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悉隨尊便(二)

?男人望著地上的折成幾塊的搖鼓,霍地站了起來,一臉心煩地來回走動著,過了片刻,他衝著空氣中喚了一聲:“來人啊!?

“是!”一名侍從官走了進來,肅然站在那裏等候著他的下令。?

“她怎麽樣了?”他問道。?

那名侍從官先是楞了一下,半晌才明白他問的是誰,趕緊戰戰兢兢地回稟道:“是,已經聽從鈞座您的意思將人關到地窖去了。”?

男人聞言,這才覺得自己問得多餘,不由得揮了揮手,讓那名待從官退了出去。?

室內頓時又安靜了下來,他的心卻怎麽也無法平靜,將她關進牢裏,卻不是他想要的結果,然而一想到孩子,他心中的怒氣卻無從消散。?

她竟然將他們的孩子打掉了---打掉了。?

一時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冀世卿真是殺人的心都有。?

他坐不住,不由得匆匆走到書桌後方,將衣架上的戎裝外套拿了起來,往外頭走去----?

再度來到警廳內的大牢裏,警署處長以及數名高級警官恭恭敬敬地候在一旁,男人望著牢裏頭的那一身狼狽的中年婦人一眼,不由得皺了皺眉,陰著臉問道:“她怎麽了?”?

警署處長趕緊出列,恭恭敬敬地回話道:“回稟鈞座,這婦人膽小得很,我們問什麽她都說不知道,隻是不停的哭,再多盤問幾句就暈過去,屬下尚未從她口中問出任何東西來。”?

冀世卿皺著眉,淡淡掃了牢中那昏迷不醒的婦人一眼,一揮袖,大步走了出去。?

剛走出警署,林副官就走上來,衝著他敬了一個禮,稟報道:“鈞座,前線傳來了一份急報。”說罷,就極鄭重其事地將一份電報遞了過去。?

冀世卿伸手接了過來,攤開來看了幾眼,臉色越發的沉重,他對著垂手立在跟前的林副官交待道:“去,準備一輛軍車。”?

“是---”?

前線急報,郢軍第七師的第三團給第六、七團增緩之時,在興鴨峰一帶被一批埋伏敵軍狙擊,那批狙擊手顯然是一批受過正規訓練的狙擊手,一舉搗毀了第三團的彈藥庫、如此一來,即使第三團與前線接上了頭,沒有彈藥,那幾乎沒有任何戰鬥力。?

如今,保全第七師是最為要緊的,冀世卿當機立斷,首先下令讓三團人馬立時從前往陣地的沿途折返,再命令已經上了前線的第六、七團安全撤退。?

同一時間,卻悄悄地安排了防守在前線最近的第四師,出動了近半個師的隊伍分三路出發,立時接管了第七師的陣地,戰事一觸即發,殺了敵這一個措手不及。?

這是一個極冒險的做法,因為第四師出動了半個師,那東南方的防線就出現了漏洞,然而,冀世卿卻果斷一試。?

他坐陣兵營,親自促戰,以圖速戰速決。?

如此兵走險著,不出兩日,郢軍已經占了上鋒,東南防線的空缺也很快補上了。敵軍的進攻處處受阻,前線不時傳來捷訊。?

戰事穩定下來,兩日兩夜不眠不休的冀世卿連夜趕回了泗台城,清晨回到了冀公館,剛下了車,就有一名衛戍跑上前來,衝著他敬了個禮。?

“報告!”?

冀世卿見他麵色凝重,不由得問道:“怎麽了?”?

“鈞座,關在地窖那女人要絕食,已經兩日兩夜滴水未進了。”?

冀世卿一聽,頓時一驚,他不由得厲聲責罵道:“兩日兩夜,為什麽現在才來報?”?

那名衛戍不由得垂下了頭顱,支支吾吾地說道:“屬下是見前線告急,怕分了鈞座您的心。”?

“罷了!帶我去看看吧。”他說道。?

此刻這個男人臉上盡是疲憊之色,林副官隻想讓他好好歇息,不料卻出了這事,他知道這男人一心係在那女人身上,隻有那女人事解決了,他才會好好歇息的。?

跟在男人身後,林副官不由得陷入沉思之中。?

一行人走進了陰冷的地窖之中,外頭太陽已經出現了,大地一自光明,然而地窖裏頭卻一片黑暗,牢裏唯一亮著一盞昏暗的電燈,散發著暗黃的光線。?

冀世卿卻沒有直接進去,而是站在燈光照不到的陰暗處,目光往裏頭望了進去,但見女人卷曲著身子窩在角落處,一動也不動,安靜得有些可怕。?

眼前的情景讓冀世卿的心不由得揪了起來。?

