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好幾天,季半夏都沒能看到傅斯年。他似乎一下子變的很忙很忙,早上她還沒醒來,他已經走了,晚上她睡著了,他才回來。

坐在餐桌旁,看著桌子上豐盛得過了頭的早餐,季半夏有點悶悶不樂,她有一搭沒一搭地攪動著碗裏煮得軟糯的粥,一點胃口都沒有。

“怎麽了?沒胃口?”坐在長桌另一頭的黃雅倩,輕輕地問了一句。

季半夏點點頭:“嗯,早上起來有些惡心。”她吵黃雅倩笑了笑。

說來奇怪,自從懷孕之後,她和黃雅倩的關係竟然越來越緩和了,黃雅倩對她的態度雖然並不熱絡,但季半夏能感覺得出她的轉變。

桌上的菜都是她愛吃的,她隨口說過一次想喝檸檬水,第二天餐桌上就放上檸檬水。她去花園散步,花樹下的躺椅都被重新布置過,調整成最適合孕婦的角度。

之前季半夏以為是傭人體貼入微,這種事情發生得多了,她才慢慢看出來,是黃雅倩吩咐的。

而且,黃雅倩對她肚子裏這個孩子的關心,真的是不摻一點水分。

衣食住行,傅斯年考慮到的,黃雅倩考慮到了,傅斯年沒考慮到的,黃雅倩也考慮到了。

季半夏對她的警惕和排斥,在日常這些不動聲色的小事中一點點消解了。

說季半夏不迷惑那是不可能的,但她想來想去,也想不明白黃雅倩怎麽突然就轉了性子,怎麽就突然跟她化敵為友了。

大概是同為女人,對懷孕生子的辛苦感同身受,所以特別照顧她一點吧。季半夏隻能這樣想了。

不過她很喜歡這樣的日子,至少不用再提心吊膽防著黃雅倩對她使什麽壞心眼了。

“那吃幾塊酸梅糕吧?”早上剛叫蔡嬸做的,本來準備給你當下午茶的,現在拿過來你嚐嚐?”黃雅倩站起身準備去張羅了。

看著她殷切的眼神,季半夏咽下已經到了嘴邊的拒絕。她真是受不了別人對她好啊,對她一點點好,她的心就軟得不成樣子。

她不管黃雅倩到底是什麽目的,隻要她不來害她,她願意接受她的示好。

酸梅糕端上來了,細瓷的蓮白的小碟子裏,三塊紫黑透明的酸梅糕看上去格外可口,季半夏隻看了一眼,就覺得滿口生津。

用銀叉子叉了一塊放入口中,季半夏的味蕾頓時舒展了:“哇,好好吃!”

酸甜的口感讓人胃口大開,酸梅特有的香氣讓人神清氣爽。季半夏把三塊酸梅糕吃得幹幹淨淨。

黃雅倩笑眯眯的坐在旁邊看著她吃:“沒想到你也愛吃這個。當初我懷著……”

她突然打住話頭,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有些不自然的看了看季半夏的臉。

季半夏壓根沒注意到黃雅倩的異常,她拿過桌上的果汁喝了一口,滿足地歎了口氣:“這個酸梅糕,完完全全就是我想吃的味道!蔡嬸太懂我了!”

旁邊的傭人笑道:“這可不是蔡嬸的手藝,這是夫人的手藝呢!這酸梅糕,是夫人手把手……”

傭人的話還沒說完,被黃雅倩打斷了:“少奶奶愛吃酸梅糕,你再去端一盤過來。”

“不用啦!”季半夏擺擺手:“我要留著肚子吃點小餛飩。”

擺在酸梅糕旁邊的小餛飩,看上去都變得誘人了。蝦仁的粉紅色從薄皮裏透出來,有一種晶瑩剔透的感覺。

季半夏吃了三塊酸梅糕,喝了半杯果汁,又吃了一碗小餛飩,終於把胃撐得滿滿的,一口水也喝不下了。

傭人一邊收拾餐桌一邊喜滋滋道:“少奶奶今天好胃口呢,晚上少爺回來了我講給他聽,他一定開心的。”

季半夏開玩笑道:“原來你經常跟傅斯年打我的小報告啊?”

傭人緊張了:“沒有沒有!是這幾天少爺向我打聽你的情況,所以我才跟他說的。”

“打聽我的情況?”

“是呀。”黃雅倩接過了話頭:“你每天幹了什麽,吃了什麽,開心不開心,斯年都親自過問的。”

看著季半夏養得白嫩水靈的小臉,黃雅倩體會到了久違的安心。以前她妒忌傅斯年疼季半夏,現在她是樂見其成。

時至今日,傅斯年在她心中已經成了半個兒子,地位甚至快要超過斯正了。

現在,隨著她和季半夏關係的緩和,傅斯年對她的態度也好多了。

傅家的家庭氛圍,現在真可謂是其樂融融。除了——傅斯年越來越消瘦,越來越沉默之外。

季半夏知道傅斯年關心自己,卻怎麽也開心不起來,她看著窗外油畫般的秋色,歎了口氣:“有什麽話不能直接跟我說嗎?還要找別人打聽。”

“斯年這陣子忙,早出晚歸的,想直接跟你說也沒機會嘛。”黃雅倩已經不自覺的站到傅斯年的立場,用丈母娘角度看問題了。

“好吧。”季半夏接受了這個解釋,不再糾結這個問題了。前陣子體檢時,傅斯年說公司的項目出了點麻煩,這段時間他這麽忙,大概是去處理這件事了吧。應該是她自己想多了,傅斯年躲她幹嘛呢?完全沒道理嘛。

腦子裏的念頭還沒落下去,傅斯年的電話打過來了。

“斯年?”季半夏很有點驚喜,難道他今天能早點下班,能一起晚餐了?

傅斯年的聲音有點嘶啞:“乖,吃早餐沒?”

“吃啦。你呢?到公司了嗎?”

市區裏,傅斯年看看醫院大門反射的銀光,微微眯了眯眼:“到了。”

斯年的心情好像不怎麽好啊,季半夏正在暗暗揣測,傅斯年又說話了:“半夏,我要去美國出差一段時間,這段時間,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什麽?”季半夏懵了:“怎麽突然就要去美國出差呢?公司出什麽事了嗎?”

傅斯年公司的客戶,基本都在歐洲和亞洲啊。怎麽突然要去美國出差?

傅斯年語氣很平靜,手卻握緊了方向盤:“不是什麽大事,隻是過去做一些市場調研的工作而已。公司運作良好,你不用擔心。”

“哦,這樣啊。”季半夏一顆心落了下來:“那你去多久?什麽時候才能回來?你直接從公司走,行李箱助理都幫你收拾好了嗎?”

“什麽時候回來還不能確定,要看那邊的進展。一旦確定了時間,我會告訴你的。”傅斯年似乎不想多說,交代了幾句就掛了電話。

通話結束,季半夏怔怔坐在沙發上發呆。雖然一切似乎都很正常,但她心卻一點點懸了起來。

斯年是在躲著她,她之前的直覺沒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