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閑棋巧相和

李晟將劍遞於侯寧,幾步上前扶住了正要見禮的老夫人。

縱是受了傷,風儀舉止仍舊安雅。

溫榮扶著祖母往碧雲居庭院裏的竹亭走去。竹亭四處圍了合帷幔的細絲竹簾,溫榮擔心天寒,又吩咐婢子擺了炭爐過來。

人坐於亭中,不但暖和,還能透過竹簾瞧見亭外朦朧的雪景,好不愜意。

謝氏望著五皇子的眼神很是讚許,關切地說道,“殿下受傷了,該在廂房裏多休息,練劍不急於這一時,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老夫人說的是,先才在屋裏實是太悶了,故才想著到庭院走走。”

李晟俊眉微微揚起,目光落在了溫榮身上,恢複精神後,嗓子也清潤了不少,

溫榮安安靜靜地立於祖母身旁,她未曾見過散心還帶著出鞘鋒劍的。聽到李晟抱怨悶,溫榮望向遠處的目光滑閃過一絲狡黠,嘴角輕翹,再悶也悶不過他本人。

謝氏聽言頜首道,“是老身未想周全了,不知五皇子平日裏有何喜好,遺風苑的麓齋有許多藏書和古籍,若是五皇子不嫌棄,老身這就命人送些書過來。”

李晟瞧出了溫四娘心中所想,雙眸幽暗,恭謹地謝過了老夫人。

不遠處綠萼梅枝頭冰雪融化,雪水滴落時,枝椏輕顫,溫榮眨了眨眼,一邊擺弄著魯班鎖,一邊側耳聽祖母與五皇子說關於邊城一帶的事情。

溫榮本以為除了戰事,還能聽到五皇子說起邊塞的風光。

可惜他果然是木頭,祖母問一句答一句。言詞裏的邊塞就是枯燥的漫天白沙。

溫榮決定安心地解開這隻魯班鎖。

不一會,汀蘭領著兩名小廝自麓齋回來。每名小廝手裏都捧著數本書。

溫榮瞧見那書就好笑,汀蘭可真是會選了。,……皆是進士科用書,五皇子看這些隻怕會越看越悶。

李晟起身將石桌上的書翻看一遍,眉毛好看地彎起,嘴角浮起笑意,麵容雖如夜色月光般清冷皎潔,卻也美好的令人歎息。

“這些書確實是極好的,可我都看過了。”

溫榮眉眼不抬。毫不在意地說道,“學而時習之,多看幾遍。”

“我已能背出。”語調裏有幾分委屈。

溫榮狐疑地抬眼看向李晟,正要伸手取一本,就像平日阿爺考軒郎功課一般。

手碰到書時,才發覺此番做法不妥,轉向汀蘭笑道,“麻煩汀蘭姐再搬幾本書過來。”

“不用了,”李晟朗聲說道。輕抿嘴唇,他若再不開口,溫四娘應該會命人將遺風苑麓齋的書全送過來,“如今某左手受傷使不上力。某聽聞溫四娘擅圍棋……”

溫榮雙眸微閃,指名道姓,她無法再裝作充耳不聞。

可不過是下棋而已。既然他五皇子有淩雪寒梅的一身傲氣,她就不介意在棋盤上將他殺得片甲不留。

如此想來。溫榮抬起頭臉上滿是笑容,“若五皇子不嫌棄。奴願與五皇子對弈。”

李晟不疾不徐,“久聞溫四娘棋藝過人,能與溫四娘對弈,求之不得。”

溫榮吩咐綠佩將她房裏收藏的青金石圍棋取了過來。

謝氏樂得在一旁看晚輩弈棋。

近水樓台先得月,李晟知機會來之不易,打起十二分精神,棋盤很快擺開。

李晟自詡平日下子幹脆利落,可此時麵對溫四娘布的棋局,他卻不得不思量再三,盡管如此,每走一步他都似步入溫四娘的陷阱中。

丹陽曾命人記錄過她與溫四娘對弈的棋路,當時李晟隻覺溫四娘是心思玲瓏、棋藝嫻熟,今日他才知曉,溫四娘與丹陽對弈時,僅使出三分本事,到了他這可謂毫不留情,收殺攻防令他連喘口氣的機會都沒有。

溫榮氣定神閑,時不時地端起茶湯吃一口,李晟不知何時已冷汗津津。

不過一個時辰,棋局以李晟慘敗告終,溫榮展顏莞爾一笑,“我要陪祖母回穆合堂用午膳了。”

李晟心下無奈,溫四娘是想叫他知難而退,縱是再無趣也莫在她身上打主意。

可惜他偏生就是百折不撓,越挫越勇……

接下來的幾日,每到辰時和未時正,桐禮都會至溫榮廂房外長廊上候著,恭請其到碧雲居與五皇子弈棋。

這雷打不動的日程氣得溫榮直咬牙,她是想不去了,可任由桐禮那大塊頭苦著臉站在廊下也不是辦法。

好不容易到了除夕日,溫榮第一次發覺回黎國公府也有好處,能暫時避開那人。

溫榮卯時起身陪著祖母用早膳,再換一身簇新桃紅織金胡襖,領著綠佩與碧荷匆忙離開了遺風苑。

……

這些時日,黎國公府裏也未閑著,二房董氏請了十二教坊的樂師教菡娘琵琶。

溫菡娘早已不勝其煩了,想不明白阿娘怎會將十二教坊的賤戶請進府裏,還對賤戶極其客氣。

除夕日樂師是不會過來的,董氏亦去幫大嫂布置年飯。

溫菡娘無人管束立馬丟下惱人的琵琶,偷得浮生半日閑,領著婢子往院裏賞梅,不想正麵碰上了溫蔓娘。

溫菡一陣膩味,撇嘴半抬著頭,權當不曾瞧見這人。

“三妹妹。”溫蔓向菡娘走了兩步,軟軟地說道,“好幾日不曾見到妹妹了,聽聞二伯母為妹妹請了十二教坊第一人教習琵琶,那十二教坊第一樂師,卻是沒幾人能請到的。”

