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洪越想越氣,破口大罵,劉濤懷疑道:“拜五通真的有這麽大罪,值得讓老林掌櫃花這麽大力氣,下這樣的狠手?”趙長洪決然道:“林家的罪絕不止拜五通神這麽簡單。我看到林家祭壇後,立刻細想了當年姓林的對我說過的每句話,他對我的態度是在聽我提起送五通的五靈陣後才起變化的。想是林家拜五通拜了那麽多年,終於在哪一年拜到了橫財,為怕橫財流動,才急急地要送五通神走。那五靈陣我也仔細想過了,隻怕就是林家在墳場埋下的五具女眷屍體,五子登科局隻是為了掩人耳目的稱呼!”
老於江湖的趙長洪猜得一點兒不錯,當年老林掌櫃正是得了鬼船寶藏,自覺再也用不到五通神才布下五靈陣送五通。不料劉白龍挖墳放火讓他心驚膽戰,生怕五靈陣受了損壞五通反噬,才讓趙長洪去探風聲,又忌憚趙長洪說的有神通廣大的同夥留在紹德城,遲早會有識破五靈陣搶奪林家橫財的一天,才布局想將兩人一起捕殺永絕後患。隻是劉濤聽得驚心動魄,卻怎麽也不能相信人心詭譎,竟至如此。
趙長洪歎道:“這就嚇住你娃了?你還不明白?林家始終不能留得子祠,就是因為生出來的娃娃都被送到地下祭五通了。”
“想是那送神的五靈陣又必須用懷有林家骨血的女屍布局,連著害死了五名孕婦,五屍十命,嘿嘿,什麽是狠,這就是狠。還害得我四十年不能回紹德。你娃不是說在祭壇看到我臉色古怪嗎,要是你被一心算計你的人騙成這樣還感恩戴德幾十年,一朝發現真相,臉上會是什麽表情?我,我恨不得把這老甲魚的棺材啃通了拖出屍體來一口口地嚼下去!”
劉濤點頭道:“難怪您當時啃那五通神木像時的表情那麽嚇人,跟惡鬼似的。那您跟著革命黨出城後又幹啥了?”
趙長洪歎道:“等我醒來的時候,已經乘船離紹德好幾百裏了。開始人家當我是英雄,那女的對我好像還有那麽點兒意思,可後來聽了紹德的風聲,才知道我是個被劉白龍抓過的盜墓賊。我看人家對我態度變了,哪還好意思留在那裏,又不敢回紹德,就到處漂啊漂。那時候大亂才開始,全國都是數不清的大帥,到處抓壯丁,你趙叔到哪兒也躲不了。跟的第一個大帥第一仗就打輸了,被別的大帥抓住砍了腦袋,我又被強迫收進了別的大帥軍隊裏,然後被押著又去和下一個大帥打仗。就這樣打的仗越多離紹德越遠。”
“每次當逃兵不是被原來的軍隊抓住打得要死,就是在路上又被別的軍隊抓了過去,慢慢地覺著自己就像一枚骰子,被人吆五喝六地在碗裏轉,就沒停下來的時候,但擲出來的到底是幾個點卻跟自己一點兒關係都沒有。轉著轉著就轉成了老兵油子,直到轉到了俞師長隊伍裏。托他的福,被他帶來保衛這恨絕了我的紹德城,真算是給我贖罪了。四十年,真的過了四十年啊,進城的夜裏聽見觀音菩薩還在唱歌,我偷偷哭得軍棉襖都泡進眼淚裏去了……”
劉濤低聲道:“趙叔您真的不覺得這唱歌的觀音其實一身鬼氣,哪裏像個正經菩薩?”趙長洪慍怒道:“你娃不要胡說,也許菩薩沾了人氣就是這個樣子呢!唉,其實她是不是菩薩有什麽關係,哪怕就是鬼,是魔,是狐狸變的,我也……菩薩一定還是當年的樣子,可你娃看看我,我趙長洪頭禿了,胡子白了,臉上皺紋多得跟橘子皮一樣。我不怕菩薩看見認不出我,我就怕她一眼認出我了,看到我現在這個樣會掉頭就走啊!”
劉濤再一次忍住了眼淚,其實他從小嗜犬成癖,對男女之情懵懵懂懂,並不理解這種情情愛愛的煎熬。但沒想到身邊這個不起眼、看上去猥猥瑣瑣、沒心沒肺的老兵油子趙叔,居然是天字第一號的情聖情癲,聽了他的經曆自己的心覺著跟泡在陳醋壇裏一樣酸。隻聽趙長洪歎息道:“進了紹德城,我是一會兒全身火燙似的想去找她,一會兒跟冰鎮似的想別見了別見了,老成這個樣子怎麽和她見啊,想來想去沒一刻能拿定主意。現在好了,這裏的氣也快差不多被咱爺倆吸幹淨了,悶死在這麽厚的土下,就是觀音菩薩派龍王爺來也接不到我們的屍身啊。”
趙長洪說著隨手拿起一把小太刀往上插去,想看看到底有多厚的土,不料一插之下居然刀尖都沒入土,上麵似乎有什麽硬物堵著,和刀尖接觸傳來噗的一聲,直如金石。
趙長洪和劉濤齊齊咦了一聲,方覺得呼吸已經開始變得不順暢,胸口隱隱做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