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上)
此刻的病房內,靜寂得一點聲音都沒有,冷非競等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卻也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勁。
所有的人都不明白為什麽賴祁俊會好端端地說出那句“我是賴祁俊”,隻有安宜明白。隻有她明白。
突然,病**之人猛地翻身起來,Bertha吃驚地站起來去扶他,卻被他一把推開了手。手背上的點滴針頭也被他自己拔下,聞人暖也已經抬步上去,皺眉問:“哥,現在這個樣子你要去哪裏?”
江瑾媛也很擔心,但是這種場合她也深知憑她是插不上話的。她下意識地回頭朝安宜看去,安宜行至賴祁俊的病床邊,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沒有勸,卻是說:“我陪你去。”
一句話,說得所有的人都大吃一驚,隻有賴祁俊微微一怔,隨即緊蹙的眉頭輕輕舒展。他想他是沒有愛錯人的,不必他說,她也懂他。
“少爺您要去哪裏?”Bertha急著問他。
賴祁俊沒有說話,安宜自然明白他的身世他並不想讓太多的人知道。那不是顏麵的問題,而是……也許在賴祁俊的心裏,安成勇根本就不配做一個父親。
走到門口,安宜回身攔住了要跟著出來的人,低聲說:“你們都不用去,放心吧,警察已經去了,我們會很安全。”
冷非競動了唇還想說什麽,卻看見安宜堅定的神色,他終究還是咽了下去。聞人暖和江瑾媛雖然擔心,但是聽安宜都這樣說了,也隻能由著她。
安宜出去的時候看見賴祁俊已經上了自己的車,車子之前是停在安成勇那間廢棄的屋子外,後來是警察幫忙開來的。安宜二話不說忙坐進了副駕駛室裏,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就徑直朝前開去。
安宜指著養母安葬的路線告訴他,賴祁俊將車子開得飛快,卻始終不發一言。
當年他的媽媽離開他們之後,他便一直沒有見過她。他甚至不知道她已經不在人世,更不知道她究竟被葬在哪裏。今日,還是他第一次去媽媽的墓地。
嗬——
他在心裏冷冷一笑,這樣的事實居然真的是他的人生經曆?敬重的父親變成了強奸犯,棄夫棄子的母親卻成了受害者,還有他最大的仇人竟成了親生父親!
賴祁俊不知道這到底是不是他自己的一場夢。也許一覺睡醒,什麽都不是真的。
…………
天空中又開始洋洋灑灑地下起雪來了,肅穆的林子裏,一座孤墳前,安成勇直直地站著。從那屋子裏逃出來之後,他就一直站在這裏沒有動過。他的目光定定地看著麵前的墓碑,上麵清楚地寫著“愛妻秋繪之墓”,那還是當年他親手給她立的。
“為什麽……”
良久良久,安成勇才喃喃地開口問了句。
這一切對賴祁俊來說是個噩夢,與安成勇卻是一個不小的打擊。原本一直支撐著他活下去報仇的念頭突然之間被洗漱澆滅了,叫他怎麽能釋懷得了?
仇人的兒子變成了自己的兒子,安成勇大聲叫著,他不明白為什麽上天是這麽的不公平!
身後的林子裏傳來了細碎的腳步聲,安成勇沒有回頭沒有動,該來的總是會來的。他突然之間想笑了,看來他那所謂的兒子倒是了解他,居然會知道他在這裏!
算算時間,那些警察也應該來了吧?
逃嗎?
他在心裏問著自己,腳步卻依舊沒有挪動半步。自從知道賴祁俊是他的兒子之後,一直以來支撐著安成勇活下去的信念已經沒了,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能逃到什麽地方去。
腳步聲越來越急促了,接著有影子從自己的後背壓下來,安成勇隻覺得身體的重心往前一壓,手腕被人從後麵捉住,“哢嚓”一聲被拷上了手銬。
“老實點!”押著他的警察沉聲說道。
後麵不遠處,賴祁俊與安宜已經到達,他們就那樣遠遠地看著並沒有上前。安宜的眼中不自覺地含著淚,那個男人雖然作惡多端可他也好歹是自己的養父。甚至是現在,她知道了他並不是不愛自己的養母,相反,他們兩個是彼此深深地愛著的。臨到頭,安成勇選擇回到秋繪的墳前,不正是說明了一切嗎?
警察把安成勇押走了,安宜悄然抬眸,看著邊上的賴祁俊。他依舊直直地看著前麵的人,指甲已經深深地嵌入了一側的樹幹上。他仿佛不知道痛,此時此刻,甚至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此刻在想些什麽。
那個男人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可他寧願他不是。
那麽,才不會有分毫的痛苦,不是嗎?
站著看了一會兒,他緩緩地轉了身。
“賴祁俊……”
安宜跟上他的步子,聽他低低地說:“宜兒,謝謝你陪我來。”
“賴祁俊。”她拉住他的衣袖,遲疑著,終是開口,“不上前去看看嗎?”那是他親生媽媽的墳墓,這還是他第一次來這裏。
賴祁俊的心頭微微一動,他的雙眼微闔,卻是搖頭:“不必了。”
有些東西,還是不要再去接觸了,這二十多年來,他從來沒有媽媽。
他……他是賴祁俊,是賴祁俊。
在心裏一遍遍地告訴自己這個不是事實的事實來麻痹自己。
最終,賴祁俊還是停下了步子,他低頭看著身側的安宜,眼底是一片痛苦:“宜兒,抱抱我。”
他說得安宜心頭一痛,她忙上前,抱住了他的身子,狠狠地抱住。
他將頭埋下來,她的頸項仿佛有濕熱的東西流下來,灼灼得燙得安宜的心也跟著痛起來。
“賴祁俊,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你還有我,還有陽陽。”安宜的聲音輕輕的,可是連她也知道,縱然她和陽陽會陪伴在賴祁俊身邊一輩子,可是那些失去的東西卻是永遠都找不回來了,永遠。
雪開始越下越大了,起了風,吹得兩個人的衣服“噗噗”的響,可是他們依舊相擁著,誰都沒有動。警察已經押著安成勇走遠了,這裏隻剩下他們兩個人,來祭奠這一地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