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鳥酒館的廚房為了應付每天從早到晚的顧客,不僅招募到四名技藝嫻熟的大廚,就連切菜的幫廚和打下手的小工都有十人之多。

臨近休息的時候,還能接到二十四人份量的招牌菜烤肉大餐,對於酒館的廚房來說,不吝是一個相當大的考驗,令四位大廚不爽的是,下了五成訂金預約晚餐的豪客,見識過他們的手藝後,竟然提出“指點”的建議。

要不是看在即將到手的傭金份上,要不是看在豪客身穿諸神教會的牧師白袍的份上,幾個年紀不大脾氣不小的幫廚肯定會在得到授意後破口大罵,當場讓杜利安.橡葉難堪,弄得他下不了台。

可是,白衣教士的指點實在是聞所未聞,明知道廚師們收起麵粉,竟然讓打下手的小工找來食肉藤的塊莖,用石磨反複碾過,擠壓成灰白色的漿糊,繼而過濾去少許雜質,在燒熱的鐵鍋裏快炒成褐黃色的幹粉。

正是這些酸澀的粉末,塗抹在肥瘦相間的羊腩肉片上裝盤,上蒸屜用猛火炊熟,飄**出來的熟香,不僅沒有羊肉的膻味,就連那些食肉藤的粉末都浸透晶亮的羊脂,變得異常可口,簡直就是化腐朽為神奇。

見識過杜利安.橡葉的手段後,還是有大廚不服氣,特意藏起了備用的肉塊,誰知白衣教士僅僅煩惱了一會,就靈機一動地指點著幫廚,將不用的羊板油切條,剁成寸丁小塊,下鐵鍋用涼水煮熟,再轉到小火熬出香噴噴的一鍋熱油。

緊接著,還未熬出所有油份的油渣,用漏勺撈起瀝幹放涼,趁機打散十七八個雞蛋成液,將油渣沾了生冷的蛋液,再在某個打下手的小工“找到”的麵粉裏滾了幾圈,放進小火溫著的油鍋裏煎炸,就成了鮮香酥脆的小酥肉。

如此神乎其技的烹飪技術,連最後一名大廚都拋棄了職業堅持,矜持地吃了一塊後,眼睛猛地瞪圓,放出不可思議的眼神,往嘴裏不停猛塞,又因為沒有嚼透,差點沒把自己噎死。

至此以後,候鳥酒館的廚房對於杜利安.橡葉來說,就再無一絲阻力,哪怕雞絲羹交由幫廚準備,他也僅僅下了幾個淚滴狀的火焰辣椒而已,並沒有呈現出獨一無二的手法,回歸到到自己是顧客的本分上。

誰都知道廚房向來有留菜的習慣,白衣教士的“舊部”在酒館大廳一角大快朵頤的時候,剩下來的菜品被幾個大廚們分享掉,哪怕他們在之前的試菜時,早就吃地很飽了,卻還是沒有放棄聖光牧師親自指點的美食。

由於大廚們都在享用過後感覺棒極了,就沒有人去追究某個打下手的小工,冒著被開除的風險,給白衣教士獻上藏起來的麵粉的責任。

可是這位豬倌出身的小工約克,早就被杜利安.橡葉人前不顯山露水,事實上遠超尋常的廚藝折服了,他特意來到酒館大廳,聽到白衣教士的追隨者們高談闊論,對於明天的所謂晨禱和所謂的歸信儀式倍感好奇。

於是,揣著旁人難以理解的信任,廚房小工約克早早地回到候鳥酒館的柴房歇息了,背靠著貼地而過的煙道,感受著一波又一波傳來的熱意,在暖烘烘的被窩裏累地直接和衣而睡,根本顧不了身上那股積壓多日後汗水發餿的臭味。

翌日淩晨,天色剛剛被初升的朝陽擦亮,廚房小工就聽到有人下樓的腳步聲,盡管他們刻意地放輕了腳步,可是小時候經常在森林裏牧豬的約克還是警覺地蘇醒了。

他毫不猶豫地伸手掀開縫縫補補盡是補丁的被子,迅速坐起身,找到被地熱烘幹的靴子,皸裂後遍布一道道口子的腳後跟順勢伸進去,聽到腳步聲離開酒館,他來不及整理被窩,伸手拄地借力猛地站起,慌亂地跑了出去。