林副官站在男人背後,望著他那越握越緊的拳頭,又望了望被關在牢裏的女人---牢裏那女人,若她肯放下姿態來求饒,他知道這男人肯定會心軟的,然而牢內那女人的倔強他是知道的,她有時硬起來,是連命也不要的主。?

如今,隻有讓這男人讓步了。?

當然,冀世卿的強硬他也非常清楚,但林副官就是知道這男人會退讓的,因為他愛那個女人,甚至可以說是愛慘了她。?

愛---就是這個男人的軟肋。?

於是他在男人身後,輕聲開口說道:“鈞座,屬下還記得以前葉小姐存心赴死的情景,這一回她要絕食,恐怕是真的存了心要絕食到底了。”?

男人雙手又是一緊,他冷冷地說道:“餓兩天是不會死人的。”?

“是的,?

屬下也這樣認為,可葉小姐那身子骨本來就比常人孱弱,加上她一心求死,鐵了心,當真什麽東西也不肯吃,再餓上一兩天,恐怕就熬不住了,到時恐怕是神仙也難救。”?

冀世卿隻覺得心髒像被人一手握住一般的難受。?

望著牢中那卷曲著身子,是如此的單薄、如此的虛弱,是啊,這女人的身子非同一般,若真有個三長兩短,想到這,他臉上的神色微微一變---?

這半年來,他時時懊悔,他甚至想過若將她找回來,他會珍惜她,會好好待她的。然而她卻將他們的孩子弄沒了,這讓他如何原諒她??

想到孩子,他將心一橫,將投注在女人身上的目光收了回來,他淡然說道:“走吧!”?

林副官一楞,還想說話,但見男人已經轉身往外走,無耐之下,他隻得跟在他後頭走了出去。?

男人走到牢外,對著守在那裏的兩名衛戍交待道:“你們每隔兩個小時就往裏頭送一回飯,直到她肯進食為止,知道嗎?”?

“是!”兩人齊聲應道。?

男人沒再說話,繼續往前邁開腳步,沒一會功夫已經走遠了,林副官卻依舊站在地窖口處,他一臉神秘的神色對著守在牢外的兩名衛戍招了招手。?

兩人一臉不解地湊了過去,他壓低聲音向他們交待道:“你們倆,得想盡辦法讓她吃上東西,知道嗎?”?

“是!”那名守衛趕緊立正回道。?

林副官想了想,又對著他們兩人吩咐道:“聽著,你們最好每隔兩個小時就向鈞座稟報一聲那女人的情況,而且無論牢中那女人進食與否,都一律稟報說她滴水未進,將她的情況說得越糟越好。”?

那名守衛一聽,不由得麵帶難色地說道:“林副官,您的意思是讓我們對鈞座撒謊?”?

明白他的擔心,林副官不由得拍了拍他的肩,說道:“沒事的,聽我的準沒錯,若出事了,我一力承擔,你們照辦就是了。”?

“是!”兩人恭恭敬敬地應道。?

林副官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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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小時後,第一次稟報:?

“鈞座,那女人還是一口飯都不肯吃。”?

男人麵無表情地坐在那裏,衝著前方淡然地揮了揮手,來報的侍衛無聲地退了出去----?

第二次稟報:?

“鈞座,送進去的飯還是原封不動。”?

男人一手扶著了額:“知道了,退下吧。”?

侍衛再次無聲地退了下去。?

第三次稟報:?

“鈞座,她還是不肯吃東西,而且還將送上去的碗給砸爛了。”?

男人聞言,再也按捺不住,將手中的紫沙茶杯甩在了地上,一臉陰狠地說道:“她不肯吃,就給我灌進去。”?

“是,屬下明白!”?

第上次稟報:?

“鈞座!”侍衛麵有難色地向一動也不動坐在沙發上的男人稟報著,男人周身散發著駭人的戾氣,讓他有些膽怯。?

“怎麽樣?她吃了嗎?”男人陰冷的聲音響起來。?

侍衛不由得咽了咽口水,一臉緊張地說道:“沒有,屬下按照鈞座您的吩咐,強行將她的嘴巴撬開,將一碗補湯灌了進去,可她卻盡數吐了出來,人還暈了過去。”?

“什麽!”男人頓時拍桌而起,並快步往外走去,這名侍衛見他暴跳如雷,心中暗叫不好,隻得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牢中的女人無力地癱躺在地上,她發絲淩亂、奄奄一息地躺在那裏,臉孔朝上,眼睛雖然睜著,但兩目卻無神,雙唇因更因長期缺水而變得幹裂脫皮,那尖削臉色更是蒼白如紙---?

陰暗處,冀世卿站在那裏,雙眸迸發駭人的目光---陰沉而壓抑,他不知道,此刻他臉上的神色卻沒比牢房內的女人好多少---?

