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顫抖的指尖似乎含著千鈞的重量,拉扯著傅斯年的腳步,讓他無法轉身,無法離開。
一把火從心底撲騰起來,越燒越大,越燒越旺,傅斯年被這把火燒得迷了雙眼,失了心智。
腦子瞬間變成空白,他驀然向前衝去,衝進飯館的大門,衝入米黃色紙糊的隔間,衝向了竹簾下的季半夏。
急促淩亂的腳步聲讓季半夏猛地抬起頭來。看清推拉門門口傅斯年身影,她吃了一驚。
傅斯年那樣子,完全就是失魂落魄。
傅斯年沒有說話,就那麽盯著她。季半夏別開臉,雙眼注視著麵前的茶杯,輕聲一笑:“傅總,有事嗎?”
離婚協議已經簽了,她和他,不應該再有什麽來往了吧?
傅斯年喘口氣,徑直走到她對麵坐下。
站在門口的那幾分鍾,他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和季半夏仇人般的老死不相往來,不是他想要的!他隻是希望她能得到一個完整的家庭,並不希望她恨他!
之前他刻意回避她,隻是害怕她無法徹底割舍這段婚姻,無法徹底離開他。
現在她終於放下了。也許他們可以繼續做朋友。
“半夏,我們談談。”傅斯年看著她的眼睛,可是,季半夏和他對視了一秒就轉開了視線。她微微一笑:”哦,是啊,我們還沒去辦離婚手續。”
在法律上,她和傅斯年現在還是夫妻。
季半夏的話像一柄錐子,刺得傅斯年的眸子收縮了一下。是他癡心妄想了。他怎麽突然就忘記了,他的半夏是個愛憎分明,嫉惡如仇的人呢?誰傷害了她,誰就要付出代價。
在她的字典裏,沒有妥協和中庸。
傅斯年說不出話來。做朋友的想法,此時看起來,完全就是個冷笑話。
季半夏瞟他一眼。傅斯年一臉的如喪考批是什麽意思?她的話難道還能打擊到他不成?他捅了她一刀,現在還好意思來裝受害人?
不是一直躲著她嗎?現在怎麽瘋子一樣就跑進來了?莫非是蘇櫻給他戴綠帽子了,現在終於良心發現,想起她的好了?
可她季半夏,還真不稀罕他那點想念!從他放棄豆豆的那一刻,她和他,就已經恩斷義絕了!
心漲漲的,熱熱的,痛苦從心底蔓延到舌尖。季半夏將背挺得更直,將表情端得更冷漠。
“傅總,我還在等朋友。如果沒什麽事,你可以走了。”季半夏快刀斬亂麻,開始趕人。
傅斯年在心底無聲地苦笑了一下。這輩子,他還是第一次被人當麵下逐客令。
骨子裏的傲慢再次發作,傅斯年竭力找回麵子:“周五有空的話,一起去民政局。”
他還是不想說出“領離婚證”這幾個字。不過事到如今,已經沒有什麽轉圜的餘地了。
不等季半夏回答,他站起身,大步匆匆朝外走去。
盯著他的背影,季半夏報複似地大聲道:“ok,周五民政局見!”
傅斯年走了,留下一室空寂。
季半夏垂眸看著杯中的茶水,青碧的水波,映出她一雙含淚的眸子。
她狠狠地用紙巾拭去淚痕。哭什麽哭!有什麽好哭的,一段失敗的婚姻,一個過去的男人而已!
是的,再見到他,她心裏還是會有漣漪,聽見他的聲音,她還是會難過。可是她不會做一個哭哭啼啼的棄婦!
他不要豆豆了,不要她了是吧?好,她會讓他看到,沒有他,她一樣會過得很好!不,會過得更好!
她的尊嚴,不會被任何人打垮!
大街上的傅斯年,腳步急促紛亂,撞到了好幾個路人。
一向很有風度的他,甚至連對不起都忘了說。心裏的痛像沸騰的水,順著四肢百骸流動,每一秒都那麽難捱。
原來徹底失去她是這麽難受。
被人拋棄和主動放棄別人,那滋味,真是天差地別。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傅斯年嘲諷自己。這下好了,徹底斷了,遂了他的心願了。
紀雲拎著包走進房間的時候,季半夏正在發呆。看見紀雲,她趕緊收拾心情笑道:”這麽準時?你們平時不都挺忙的嗎?今天真早。”
紀雲十分慶幸的樣子:“今天確實很神奇,傅總竟然消失了。本來下午還有個會議要他出席的,結果大家在會議室等了半天都沒看見他的影子,打他手機也關機了。”
“哦?”季半夏敷衍地應了一聲。她現在真的不想聽到任何關於傅斯年的消息。那個名字,一聽心就會痛。
紀雲還在興致勃勃地八卦:“老板離奇失蹤,在華臣曆史上,這可是開天辟地……第二次啊!”
“第二次?”季半夏還是按捺不住好奇。
紀雲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有點尷尬地看著她:“第一次……還是你跟傅總剛好上那會兒……後來,一個同事私下說,在酒店門口看到你和傅總了……”
季半夏的臉騰地紅了。臊得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
是的。那時候,她和傅斯年情熱似火,上著班,傅斯年跟她調笑了幾句,忽然就來了興致,生拉硬拽把她騙去了酒店……那時候,也是整個會議室的人都在等他,都聯係不上他……
紀雲趕緊轉移話題:“今天咱們吃什麽?這家的刺身不錯,咱們點個刺身拚盤?”
“嗯,好啊。都行。”季半夏竭力掩飾住燒紅的臉。
可這頓飯吃得很曲折。不停有人打電話找紀雲。
季半夏一邊吃,一邊聽著紀雲不停地解釋:“是的,我也聯係不上傅總。他可能有急事外出了。”
“嗯,傅總的手機可能是沒電了。我這邊已經給他語音留言了。”
“好,簽字期限可以再延長一天。這個必須要傅總親自過目。”
好容易打發掉各路人馬,紀雲趕緊埋頭吃東西。季半夏同情道:“雲姐,你現在都成滅火器了。”
紀雲愁眉苦臉:“沒辦法,誰叫我攤上這麽個任性的上司呢!也不知跑哪兒快活去了,扔下個爛攤子,讓我連頓飯都吃不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