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掩暉皆波瀾

&子麵壁思過又厚臉皮回來了,

李奕走至溫榮麵前,嫣紅的火光映照著他涇渭分明的眼睛。

坦然的目光帶了濃濃愧意,聲音一如既往的清亮溫柔。

&娘,今日之事著實對不住,是我太過疏忽大意。若有何不妥的,盡管與我說了。”

思及李奕為人與小衣一事,溫榮手握得格外緊。為壓下胸口不斷漫起的膈應與不自在,指甲嵌進了手心亦不自知。溫榮勉強笑道,“奴無事,三皇子不必掛心。”

&事就好,此為石脂玉粉,對外傷愈合有奇效,還望榮娘不棄。”李奕掌中是一隻刻蓮花紋白玉瓶。

&物誌》有言。名山大川,孔穴相向和氣所出,則生石脂玉膏,食之不死。

前世李奕便送過罕有的石脂玉粉與她。可惜雖是妙藥,卻無法令人不死,終究隻是生肌消瘢痕的外傷藥罷了。

她本就無大礙,如此名貴的貢藥,自不能接。溫榮輕翹眼角,抬眼看向李奕。

目光短暫相接。

李奕麵上清淺的笑容似是夜色中綻放芬芳和光華的春桃花枝,無怪許多女娘皆沉迷在他的溫柔多情裏。

溫榮慢慢吐口氣,若非有事她必須弄清楚,否則對於眼前人,她是盼永不相看的,他的好意,她敬謝不敏。

溫榮正要謝絕,琳娘已起身接過白玉瓶。

琳娘牽過溫榮的手,兩手相握,琳娘順其自然地將白玉瓶塞給溫榮。輕聲細語道,“榮娘。不論你受傷與否,終歸是遭了驚嚇。奕郎與我很是自責難安。石脂玉粉你收下,權當是為了令我們心安。”

溫榮微微皺眉,卻是推拒不過琳娘,無奈道,“奴謝過三皇子與三王妃。”

&是一家人了,還謝來謝去。”琳娘眉眼含笑地看著李奕。

李奕表情溫和,點了點頭,琳娘這才牽過溫榮,在她身旁的席子坐下。

溫榮收回目光看她二人弈棋。丹陽執的是黑子,不想琳娘的大片白子已被困死。

比之丹陽,照理琳娘棋藝要更勝一籌,琳娘會輸是因李奕在一旁,她的心思不在棋上。

不遠處二皇子李徵勸酒的聲音高亢,命侍從將三隻盛滿澄清靈溪博羅的獸首瑪瑙杯碰在了李晟麵前。

來遲了,自然要罰酒。

溫榮偏頭順著喧鬧聲望去,隻見晟郎眉眼不動,端起比之尋常酒盞足足大了兩倍的瑪瑙杯。一抿而盡。

&弟好酒量。”

談笑與篩酒聲越來越響,有郎君在喚三皇子回去。

溫榮抬頭要與瑤娘說話,卻感覺到一抹打量她的視線,三皇子並非在看琳娘下棋。溫榮執起錦帕擋在鼻尖。

李奕挑眼輕笑。嘴角旁的一彎笑容更深了些。

夢裏的雲霧後永遠是她花月一般的臉龐,清亮如秋水湖色的雙眸總能吸引他的目光。理應觸手可及,可每每夢裏驚醒。皆失落地發現枕邊人並非她。

她與閨中好友說話時笑得幹淨純粹,在五弟李晟身邊會含羞帶怯地垂下眼。唯獨麵對他的是疏離和冷漠。

縱然這朵花帶了刺,他也想要摘。算算日子,到時候了。

&弟,如何還不過來,可是也想被罰酒了。”二皇子朗聲催促道。

送走李奕,溫榮鬆了一口氣。果然丹陽隻能贏琳娘一盤棋,連輸三局丹陽牽過溫榮,央溫榮做她的棋盤幕僚。

溫榮指點了丹陽兩步,琳娘掩嘴頑笑道,“觀棋不語真君子,丹陽此舉可是要害榮娘做小人了。”

瑤娘笑起來,“三王妃這般說話定是因為怕輸了。”

琳娘端起一盤玉膾擺在林瑤麵前,“尖牙利嘴,就知道討好你嫂子。”

丹陽瞥了瑤娘一眼,滿臉笑容,“與我何幹,她分明是在幫榮娘。”

溫榮抿嘴笑也不接話。

四人嬉鬧著下了一局棋,溫榮抬眼環視四周,發現張三娘與溫菡娘皆未在篝火宴上,頗為詫異,“怎不見張三娘與菡娘。”

丹陽眼眸微閃,“她二人已經回府了。”

瑤娘壓低聲音道,“聽聞張三娘的侍婢被豹奴嚇到了,下午麵色青白的暈倒在障房裏。張三娘初始還精氣神十足,可眼見婢子狀況嚴重,這才開始後怕,申時便匆匆離開行營了。”

豹奴是胡亂點的人,根本無確鑿證據,張三娘這般慌亂離開,反令人生疑。溫榮眨了眨眼問道,“菡娘呢。”

瑤娘癟癟嘴,對她二人很是不屑,“菡娘隻說身子倦乏,與張三娘是前腳後腳離開的。”

