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2)
確認男生已經跑出了聲音可接收的範圍,夏樹才繼續低聲說道:“和她較勁。”
“為什麽?”
為趙玫的友誼,為兩個那麽優秀的男生的關注或許還有曖昧,為她在班級甚至整個年級舉足輕重的位置。
很多時候,做一件事並不是因為發自內心想做一件事,而是為了讓別人做不成這件事。
很久以後再回想,會覺得當時的自己很幼稚。
夏樹搖頭淡淡地笑笑,不想再提。
“不管,反正我不管。你就是得演。”趙玫展開撒嬌耍賴攻勢。
“你自己怎麽不可以演?”
“我背不下那麽多英語台詞。”
原來主角是冤大頭。
夏樹被她纏得沒法寫作業。“扔硬幣決定吧。你輸了就乖乖去另找個背功好的。”
趙玫掏出一枚一元硬幣興致勃勃地問:“你選正麵還是反麵?數字是正麵。”
“我選兩麵。立起來算你贏。”
“怎麽能這樣!!”
“……”
直到班導進教室來布置作業,兩個女生還在進行拉鋸戰。程司在兩分鍾後才抱著籃球渾身冒著蒸汽地從後門跑進來,可還是被眼尖的班導逮了個正著。
“程司!你手裏什麽東西?”
男生把籃球往地上一扔,伸出手朝老師示意:“報告,是汗。”
第一二排的幾個小女生果然在笑。
班導懶得跟他再廢話,攤著一隻手勾了勾手指,男生隻好嬉皮笑臉地把籃球送過去。
上一次警告他不準把籃球帶進教室是哪一天?夏樹突然想起是自己轉學進這個班的當天。回憶起來已經是那麽久遠的事。女生受此感想影響,撐著頭看著他一路朝自己的方向走來。
男生扁著嘴,一副平白受了欺負的樣子:“運氣太差。我都多久沒打籃球了!打一次被抓一次!”
趙玫回過頭揭穿他:“扯淡!我都看過你好幾次僥幸沒被抓到。”
“你們這是幹嗎?拜神許願?”男生覺得兩個女生對麵而坐,中間桌上除了一枚硬幣什麽都沒有的局麵有點詭異。手在其間打了個晃,他把硬幣拿起來正反看看,也沒看出什麽端倪。
“在扔硬幣決定大事,你別搗亂。”趙玫站起來伸手去搶硬幣。
男生做了個假動作繞開她的手:“讓我也扔一下。”但他沒扔,而是在桌上轉起來,鬆手後問趙玫,“決定什麽大事?”
“舞台劇主角。”
“那還用得著扔硬幣,男主角風間,女主角夏樹。就這麽定了。”
趙玫眉開眼笑對夏樹說:“你看吧,民心所向。”
夏樹半天沒反應,瞠目結舌狀。趙玫以為她睜著眼睛睡著了,伸手在她眼前晃晃,她才冒出兩個字:“硬幣。”
倒是程司先驚呼出來:“嗷——居然立住了!”
不知是桌麵凹凸不平還是真有那麽邪門,總之一直沒聽見硬幣躺倒的聲音,經由程司手轉出來的硬幣,最後立著靜止在了桌麵上。
“哈哈,這也行!這下你賴不掉了。”當然,最開心的是趙玫。
夏樹充滿怨念地抬起頭問程司:“你是什麽掃把星轉世?”
托程司的福,夏樹整個星期除了繁重的課業還要背大段大段的英語台詞。風間不肯出演男主角,態度比夏樹堅決得多。趙玫根本拿他沒轍,最後隻好轉移火力逼迫程司出演,夏樹秉著有仇必報的原則極力促成了這件事。
背得差不多了,兩個人就上課下課地隔著風間對台詞。趙玫來視察過幾次。
放學回家路上,趙玫說,當時的場景十分詭異,感覺風間頭頂飄著烏雲。
夏樹笑了笑,沒放在心上。
過了幾天,真正排起戲來,因為兩位主角演得過於深情,跑龍套的同學每到抒情台詞講完就大肆起哄,夏樹定力相對較強,程司往往笑場,最後結局總是趙玫把帶頭起哄的元凶揪出來追打一番,場麵混亂的時間比有序的時間多。
夏樹點著趙玫的背影搖頭笑:“她哪有一點身為組織者的覺悟啊。”言下之意,班裏少了黎靜穎這主心骨還是不行。
“不過挺開心的啊,高三前最後的瘋狂。以後想玩都沒得玩了。”程司是這麽認為的。
夏樹看著他出神了。這樣的笑容,這樣的神情,這樣及時行樂的想法,全部和風間南轅北轍。兩個性格迥然相異的人居然會是兄弟,肯定是母親性格的遺傳成分更大,那麽是不是說程司媽媽偏婆媽,風間媽媽偏冷豔?想到這裏她突然笑起來。
實際上關於這件事她腦海裏全是胡思亂想,沒有一個理性思路。
選科方麵,果然是程司選物理,趙玫遵從她媽媽的意願選了化學,風間和夏樹都選了曆史。還沒有分班,暫時施行著走班製。風間很有心,每次都先到曆史教室幫夏樹占好座。有一次借著鄰座的機會,夏樹試著提起風間和程司的關係,風間卻以“我不想和你討論這個話題”直接而生硬地拒絕了。
“好好的看著我笑什麽?”程司莫名其妙。
夏樹掩著嘴,搖搖頭:“沒什麽。”
他還蒙在鼓裏。
[五]
