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墜,無止境的下墜。

空氣是一隻巨大的手,卷起狂風,薑雪覺得自己像被風帶走的風箏,腦袋分裂成兩部分,一半想要拽住風箏線,一半又想剪斷這根線。

好在風箏線卻主動抓住了她。

耳鳴聲漸漸遠去,她聽見了陸覺的聲音。

“醒醒,薑雪,醒醒。”

薑雪猛地一震,如同突然從溺水的夢中蘇醒,大口大口的喘氣。

但眼前是一片黑暗,隻有一具滾燙的身體正貼著自己,準確的說,是被自己抱在懷裏。

他們就像兩隻依偎著取暖的幼獸,在寒冷的地底抱在一起。

“靠,你怎麽樣了。”薑雪一開口就感覺自己嗓子啞得厲害。

陸覺醒來更早,但狀態比她好不到哪裏去,聲音更是有氣無力:“還沒死,那些花已經很久都沒有動靜了。”

薑雪沉默了,她睜大眼睛努力觀察周圍,依舊是一片黑暗。

“現在周圍有很多花嗎?”

陸覺看著她失去焦距的眼睛,遲疑了一下,意識到了什麽:“有很多我不認識的……一小部分是紅頂白蟬。”

也就是他們軍訓場上遇見的那些。

薑雪緩緩吐出一口氣,鬆開昏迷時不自覺箍住陸覺的手,努力把另外一隻手抬起,在自己眼前晃了一下,一點殘影都看不見。

可以確定,自己暫時性失明了。

悲傷不過一秒,她的肚子就發出了咕嚕咕嚕的聲音。

沒主動要第二根。

薑雪頓了一下,沒拒絕。

結果一根又一根,到第八根的時候,她才覺得自己差不多行了,陸覺也沒繼續投喂,而是開始主動轉述周圍的情況。

“這可能是個洞穴,我們周圍和頭頂爬滿了各種顏色的花,”他咳嗽了兩聲,繼續道,“我醒來的時候,還能看見很多正常的白蟬,現在幾乎每一朵的頭頂都變成了紅色,但它們好像不會跨過某個特定的範圍。”

那朵巨大的白花,可能是某種食物鏈頂端的存在,陸覺親眼看見把她們捆下來的紅色花蕊是怎麽突然發作,瞬間抓住那些試圖衝過來的紅頂白蟬,將它們吸食幹淨。

周圍有很多枯萎的植株,可能都是這光絲的傑作。

“它暫時沒有對我們出手,但之後說不好。”

薑雪把自己的包拿下來遞給陸覺:“翻翻,看有什麽用得上的。”她本來還想習慣性地加一句便宜你了,但此情此景,有點說不出口。

幹脆閉上眼睛,靠在牆壁上,想試試其餘的五感是否還正常。

陸覺正窸窸窣窣地把她包裏的東西清點一遍,突然說了一句:“你手裏拽著的那個袋子裏麵有抑製貼,我用了一片。”

薑雪想起來了,那是路上偶遇的一隊Omega給自己的。

現在想想,當時真的是鬼迷心竅了,跑那麽瘋就為了去幫這個小混蛋……

陸覺的聲音再度響起:“裏麵還有很多果核,應該是白蟬的核心,你幫你單獨收好。食物我先統一整理。”

薑雪作為一個小瞎子當然沒意見,就這麽坐在旁邊,聽陸覺一點點細數兩人餘下的資源總和。

“水和食物能撐五天。”陸覺總結道,然後把分裝好物品的背包放回薑雪身上。

對方一靠近,薑雪就能感覺到一股熱氣撲麵而來,她這才想起,這人應該在二次分化才對。

“你……”她還沒來得及問什麽,就聽到了一種密密麻麻,讓人很不舒服的聲音,陸覺突然捂住了她的嘴。

“噓。”

不用他提醒,薑雪也感覺自己要寒毛豎起了。

一種黏膩又濃稠的味道撲麵而來,腥臭且讓人眩暈。

薑雪什麽都看不見,卻感覺自己身下的柔軟地毯像是活過來一般,然後就是一身尖細的叫聲,像是在警告,亦或是驅逐。

不一會兒那個臭得人頭暈的東西才走遠了,薑雪失明後嗅覺似乎靈敏了不少,這一下差點沒被臭暈過去。

好在陸覺身上還是挺香的,同樣是待在花的世界裏,她覺得這人就像蜂蜜似的,甜的發慌。

不對、她為什麽可以聞到……

陸覺緊緊盯著那個黑色的毛絨生物,直到它離開才鬆開捂住薑雪嘴巴的手。

他一低頭,就看見對方正皺著眉,一臉的鄭重其事。

陸覺剛準備解釋:“這東西每隔一會兒就來一次,目前應該不會攻擊我們。”

薑雪卻遲疑地問了句不相幹的:“你的信息素,是蜂蜜味的嗎?”

陸覺嘴巴微張,他盯著眼前的人,眼裏像是亮起了一點光:“你是不是?”