候鳥酒館距離小鎮中心廣場並不遠,廚房小工跟著隊伍的後麵,看上去就像是其中一員似的,警覺的龍脈術士回頭看了一眼,發現是一麵之緣的酒館雇工,微微一笑,也沒有說話。

當隊伍來到廣場西麵時,早起的鎮民往來穿梭,好奇地投來觀注的一瞥,譬如去早市賣菜的小販,踏著晨光敲鍾的鎮公所衛隊成員,藥劑房裏擦試管的小職員,傾倒煤渣的鐵匠作坊的學徒等等。

白衣教士早就在小廣場的西麵等候多時了,約克在人群隊伍後麵探出頭來,看見杜利安.橡葉專心致誌地雕刻著磨盤大的石頭,上麵是各種寶石充填的太陽以及周邊放射出去的長短線條,正是光輝教會的太陽聖徽。

“我注意到,歇手鎮至今沒有統一的時間標準,就借用今天的晨禱儀式,賦予我主的太陽聖壇,以觀察日影計時的日晷之用。”

隨著刻刀在未竟全功的線條上鏟走一抹碎石粉,雕刻完最後一筆的太陽聖壇,約克估計至少有三百多磅,卻被白衣教士單手拎著站起,恍如無物地往前走,來到廣場正中輕輕地放下去。

當朝陽的曦光照在歇手鎮上,金紅色的陽光從房頂滑落,照在太陽聖壇上,所有鏤空後的線條,凹陷的溝槽,都因充填滿了陽光而熠熠生輝。

“讚美我主,我主至高無上,您是往昔、今夕、未來永在的太陽,讚美驅散黑暗的破曉者,金色光輝的麵目璀璨者,法律的捍衛者、維護者,公正的裁決者……”

隨著杜利安.橡葉的太陽禮讚,約克發現白衣教士的追隨者紛紛雙膝及地,雙手十指交扣,低下頭,麵對太陽升起的方向,光輝燦爛的太陽聖壇,默默地吟唱著相同的讚美詞。

一股神聖的氣氛油然而生,距離最近的廚房小工感受到莫名的壓力,或者是被感染了,也是自發地跟著模仿,閉上眼睛,念念有詞地將太陽禮讚背了一遍又一遍。

周圍往來的小鎮居民,大多數被眼前發生的一幕驚呆了,不知不覺地跟著跪了下去,盡管身在不同的地方,距離或遠或近,卻還是跪了下去,麵朝太陽聖壇,任由暖烘烘的陽光灑在身上,驅散早起後滲透進身體裏的早春寒意。

杜利安.橡葉知道光輝之主的基本盤是貴族和統治者,不過這位偉大神力掌握著完整的太陽循環,是不可不扣的太陽神。

在自然界和大部分人類的日常生活中,太陽是必不可少的主要光源,能夠吸引靠天吃飯的廣大農夫和耕種者。

在一座新興小鎮,貴族秩序還未徹底成型的當下,白衣教士瞄準的信仰群體,正是這群托著整個社會運轉的基石,即所謂的底端階層。

至於像候鳥酒館的約克,沒有別的機緣,就是泯然於人群之中的普通人,一輩子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凡人。

可是,當他發現杜利安.橡葉的超然不凡,被莫名的機緣吸引著,主動向光輝之主靠近過來,太陽聖壇立即注意到他的存在,隨著一縷陽光灑進約克的心裏,莫名的聯係就此結成,甚至不需要白衣教士耗費自己的聖光本源加以維護。

類似於約克這樣的人還有不少,統統都是靈感敏銳,卻沒有任何門路,鬱鬱不得誌的普通人,因為接觸到麵目璀璨者的光輝,感受到教會的信徒毫無階層差距,都是平起平坐的兄弟姐妹,立即拋棄以往不信神的堅持,自發地主動改信。