臨近演出的一天,放學後大半個班級的學生都留下彩排。趙玫卷著課本當擴音器,在教室中間指揮走台,但還是壓不過人聲鼎沸,進度極慢,混亂的狀況持續了二十分鍾,夏樹終於看不下去了。
女生走到講台前用力拍了幾下黑板,安靜多了。
大多數人詫異地看向夏樹,幾個還在喋喋不休的女生被夏樹犀利的眼神瞪過後也不好意思地停住了。等所有人都安靜下來,夏樹用正常的音量緩慢但清晰地說道:“想盡快回家的人就安安靜靜聽趙玫指揮把劇排完。不想盡快回家的人先去走廊裏聊天,等劇排完了進來把課桌椅歸位。”
風間和趙玫當然毫不意外,但其餘的人,連程司都被這樣的夏樹“秒殺”了。
果然是氣場決定一切,夏樹不是班委,可是竟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置疑她沒有資格放話。
接下去的二十分鍾,幾乎是在除了對台詞和趙玫指揮外鴉雀無聲的狀態下完成了彩排。
趙玫並不高興。
夏樹也不會等她的小心眼默默發酵變質。
回家途中,夏樹開門見山地說:“我不是為了跟你爭什麽,隻是為了早點回家,以後多餘的話我一句也不會說。”
“我沒有怪你。我隻是覺得……”
“什麽?”夏樹追問。
“你,還有黎靜穎,每次你們做類似的事雖然沒有壞心,但顯得我很無能。”
“你一點也不無能。你知道他們為什麽不怕你嗎?”
趙玫搖搖頭。
“你是這個班裏管事的,平時大事小事都得管,為了平衡同學關係、使班級有序,你怕他們,你怕得罪每個人。因為怕得罪人,說話狠不起來,老模棱兩可的,他們也就不怕你,因為他們知道,就算今天你生氣,明天你還是得為了班級和諧放下架子來做好人。我跟你不一樣,我平時什麽也不管,也不用求人辦事,連上學期全班欺負我的時候我都沒怕過誰,一個一個還擊過,現在就更加用不著怕任何人。當你不怕任何人的時候,別人就會怕你了。他們不知道惹怒了我,我會幹出什麽事情來。”
“難道不好好排練的人會被你砍手指麽?”趙玫笑岔了氣。已經不生氣了,她覺得夏樹說得很在理。但轉而又哭喪著臉:“可是,黎靜穎不像你那麽強勢啊。”
“黎靜穎是班花,班裏沒有男生不喜歡她。黎靜穎說話做事都很有分寸,基本不會讓人揪住她不得體的把柄。如果有女生跟她作對,顯然就是嫉妒,她們不願意在男生們麵前做這種**裸的嫉妒者,所以都不會公然和她吵架。但是我敢保證,背後給她使壞的還是大有人在。上學期有個人老在她抽屜啊儲物櫃啊塞不雅觀的東西刺激她,雖然阿司和她都以為是哪個被她拒絕的男生在報複,但我有種直覺,是女生在搗鬼。”
“原來如此……我真愚蠢!”
“怎麽愚蠢了?”
“我就公然和她吵過架,而且還是在阿司麵前。”
夏樹笑起來:“我還公然和她打過架呢,而且還是在阿司和風間兩個人麵前。我們對她的敵意都很明顯啊,用不著遮遮掩掩。不過,我最近居然有點想她了。”
[六]
是不是黎靜穎覺得明顯的敵意要比背後使壞好得多?夏樹不知道。
除此之外,夏樹想不出什麽理由使自己成為黎靜穎唯一聯係的人。
就在她對趙玫說“居然有點想她”的這天晚上,夏樹接到了黎靜穎打來的電話。上次她打過來,夏樹並沒有將她存為聯係人,所以這次還是陌生的一串數字。
接通時夏樹還不知道對方是誰。
“喂?”
“夏樹,我是黎靜穎。”還是一如既往,點明所指,自報家門。
“欸?你啊……”夏樹感到很是意外,突然找不到話,“你好嗎?”
“我不好。”
夏樹覺察到她的聲音有點異常的低沉和沙啞。“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嗎?學校裏有傳聞說你生病了,真的嗎?”
“我是一直在醫院。”
夏樹沒有急著追問,給了她猶豫的餘地,安靜地等下文。
“出了一點意外。”她接著說。
[七]
以班級為單位的大型文藝活動通常會使人心浮躁,流言也不可避免地呈現出高峰期。
最集中的話題全是關於謎樣失蹤的黎靜穎。
介於“身患絕症不久於人世”的極端沉重和“大小姐心血**玩翹課”的極端輕鬆之間,其實存在著真相,它混跡在五花八門的版本中,總是讓人聽過之後笑道“怎麽可能啊”,明明不是謠傳卻比謠傳更讓人無法接受。
周四上午第三節課是曆史,課間做完廣播操,夏樹跟著趙玫慢吞吞地返回教室,正遇見風間拿著曆史書和筆記往外走,準備去占座。夏樹叫住他:“等我一起吧。”
她迅速從書包裏抽出課本追出去。
“春秋戰國時的科技成就背了嗎?”風間打破沉默。
“哈啊?那個要背嗎?”女生冒冒失失把書掉在地上,趕緊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