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懸談生疑霧

溫榮一愣,德陽公主行事竟如此莽撞,他二人起爭執,縱是臨江王府的下人口風再實,也會慢慢傳將出來,怪道先才王淑妃看她的眼神有幾分古怪。於王淑妃而言,阿爺不過是關鍵時候可隨意棄之的棋子,李奕為了一枚棋子同德陽公主鬧不合,不值當。

端陽宴的前幾日溫榮便心神不寧,縱是得晟郎許諾,知曉阿爺不會有事,也難以靜下心來。

朝中形勢就猶如一盤錯綜複雜的棋局,她看到了棋局大勢,但決定棋局走向的關鍵一步還不曾想明白。

睿宗聖主重親念情,更深愛著長孫皇後,究竟何事令聖主痛下決心廢除太子?這一世自聖主賜婚起,朝局走向便與前世不同了,太子被廢後二皇子又會不會發起政變謀反?倘若二皇子未謀反,三皇子李奕還有可能被順利地立為太子麽?

現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德陽公主與李奕的過節,不是一場爭執就能簡單解決的。

周圍忽然嘈雜起來,昆明池的鼓樂聲響起,龍舟競渡就要開始了。

琳娘見五皇子確實未將爭執一事告知溫榮,遂岔開了話題,往四周看了看,詫異道,“都這個時辰了,丹陽如何還未過來。”頓了頓,又笑道,“想來她是仗著聖主的寵愛憊懶了,我們先去那花萼長廊。”

說罷謝琳娘撐著溫榮起身,二人在花萼長廊尋了處席子坐下。

花萼長廊不似昆明池畔的彩樓。熙熙攘攘擠滿人,長廊裏隻稀鬆寬敞的安放了幾處坐席,在花萼長廊的皆是妃子與公主。

衡陽公主瞧見溫榮和謝琳娘。遠遠揮了揮手,吩咐宮婢將她的食案搬了過來。

衡陽公主端端地向二人見禮,笑說道,“還請兩位嫂子莫怪衡陽唐突,瞧著衡陽可憐,容衡陽與嫂子們做個伴兒。”

聽言謝琳娘噗呲一笑,說道。“瞧你說的,一道觀龍舟便是。隻是我們這處可沒你先才位置的視線好,與我們一道可是吃虧了。”

“龍舟競渡年年都是一個樣,哪有與嫂子們說話來得有趣。”衡陽眨了眨眼睛,執錦帕捂嘴坦然說道。

三人一邊品茶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衡陽公主抬眼看著昆明池畔,那處彩樓坐著門下省侍郎褚家的女眷,衡陽不經意地說道,“二哥的側妃有了身孕可真是大喜事,說來前幾日,我還在大姐府上瞧見二哥的幕僚。”

溫榮眉稍微動,用碗蓋將茶沫子撇開,正想仔細聽衡陽接下來說什麽,不想昆明池畔的絲竹笙簫聲大作。禮部官員又在昆明池坊上掛起了錦標,鼓聲三響,第一輪龍舟競渡就這麽開始了。

衡陽公主不再開口。溫榮不悅地看那些龍舟如魚龍躍海,飛光逐電地在水麵滑行。

歡呼和喝彩聲太大,花萼相輝樓上的人無法如常說話交流,好不容易捱到禮部官員為獲勝者頒賞彩緞,溫榮就聽見了再熟悉不過的聲音,轉頭瞧見是德陽公主、丹陽公主、藤王世子妃一道走了進來。

琳娘眉頭微顰。詫異道,“她怎麽也來了……”

謝琳娘本想與溫榮說些什麽。可顧忌衡陽公主在旁,遂將話咽了下去。

溫榮知曉琳娘口中的‘她’指的是滕王世子妃。

藤王世子妃是溫世鈺和方氏的嫡長女溫菱娘,溫榮和溫菱在宴席上見過數次麵,母家雖同為溫府,可溫菱性子頗為孤傲,與溫榮、溫菡等溫家姊妹皆不親近。

而方氏一族出事後,溫菱便稱恙在家,鮮少在貴家宴席上露臉。

德陽、丹陽、溫菱向王淑妃見禮。

由於距離較遠,溫榮隻隱約瞧見王淑妃將德陽公主單獨留下說話。

丹陽公主到了花萼長廊,朝溫菱點了點頭,不再多言,徑直向溫榮和琳娘走過來,自顧在溫榮身邊的空席坐下。

丹陽公主吩咐宮婢端一份木蜜金毛麵過來,不待與溫榮、琳娘說話,先瞥了衡陽公主一眼,懶懶地說道,“昨兒太子妃還說要你幫她講新戲,這會怎麽有空。”

衡陽公主頗為尷尬,起身訕訕地說道,“幸虧姐姐提醒,要不將這事忘了,衡陽就是大罪過了。”

衡陽公主衝溫榮和謝琳娘淺笑,“得空了衡陽再與嫂子說話。”

丹陽乜眼看著衡陽的背影,撇嘴低聲道,“牆頭草。”

謝琳娘對丹陽的態度頗為不解,好奇問道,“怎麽了這是?好歹也是姐妹。”

丹陽用象牙箸將金毛麵分了三份,不以為意地回道,“她慣會察言觀色見風使舵,那張嘴在長輩麵前說的比唱的還要好聽。如今她瞧見太子不頂事,三哥春風得意,自然拋棄太子妃來巴結你們了。”