杜利安.橡葉欣然著看著信仰之弦,從無到有地聯係成形,心裏頗有成就感地歎道:“將一群無信者、淺信者、泛信者,轉化為光輝之主的信徒,在某種程度上份屬於【救贖】。由我而來的新的神之權柄,在新的領域開辟出一方天地,公正的我主,定會記下這筆功勞。”

約克看到站在太陽聖壇前,身披榮光的白衣教士,宣讀著光輝之主的教義,並沒有太過於繁瑣晦澀的法律條文,僅僅以一句遵紀守法輕輕帶過,反而著重強調太陽的重要性,畢竟無處不在的陽光,對於小鎮居民日常生活來說,可是必不可少,不可或缺的光源。

任何正常的生產活動,沒有太陽可是不成的,要不然晚上有星月之光,工場作坊不也是早早收工歇下了,而不是催促著工匠繼續趕工幹活。

就這樣,晨禱儀式和初信引導都順利地完成了,接下來就是分享聖餐的時候。

約克看見儀式的主持人杜利安.橡葉取出一個澄黃色的布袋,從裏麵掏出一塊巴掌大的麵餅,分給他的追隨者享用,他也趕緊起身,快步走過去領取。

“這是我主的賜予,神聖的食糧,能夠滿足一天的需要,讓你們不至於辛勞工作後,在不堪重負的疲憊中沉沉睡去。”

隨著一個個歸信的信徒靠近過來,約克注意到白衣教士伸手進口袋裏取出一塊塊麵餅,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那個小小的口袋就像是連著一座倉庫似的,源源不斷地取出食物,卻連一點變化都沒有。

“簡直就是奇跡!”

可憐又可愛的酒館廚房小工,礙於見識有限的緣故,根本不知道世上還有連接著一個比較穩定的半位麵的空間袋的存在,內心震驚地無以複加,對於光輝之主的信仰,竟然又堅定了三分。

約克畢竟是個半大小子,有豐富人生經曆和隨著時間積累下的深厚閱曆的小鎮居民,就沒有那麽容易糊弄了。

不過,當他們領取到屬於自己的那份神聖的食糧,看上去就像是沒有發酵的普通麵餅,可是一口咬下去,不說入口就化的極致口感,那一股溫和的暖流順勢下肚後,整個人暖洋洋地就像是浸泡在熱度適中的溫泉裏,愉快地靈魂出竅,直接脫離主物質位麵,來到光輝之主的神國裏。

在農人眼裏,一望無際的麥田,泛起金黃色的麥浪,一日三熟的麥子,被辛勤的農夫飛快地收割完畢,碾子磨成的麵粉,烤成香噴噴的白麵包,就著香氣撲鼻的果醬和蜂蜜,吃地滿嘴是油。

在職業者眼裏,神國到處都是金燦燦的武器裝備,一個個全副武裝的戰士和騎士,不停地戰鬥著,哪怕戰死沙場,也會在一座座殿堂裏,很快地複活過來,再次投入到戰鬥中,磨練著自己的戰技。

在其他人眼裏,神國就是自己最向往的理想之地,所有一切的願望都能實現的完美國度。

杜利安.橡葉對此早就有所預料,並沒有感覺到意外,當神聖的意誌轉過來,他直言不諱地道:“這些初信的信徒,根基還很淺薄,還沒有經受過真正的考驗。給予他們適當的美好願景,哪怕是色彩繽紛的幻象,正是目前階段最恰到好處的安排。”

“唯有真正的信徒,才能看見神國的真相!畢竟,妄想著想要看見神國,看到神聖的信仰之源,聽到我主的神音,是偏離正信的邪惡之道,自然不能見到神祗的真相。”

“唯有放下偏執的想法,行走在神的道路上,踐行我主的教義,指導自身的日常生活,久而久之,才能逐漸靠近我主,才能成為真正的信徒。”

神聖的目光微微一動,顯然是對於杜利安.橡葉的解釋頗有感觸,畢竟白衣教士揭示的正是真正的信徒應該走的道路。

至此時開始,杜利安.橡葉在北境光輝之主的信仰網絡的權限又提升了一階,能夠接觸到紅衣主教才有資格學習的教典,他的神術位也隨之暴增,可以和蘇利斯修道院的院長紅衣主教伽泰瑪閣下掰一掰手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