靜靜地站在陰暗處,他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女人的身上,良久,他轉過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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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下的地麵極冰冷,葉初雲不舒服地移動了一下手腳,雙手臂抱著肩膀,手臂上有幾道劃傷的傷口,此刻隱隱作痛,這些痛慘對她來說不算什麽,然而最難受的是腸胃裏頭直冒著酸水,饑腸轆轆的,餓得她心裏頭直發慌。?

張目望著四周的鐵欄杆,她心中閃過一絲絕望----?

已經三天兩夜了吧?這幾日,每一秒都是煎熬,她時刻想念著家裏的孩子,她要出去,然而不使非常手段,她是沒可能出得去的。?

但---此刻看來,她失策了,恐怕她要死在這裏了。?

若她當真死了,孩子怎麽辦?孩子該怎麽辦??

她以為的身體已經會幹枯得沒有絲毫水份了,然而這久沒有進水的身體,竟然還有淚水漫出來----淚滴沿著眼角墜進了冰冷的地麵---?

身後響起鎖鏈刺耳的聲音,她不安地收縮了雙臂將自己抱得更緊一些---他們又來幹什麽?還要想強行灌她吃東西嗎??

口腔處因為先前被強行撬開,此刻還隱隱的作痛。?

她不由得閉上了雙眸,然而牢外的人這回卻沒有走進來,身後沉默了片刻,隨即她聽到一把熟悉的聲音:“葉小姐,你可以走了---”?

葉初雲不可置信地回過頭來,那望著林副官的雙眸帶著驚喜:“真的?他肯放我走?”她聽到自己無比沙啞的聲音。?

林副官不由得點了點頭。?

葉初雲聞言,迅速地強撐起身子站起來,急急地往外走去,可她走得太急了,身子又虛弱,來到牢房前,她的身子不由得晃動了一下。?

“葉小姐。”林副官見狀,伸手欲扶她,她卻躲了過去,匆匆往外走去出了牢,她快步往前奔走,像是怕他們反悔再次將她關回去一般。?

被關在另一個牢中的菡映菡見她竟被放出去,歇斯底裏地衝著林副官大聲喊叫著:“放我出去,放我出去,為什麽就隻放她一人,我也要出去。”?

林副官看也沒看她一眼,就追了出去:“葉小姐,這裏有些吃的,你拿著。”林副官一手抓住她的一隻手臂,將一個鐵製的飯盒塞進了她的手中。?

葉初雲停下了腳步,抬頭看了林副官一眼,此刻她的確很需要進食,她真摯地衝著他輕輕說了聲:“謝謝!”?

“我讓人將您送回去吧。”林副官說道。?

聞言,她的身子卻一顫,臉上的神色一變,一臉驚慌失措地急急地說道:“不用。”說罷,她就一步一步急促地往前走去,頭也不回,腳步有些不穩,讓林副官幾度擔憂她會倒下來---?

她卻堅持了下來,當真就這樣出了冀家的後院大門----?

她逃得沒有一絲留戀,沒有一絲猶豫,林副官不由得一臉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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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回到那破舊的院落前,望著斑駁的院門,葉初雲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一陣昏厥湧上腦門,她身子晃動了一下,她急急地伸手扶著牆壁,這時,從屋裏頭傳來一陣孩子的哭啼聲,她的心頭一緊,再也顧不上許多,急急地推開門衝了進去,快步越過狹小的院落---?

推開虛掩的大門的那瞬間,她看到了搖籃中哭個不停的孩子,以及守在孩子身邊麵容憔悴的七婆。?

這一刻,七婆也看到了她,頓時一臉驚喜地站起來:“小雲,你可回來啦。”?

葉初雲衝著她點了點頭,她腳步不穩地走了過去,七婆看到她蒼白的臉色,不由得暗暗吃驚。?

葉初雲隻看了她一眼,那雙眸緊緊地望著繈褓中的娃兒,看到孩子,淚水直湧上眼眶,她一陣激動,急急地彎下腰就要將孩子抱起來,然而她雙臂剛抱起孩子,隻覺得又一陣昏厥感襲來,她抵不住,身子不由得微微往前一傾。?

“哎呀---”七婆大驚失色的上前扶她。?

“孩子,你怎麽了?不舒服嗎?”她關切地追問著。?

葉初雲穩住了身子,還是放棄了抱起孩子的念頭,小心翼翼地將孩子放了下來,她衝著七婆淡淡地搖了搖頭,在旁邊一張木椅上坐了下來。?

孩子這會卻安靜了下來,不再哭鬧了。?

孩子平安無事,葉初雲的心頭大石總算放了下來,她側臉望著七婆,臉上盡是感激:“七婆,這幾日多虧了你。”?

“孩子,你這是什麽話,該說多謝的是我,要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去警署,不會被抓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