見丹陽公主如此直白,謝琳娘和溫榮反倒不知該如何接話,仔細算來,丹陽公主是太子的嫡親妹妹,溫榮二人也不知丹陽究竟是如何想的。

丹陽似是猜到她二人心思,歎氣道,“雖然太子是我的嫡親長兄,可我也是明事理的。大哥糊塗殘暴,三哥明智儒雅,況且我自幼就同三哥親近,現下我夫郎又是三哥的至交,你們是不用擔心我的。”

今日丹陽將話挑明了說,在溫榮和謝琳娘麵前擺明了立場,可是三人都知曉,這事光靠嘴說不頂事。

朝堂終究是男人的事情,縱是有波及也由不得女眷幹預過甚。

琳娘捏了捏丹陽的手,笑道,“聊那些無趣的事做甚,我們還是沒心沒肺地看龍舟競渡,等著吃宮裏端陽席麵罷。話說回來,我與榮娘可是第一次在興慶宮裏用端陽宴呢。”

丹陽鬆了口氣。好笑道,“還不就那些鱠品羹臛,三哥和五哥什麽好東西沒給你們。你們還能新奇了這些。”

溫榮想起先前和丹陽一道進樓的溫菱娘,好奇道,“今日滕王世子妃怎與你一起過來了?”

“我與她不過是恰好在興慶宮遇見罷了,”丹陽頓了頓又不忘提醒溫榮和謝琳娘,“德陽公主前幾日去了許多朝臣府裏,打著商議端陽宴的幌子,背地裏卻不知搞什麽鬼。德陽自然也去了藤王府,可惜藤王世子妃如今就是紙糊的老虎。若不是她肚子爭氣得了嗣子,世子妃的位置是必然保不住的。”

話說出口,丹陽才想起溫菱娘也算溫榮娘家的姊妹,如此一來倒像是在嘲諷溫家丟了國公爵位。是落魄勳貴,遂趕忙向溫榮道歉,“榮娘,你別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

溫榮捂嘴笑道,“她與我等何幹,你隻小點聲,安生吃茶別叫她人聽見了,像我在做撩撥似的。”

“就你小心謹慎。”丹陽得意地晃了晃綴了一對赤金合和如意鳳的步搖,收回視線,眼睛來回地掃琳娘和溫榮的肚子。撅嘴說道,“二哥的側妃春風得意,太後生病了都還在念叨她肚子裏的孩子。”

太後再尊貴也是尋常老人,年紀大了自然想抱重孫。

“再看我們肚子也長不出花來。”溫榮又好氣又好笑,丹陽的語氣雖然是滿不在乎的,可溫榮知曉丹陽有些焦急了。自去年二月嫁入林中書令府,一年過去丹陽的肚子都還沒有動靜。

“別用那眼神瞧我。我是無所謂的,便是無所出林家亦不能奈我何,”丹陽瞧見溫榮眼裏的關切,有些不自在,捏起一塊獅子形狀栩栩如生的金毛糕,不以為意地說道,“我隻擔心了你二人,若是真和泰王府一般,讓那側妃捷足先登,以後日子怕是不好過的。過幾日得空我帶你們去南郊的明光寺,明光寺的送子觀音是出了名的靈。”

聖朝公主嬌貴,尤其丹陽公主是長孫皇後所出,故丹陽公主先前所言非虛,她縱是無子嗣,夫家也斷然不敢有納妾之想,除非丹陽主動為林大郎納妾。

丹陽公主確實是擔心自己無所出,故才生出拜送子觀音的念頭。

溫榮心下輕歎,丹陽一心為林家著想,娶妻若此,林大郎該珍惜才是。

溫榮遞了塊豌豆黃與丹陽,“那金毛糕少吃些,太過油膩吃了痰濕重。求子之事莫要焦急,安心將養身子才是。”

貴家女娘好麵子,何況丹陽是聖朝公主,縱是真有顧慮,也不會輕易請醫官調理,況且一年時日並不算長。

丹陽張了張嘴,意欲反駁兩句,最終卻雙眸微黯,不再就此事多言。

不一會,德陽公主自內殿往花萼長廊而來,既未尋空席坐下,也不搭理向其道好的女娘,而是在距離溫榮等人不遠處停下來,冷冷地瞧著溫榮和謝琳娘。

溫榮和謝琳娘相視一望,德陽公主不似往日那般神采奕奕,精致妝容下是濃濃的陰鬱。

溫榮隱隱感覺到德陽公主不善,謝琳娘低下頭擺弄茶碗,溫榮亦避開德陽公主的視線,她是極不願與德陽公主有牽扯的,前世德陽公主染指朝政,利用剛愎自用的廢太子,言立儲之事長幼有序,嫡庶有別,企圖發生政變。

溫榮餘光看見德陽公主的嘴角噙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心下對那一抹冷笑生出極大不安。

那抹冷笑並非是針對她的,若德陽公主想算計她還好辦,她能請五皇子多派些人手確保她阿爺的周全,可先才德陽公主的冷笑分明是衝著謝琳娘……

三王妃謝琳娘仍舊一臉恬淡,對周遭一切似無察覺。

溫榮想起先才衡陽公主所言,忍不住皺起眉頭,衡陽怎會在德陽公主府看到二皇子李徵的幕僚?

若非巧合,這一世真有大變樣了,思及此,溫榮心突突地跳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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