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雅倩的話像一枚重磅炸彈,炸得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黃雅倩將多年前的事全部說完,見傅斯年還半信半疑,一直用懷疑的眼神看著她,淒然笑道:“半夏肚臍下三寸,靠右邊的地方,有一枚淡青的胎記。斯年,我說的對不對?”

這枚胎記的位置十分隱秘,若非至親之人,根本不可能見到。黃雅倩準確地指認出這枚胎記,終於打消了傅斯年的懷疑。

他盯著黃雅倩:“為什麽,你以前不與半夏相認?”

黃雅倩的眼淚又掉了下來:“半夏不會認我的。她的脾氣,你是最清楚的。當年,我拋棄他們父女……我……”

她哭得說不下去了。傅斯年微微動容。是的,半夏看似平和好說話,其實性子最倔強不過,從來都是寧折勿彎的,年幼之時被親母拋棄,想讓她二十多年後重新相認,的確不太可能。

連翹看著黃雅倩哭得兩眼通紅,想起了當初黃雅倩暗算季半夏,姐妹倆在花園裏商量怎麽對付黃雅倩的情景來,一時恍若隔世。

人生,永遠比戲劇更戲劇。

黃雅倩哭著懺悔:“是我太自私了,我怕半夏不認我。我不敢說。我可憐的女兒啊!蒼天你真是不開眼!我女兒受了多少苦!你還要這樣對她!”

旁觀者清,一群人中,趙媛反而是最冷靜的一個。她拉著黃雅倩的手:“黃阿姨,半夏一定會沒事的。你現在應該想的是,等半夏醒了,你要不要說出這個秘密,要不要和她相認?”

黃雅倩如夢初醒,呆了呆,才驚恐地搖頭:“不,不,我不想說,半夏不會認我這個媽的。她……”

傅斯年打斷她的話:“不試試你怎麽知道?”

半夏其實是最渴望親情的。她和連翹從小相依為命,父母的寵愛是她一直求而不得的東西。正因為從小孤苦無依,所以她才那麽渴望有自己的孩子,那麽渴望做母親。

如果半夏知道,自己的親生母親還活著,並且就在她身邊,她一定會高興的。哪怕最開始有抵觸,但他的半夏從來不是冷酷刻薄的人,她不可能眼睜睜看著親媽在身邊不相認。

何況,黃雅倩現在已經變了許多。她變得寬厚慈祥了很多,開始有了母親和外祖母的樣子。

這樣的黃雅倩,半夏又有什麽理由不相認呢?

傅斯年的話,給了黃雅倩莫大的勇氣,她顫抖著拉住傅斯年的手:“斯年,你說,半夏也許會認我?”

“嗯。給半夏一點時間。”傅斯年握緊她的手:“媽,相信你自己,相信你的女兒。”

這麽多年,傅斯年第一次開口叫她“媽”,黃雅倩渾身顫抖,激動地說不出話來。

傅斯年看著黃雅倩,第一次注意到她鬢邊的白發。再如何掐尖要強,如何機關算盡,她也隻是個將近六十歲的老人。

在看到她對阿梨真心實意的疼愛之後,他內心深處就已經接納她為家人了。

以前,別的孩子有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阿梨一個都沒有,他內心其實是有遺憾的。總覺得阿梨得到的愛太少。現在,阿梨終於有嫡親外婆了,他很開心,真的很開心。

天快亮的時候,季半夏終於醒了。

一睜眼,就是傅斯年熬得通紅的雙眸。其他人都撐不住去睡了,隻有傅斯年還守在她的床邊,一秒鍾都沒有離開。

看到季半夏微睜的眸子,傅斯年緊緊閉上眼,兩行淚水從睫毛縫隙裏滾滾落下。蒼天有眼,蒼天有眼。他在心裏默念這句話,將季半夏的雙手緊緊握在掌心。

季半夏擠出一個虛弱的微笑,她動動手指,想幫他拭去臉頰上的淚水。

傅斯年有些難為情,抬手匆匆擦掉眼淚,在她臉上輕輕吻了一下。

二人不再說話,季半夏的手被他握在手心,他的手掌,那麽寬厚,那麽溫暖,讓她感到無比的踏實,無比的幸福。

天色大亮,查房的醫生高興地宣布,季半夏已經脫離危險,再休養一陣子,就可以出院了。

“媽咪!”阿梨抱著媽媽的胳膊不放,在季半夏臉上親了又親,貼了又貼。

季半夏微笑著,病榻邊,站滿了她的至親,她的好友。

阿梨安然無恙,斯年也毫發無傷。雖然頭還有些暈眩,傷口還有碎裂的疼痛,季半夏卻覺得自己很幸福。

她最親愛的兩個人都好好的,這就夠了。

在醫院休養的這段日子,季半夏總覺得大家都有點怪怪的。除了小阿梨,其他人似乎都有什麽事瞞著她。

黃雅倩直接住到了病房裏,一日三餐,米麵粥菜,她都親自過問,營養搭配無可挑剔,伺候季半夏比伺候親生女兒還精心。

季半夏覺得奇怪,私下問傅斯年,黃雅倩怎麽對她的病情這麽上心。傅斯年隻微微一笑:“等你的病全好了,你就明白了。”

季半夏不知道傅斯年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去問連翹,連翹也是一臉神秘。

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給季半夏一種錯覺,她出院之後,會有一件大事發生。

到底是什麽大事,她卻想不明白。

終於,休養了一個多月之後,季半夏體檢各項標準完全合格,身體完全康複了。

這天,傅斯年幫她辦了出院手續,接她回了傅家祖宅。幾個至親好友今天也會來傅家赴宴,大家一起慶祝半夏身體痊愈。

季半夏一下車,阿梨就撲過來告狀:“麻麻!爸爸不讓我去醫院接你!爸爸壞!”

傅斯年笑道:“醫院細菌多,小孩子呆久了容易生病。你看,麻麻不是好好的回來了嗎?”

季半夏抱著女兒親了好幾下,扭頭對黃雅倩道:“黃阿姨,這段時間真是辛苦你了。”

的確是,家裏好幾個傭人,黃雅倩還堅持守在醫院照顧她,上心程度絲毫不亞於傅斯年。

季半夏真的很感動。

黃雅倩瘦了一圈,聽季半夏這麽說,眼神有些閃躲:“這都是應該的。”

季半夏也沒在意,跟大家說說笑笑,就朝屋子裏走去。

傅斯年特意落在後麵,他看著黃雅倩緊張的樣子,輕聲道:“媽,你想好了?”

“嗯。想好了,就是今天。是殺是剮,聽天由命吧。”黃雅倩歎息道:“如果半夏不認我,我也沒辦法。畢竟,這麽多年,是我虧欠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