……

篝火宴鬧到亥時末刻才散去,次日上午眾人仍舊在草場狩獵。而溫榮起早後,照五皇子叮囑,留在幛房休息安神。

&子,五皇子真的獵到了白狐?”綠佩瞪著眼睛很是驚訝,那等靈物漫說獵著,便是見到影子都極其難得。

溫榮端起紫蘇飲,輕抿一口,笑道,“是了,我亦是第一次瞧見白狐,確實通身雪白。倘若在冬日雪地裏,必是分辨不出的。”

&子,靈物可是祥瑞大吉之物,五皇子獵到了雪狐,五皇子豈不是古書裏的天玄之人。”綠佩不假思索,脫口而出,兩眼都放出光來。

天玄為讖。好在屋裏隻她主仆三人,若被他人聽去,必會給晟郎添了麻煩,溫榮皺眉斜睨了綠佩一眼。

綠佩對上娘子嚴肅的目光,自覺失言,吐吐舌頭,不敢再說話。

碧荷為溫榮手腕重新塗抹了外傷藥,打圓場道,“轉年五皇子就要與我們娘子成婚了,豈不正是祥瑞之人。”

&了是了,我就是這意思。”綠佩連忙抬起頭。湊上前討好地笑道,“娘子。可是有哪裏不舒服,婢子為娘子揉揉。”

溫榮才打發了綠佩。不一會碧荷又取出一隻新縫的荷囊,“娘子,瞧瞧這顏色可喜歡,婢子思量著再綴上並蒂蓮石三色流蘇,娘子用了再合適不過。”

溫榮見她二人一唱一和的模樣,好笑道,“你二人可是想看白狐了。”

碧荷與綠佩相視一望,衝著娘子連連點頭。

昨日晟郎答應離開終南山時將白狐放歸山林。此時不過巳時初刻,想來白狐還在小幛房裏。

溫榮亦是打算再去瞧瞧那毛茸茸的靈物。遂笑道,“我帶你們去了便是,沒得在此百般殷勤,令人瘮得慌。”

溫榮吩咐綠佩帶上新炙鹿脯與幹果。不知晟郎是否命人給白狐喂食,倘若忘了,囚在籠裏一夜怕是要餓壞的。

郎君與女娘皆往草場和林子狩獵了,行營裏隻剩下執戟守營的侍衛,頗有幾分冷清。

溫榮三人到了小幛房,白狐果然還在竹籠裏。發覺有人進來,耳朵猛地豎了起來,警惕地瞪大了烏溜溜的眼睛。直到瞧見來人是溫榮,才嗚嗚兩聲。退回角落。

綠佩緊張的將果子和鹿脯投進籠裏,就見白狐一躍上前,肉肉的爪子抓起鹿脯吃了起來。

綠佩歡喜道。“原來白狐這等靈物亦是要吃葷的。”

溫榮與碧荷忍不住笑起來,就屬綠佩心思單純。

忽然一道光投進昏暗的幛房。不知誰將門簾撩開了,溫榮回頭瞧見來人。警惕地退了一步。

碧荷與綠佩連忙蹲身行禮,“三皇子安好。”

李奕頜首,清亮的目光落在垂首避於婢子身後的溫榮。

他昨日已瞧出了溫榮的不同,往日二人相遇,溫榮對他是視若無睹,冷漠到令人心寒。可昨日他卻捕捉到了一絲驚慌和不安。

如此甚好,他也不舍得眼前人因措手不及而無助慌亂。

李奕眼角眉梢皆是溫暖笑意,瞥了眼白狐,輕聲說道,“白狐鮮少能見,縱是出現在人前,亦將如風影一般,轉瞬消失。如此可見五弟騎射功夫了得,才能獵得白狐。”

溫榮沉下眼,不知三皇子出此言是何用意,“此白狐已有孕,故行動遲緩,五皇子是碰巧獵到。”

太子與二皇子皆想離間他兄弟二人,旁人伎倆可躲可防,溫榮獨擔心李奕認為晟郎於他有異心。

李奕眼中神采透徹,看著溫榮發髻上點翠雙蝶金簪,笑道,“榮娘喜歡碧青翠藍的顏色。”

溫榮心重重一跳,“三皇子見笑了。”

嘴角彎起,單純地對著她笑,聲音清澈輕柔,本似羽毛,卻一字一頓地紮在她身上。

&鏡菱花暗,愁眉柳葉顰。待那清溪波動菱花亂之時,榮娘可願抬眼仔細瞧我。”

溫榮丟失的小衣為翠色菱花紋,綠佩與碧荷是驚魂難定,大氣不敢出。

李奕眼見溫榮攥緊了小手,笑容更深了,“榮娘是心甘情願嫁於五弟麽。不若仔細想明白了,莫要將來後悔,苦了自己,誤了五弟。”

溫榮呼吸急促,李奕究竟要做什麽,若是真鬧開了,她怕是隻能與前世一般,一條白綾了卻此生,以示清白。

可死,不過是解脫了她一人。

溫榮穩住心神,“三皇子今日之言,奴隻作未聞。三皇子是五皇子極敬重的兄長,而五皇子在邊疆立了軍功,聖主綬其雲麾將軍之銜,還望三皇子以大事為重。”

李奕忍俊不禁,何時起,她與五弟說的話都那般像了。原來她也知曉所謂的大事,勸他以大事為重。

可她為何認為五弟會因為她,而與手足兄弟翻臉決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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