講三年前的大河之戰。”蒙驁回答道。

“三年前?大河之戰?”嬴政詫異道。

三年前,蒙驁領兵攻打魏國,後敗在了魏國信陵君之手,隨後更是引發了五國聯軍合縱攻秦之事,這次戰敗對於秦國,對於秦國和蒙驁來說,都不算是一件多麽美好的記憶。

“戰爭,想要知道如何取勝,要先明白,如何會敗,如此才能不斷規避戰敗的風險,最終取得勝利,臣在兵法一道上,算不上天資絕倫之人,但好在有著數十年的征戰經驗,在這個過程中,勝過也敗過,但像是三年前敗的那般慘的,平生卻是第一次。”蒙驁回憶道。

“那也是留下最深刻教訓的一次,這場戰敗對於臣來說,是恥辱,但對於大王來說,卻是最寶貴的經驗。”蒙驁說著露出了期待的神色。

他相信,以嬴政的能力能夠明白自己所說的話。

“勇於正視失敗的人,都是真正的強者,至於三年前的大河戰敗之事,責任不全在老將軍,是先王他太著急了。”嬴政沉吟道。

“大王,此話怎麽說?”蒙驁動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