溫菡瞥了一眼蔓娘,周身襖衫和頭麵都是簇新的,某人過繼到正室的日子是愈發好過了。

可惜終究是庶出,永遠一副唯唯諾諾不成氣候的樣子。都已十六,年後便是十七。連親事都未定下。

貴家女眷郎君眼睛可是雪亮的,眼光挑得很呢。溫菡冷笑一聲。“大伯母不是為你請了曲江宴的司茶娘子教習茶道麽,聽聞曲江宴那日你為不少夫人煮茶,得了許多稱讚。”

獻殷勤到那份上了,也隻被夫人們當做茶奴看。

溫菡心裏很痛快,甩著帕子就要往前走,忽瞧見溫蔓身後婢子捧著的、掩了寶相花紋樣銀紅錦緞的托盤,“那是什麽?”

溫蔓似是不曾聽出溫菡先前話中的諷刺,盈盈笑道,“是府裏新做的紗花。祖母吩咐我給妹妹們送去呢,偏巧遇見了三妹妹,三妹妹先挑兩支吧。”

那婢子捧著紗花上前。

揭開銀紅錦緞,溫菡眼睛一亮,八支樣式各異、皆極精巧逼真的絹緞紗花,簪子是赤金的,每支紗花都綴了水滴狀無一絲雜色的鴿血石,好不名貴。

溫菡拿起這支,又瞧向那支。恨不能整盤端了回去。

溫菡執帕子掩嘴,輕咳了一聲,抬眼問道,“簪花怎麽是六支。”

溫蔓絞著帕子。局促地說道,“祖母說了,三妹妹、四妹妹和我一人兩支。阿娘前日剛送了我幾支發簪。故簪花一時用不上了,若是三妹妹不嫌棄。我的兩支也給了妹妹。”

此話溫菡聽著受用,不客氣地挑走了趙粉牡丹、富貴芍藥、簇錦紫薇和石榴。均是重瓣或多瓣的紗花,關鍵那四支的鴿血石要更大些。

溫菡對蔓娘的態度好了許多,“另二支你命婢子送去西苑便可,西苑的人犯不著你親自走一趟。”

溫蔓眨了眨好看的鳳眼,長長睫毛扇子似的,“我正巧還有事與四妹妹說,故不過是順便罷了。”

“你找溫榮娘什麽事。”溫菡沉臉問道。

溫蔓麵上浮出歡喜之意,“祖母說,四妹妹回京有一段時日了,京中的熱鬧自該都去瞧瞧,今年上元節燈會四妹妹沒去成,祖母命我明年陪四妹妹去。”

“她倒是端了大架子,想去自己去便是,還要你們作陪,”溫菡娘眼珠子一轉,她想起前日裏張三娘提起的,說是今年上元節在燈市裏有遇見趙二郎。

“算了,那日我與你二人一塊去。”說罷溫菡滿意地瞧著婢子手中的四支簪花,上元節她可要好生打扮一番。

望著溫菡娘的背影,蔓娘麵容上露出笑意,一雙明媚鳳眼亦染上了幾許風情。

溫榮正在廂房裏陪茹娘剪窗花,見蔓娘送紗花過來,笑著請蔓娘嚐了新釀的花茶。

溫蔓被桌案上的窗花吸引,一幅‘連年有餘’鯉戲蓮荷剪得是十分好看,溫蔓拿起瞧了又瞧,可是愛不釋手,羨慕地問道,“榮娘,可是你剪的?”

溫榮笑道,“我手拙,這是茹娘剪的。”

溫榮不在意地指了指被放置一旁的‘百花迎春’,頗有幾分不好意思。

“百花迎春”裏好幾處花枝都被剪斷了。

溫蔓柔婉貼心,“四妹妹的‘百花迎春’很是複雜,叫我連大樣子也剪不出的。”

溫榮笑笑不接話,論手巧,她本就及不上茹娘。

坐了一會,溫蔓起身告辭,臨出門蔓娘才想起上元節一事,很是誠懇地邀請,“榮娘,上元節我們姐妹三人一道去燈市可好。我聽阿娘說了,上元節城裏的戲台子搭有足足八裏之長,更有上萬的燃燈,好不壯觀,那幾日開禁放夜,各式的雜耍技藝很是喜氣的……”

溫蔓眼眸一黯,忽低下頭,模樣兒叫人憐惜,“我雖自小在盛京裏長大,卻是一次不曾去過燈市。”

溫榮一時無法推拒,遂點頭應下。想來出去走走,要比每日在遺風苑陪那人弈棋的好。

ps:感謝書友親、七殺老爺親噠粉紅票票,麥子的粉紅票票排到90名了,好開森,麽麽噠╭(╯3╰)╮

感謝親愛噠末琉璃、sunflower親、孫茜、瞬昔噠打賞,麥子激動到羞澀了,愛乃們呀~~

強烈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