薑雪動了動她的狗鼻子,小臉一垮:“我好像也要分化了。”

她帶著最後那點希冀補充道:“也可能是我聞錯了,周圍的花太多……”

“你沒聞錯,”陸覺打斷她,低垂的眼睛裏卻突然多了點什麽情緒,“我幫你拿一片抑製貼。”

沒想到最救命的反而是這種通用的抑製貼。

哪怕在變異前,白蟬也是以信息素為食,兩個人同時分化,就和香餑餑似的。

地下太冷,兩個人又都在特殊階段,沒一會兒就都開始暈暈乎乎。

他們共用了一條保溫毯防止失溫,薑雪本來還以為自己身上的熱度來自陸覺,但到了後半夜,她已經開始迷迷糊糊的,隻覺得旁邊的人像一塊冰冰涼涼的年糕。

陸覺一開始還會遷就她,到後來手臂被咬了一口才發現不對。

薑雪的狀態明顯不正常,陸覺沒有聞見她的信息素,但卻感覺到了一種更難以言喻的壓迫感。

半夢半醒的薑雪,整個人傳達出一種隱忍,又濃鬱的渴望。

——食欲。

陸覺能感覺到一種戰栗席卷了自己,就像新生的食草動物,遇見了同樣新生的獵食者。

頸後的腺體開始微微發燙,像是呼應著捕食者的召喚。

“不行——”他咬著牙,推開對方。

“至少,不是現在。”

陸覺深呼吸,把包裏所有的食物都拿了出來,死馬當活馬醫一般往已經伸手掐住自己腰肢的人嘴裏塞去。

天然的食物香氣,喚醒了薑雪的一點理智,她嚼吧嚼吧兩口,居然真的放過了基因裏的狩獵本能,開始優先滿足自己的胃。

等吃完了兩人三天的庫存,薑雪這才打了一個激靈,突然醒來了。

她眼前已經可以看到一點微光,說明視力在慢慢恢複,這是好事。

但問題是,自己怎麽剛睡醒就在吃東西?

“我昨天,夢遊了?”薑雪遲疑地問道。

陸覺的語氣冷淡,默默把昨天晚上的事重複了一遍。

薑雪看著對方小臂的牙印,簡直想鑽到土裏麵去。

但緊接著,她想到了一個更嚴峻的問題,假如她沒有猜錯的話。

“所以說,你要分化成Omega了?而我是Alpha?”不然沒辦法解釋她昨晚的行為。

總不能是兩個O,或者兩個A,在寒冷的夜晚想互相貼貼吧?

她能接受自己變成Alpha,但有些接受不了陸覺要變成Omega的事實。

陸覺像是從她的表情裏品出點什麽,從鼻子裏傳出一點冷聲:“分化成A,也是個機械渣。”

至今為止,從來沒在這點上麵贏過他的薑雪,悻悻道歉:“我的錯,昨晚和現在都是。”

薑雪倒是很久沒遇見攻擊性這麽強的陸覺了,軍訓到現在,她們一直在合作,都讓薑雪快忘了這是個恨不得在考場上和自己打得頭破血流的人。

“要不是意外,我們現在可能還在忙著拔旗,你們隊的插旗點我們都快監控到了。”

薑雪話音一落,果然聽到了對方的回擊。

“你怎麽知道你就能平安到達我們的大本營?”他們隊鋪天蓋地的陷阱,想拔他們的旗,除了飛過去,幾乎無解。

薑雪覺得他們這樣嘴炮的日常一出來,感覺終於對了。

於是主動岔回正題:“我們現在還在首都星嗎?”

陸覺在兩人的下落中途並沒有完全昏迷,所以能判斷一個大概:“我們應該離軍訓的位置不遠,但可能在很深的地下。”

薑雪艱難地眨動眼睛,努力想看清周圍:“有多深?”

隨即她聽到了陸覺遲疑的聲音:“我們下落了半個小時左右?”

半個小時是什麽概念。

“這麽長時間貼著地表自由落體,我們都能擊穿整個首都星了……”她顯然是不信的。

但陸覺很篤定:“35分鍾左右,我們不是自由落體。”

薑雪這才想起,她們當時是被一朵巨型的花抓到了才對,自己也是被瞬間爆發的光絲傷了眼睛。

陸覺當時正在發燒,閉著眼睛倒是躲過一劫。

“這花抓我們到底想幹嘛?”她眼睛看不見,所以隻是輕輕戳了戳地下還算柔軟的巨型花蕊。

陸覺卻看見,她手指動了沒幾下,那些光絲就像聞到肉味的狗,開始抖動遠處的巨型花瓣。

而在巨花周圍的一些不知名花卉,也非常人性化的,開始往周圍靠近。

就像是意識到籠子裏另外一個獵物,也到了熟成品嚐的契機,流著口水想吃大鍋飯了一樣。

陸覺有點懂了:“它們,大概是在養活畜。”

剛戳完巨花底座的薑雪:……

作者有話說:

氛圍黏糊,信息素交纏

薑雪:這不對勁

陰陽怪氣,橫眉冷對

薑雪:感覺對了

慧眼識CP的嚴小堯:以後有你後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