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邈邈相思意

感覺到了溫榮眼中的小心謹慎,林子琛知這般私下相見唐突了,遂歉疚地說道,“打擾榮娘賞景了,老夫人與姑母喚了軒郎說話,某聽聞院裏的小廝說此處風景甚好,故想著過來走走。”

聽言溫榮心下一鬆,不似先才那般警惕,碧雲亭的景致確是遺風苑裏最怡人的,隻是嬋娘和瑤娘拋下自己雙雙離開,叫人好生尷尬。

雖知曉長輩心意,且林府這門親事無可挑剔,可如今兩家人不過才有了結親意向罷了。

親事未定,林大郎終究是外男,自己與林大郎私下見麵,縱然是在自家府裏,可叫下人瞧見,難免有碎嘴之人傳出不好的閑話。

林大郎既然無事,自己還是早些去尋了嬋娘與瑤娘罷。

溫榮抬眼望向林子琛,輕聲道,“奴去吩咐了婢子為琛郎伺候茶湯。”

林子琛見溫榮撚裙欲離開,忙定下神來喚道,“榮娘……”

話到嘴邊,又沒了下文。

溫榮眼裏閃過一絲疑惑,素來聽聞林大郎行事利落果斷,可今日似乎頗為不幹脆,無法隻得止步問道,“不知琛郎還有何事。”

林子琛強作鎮定,聲音清朗緩聲道,“榮娘悉心教授嬋娘、瑤娘圍棋與丹青,某心下甚是感激,前日裏碰巧得了一支燒藍玉管銀毫和一份漆煙徽墨,用於水墨丹青是極好的,某不擅於作那水墨畫,故想將此贈與榮娘。也不叫埋沒了去。”

說罷林子琛自袖籠中取出一隻狹長玉環扣銀釧紋錦盒,言談舉止雖勉強同往日一般端方自如。可手心卻已微微沁出了汗。

林子琛自歎第一次對某人和某事如此在意與緊張,便是轉年的貢院一試。亦因胸有成竹,而未太放在心上。

原想托了嬋娘將禮物帶與榮娘的,昨日與嬋娘說後,嬋娘都已應允,可不想在那最後接下禮物的關頭,叫瑤娘瞧見。

瑤娘將禮物奪了去,不但塞還與自己,更譏諷堂堂七尺男兒,卻連這點兒勇氣都沒有。言之鑿鑿,說榮娘瞧不上那等拐彎抹角的性子,話裏話外都是在慫恿了自己親自去送。

本是可忽略瑤娘胡言亂語的,可心裏確有同榮娘私下見麵的心思,遂順水推舟,不再堅持。

現下想來,實是有幾分後悔,不知榮娘是否肯收下了禮物……

溫榮看著林大郎捧著的銀釧錦盒,素雅精巧。倒是很合自己心意,可對林大郎此舉心存疑慮,故不敢輕易接了。

林子琛見榮娘柳眉輕攏,便又誠懇地說道。“家妹平素給榮娘添了許多麻煩,不過是尋常筆墨,還望榮娘不棄。”

溫榮猶豫片刻。兩家人往來親厚,若是執意推拒。不免叫人覺得不近人情,且林大郎看似雖有幾分慌張。但眉目清明並不閃躲,可知曉林大郎是無害人之心的。

林大郎說話周全,自己也挑不出錯處,平日林大郎對軒郎亦多有照拂,故自己也該提醒了軒郎則個,不能失了尊師的禮儀。

如此想來,溫榮才欠身淺笑道,“琛郎有心了,奴謝過琛郎。”命綠佩上前接下。

溫榮與林子琛作別後,吩咐婢子為林大郎準備了茶果,又命人前往穆合堂傳話與軒郎,令軒郎得空後至碧雲亭。總不能將林大郎一人留在碧雲亭裏,怠慢了賓客。

一切安排妥當後,溫榮才收起笑,沉著臉朝正躲在石壁處、偷偷觀望碧雲亭動靜的嬋娘與瑤娘走去。

兩姊妹瞧見榮娘盈盈走來,皆嗤嗤笑個不停。

待溫榮近前,才發現榮娘麵色清冷,也不與二人招呼,一聲不吭地立於一旁,似是在生氣。

二人自知做得過了些,大哥品性雖是再好沒有的,可榮娘與大哥不過隻見了數麵,心下怕是會有所顧忌。平日裏女娘與郎君往來算不得什麽,可私下裏還是需小心謹慎。

林家娘子實是認為待大哥考上進士科後,家裏就會正式同溫府議親,這才促成二人私下會麵。

此時嬋娘與瑤娘不免擔心了榮娘會真的生氣,若因此鬧別扭生分了,可真真是不值當。

嬋娘輕推了把瑤娘,衝著榮娘努努嘴,這些歪主意自是瑤娘想出來的,如今又闖了禍。

瑤娘向溫榮靠去,扯著榮娘的袖衫,輕聲討饒道,“好榮娘,我知道錯了還不成嗎,要不我把小鬆鼠與你,做賠罪可好。”

溫榮不滿地瞪了瑤娘一眼,嘴裏說著送鬆鼠,可眼裏分明是不舍的,自己還能真要了人心頭好不成,遂沉著臉也不答應。

瑤娘見不頂事,也沒轍了,輕歎一聲蹙眉說道,“也就那好不容易得的小鬆鼠討喜些,若榮娘連小鬆鼠也瞧不上眼,我卻是再沒好的了,好榮娘,你要如何才肯消氣了。”

溫榮知瑤娘是真在認錯了,麵上表情才略鬆了些,煞有介事地說道,“我卻是有瞧上的,隻怕你不肯。”

瑤娘見榮娘終於開口,眼睛一亮,拍拍胸脯,豪爽地說道,“榮娘若是有瞧上的,盡管拿了去。”

溫榮倒第一次瞧見瑤娘這般嚴肅認真,撐不住撲哧一笑,將青碧繡水芙蓉錦帕在瑤娘小臉前一晃,“我就是瞧上你了,要來家裏做我嫂子可好。”

聽言瑤娘麵色大窘,狠狠一跺腳,卻不先罵榮娘,而是啐了嬋娘一聲,“就你顧前顧後的,我早說了榮娘不會那般小心眼與我們置氣的,如此倒叫榮娘占了我便宜。”

嬋娘聽言杏目圓瞪,正色道,“如何是占了你便宜,若是軒郎肯收了你,想來爺娘與我都是極願意的,就怕委屈了軒郎。”

瑤娘氣得轉身頭也不回地往水廊而去,瞧樣子是想回了穆合堂,嬋娘不忘在背後笑道,“莫不是要去同姑母告狀,說我們欺負了你,隻是若姑母問起我們怎麽欺負你的,你可要想好如何開口了。”

瑤娘聽聞二人的笑侃,一時氣結,腳步一滯突想起一事來,遂又折還了回來。

瑤娘三步作兩步地跑到溫榮跟前,笑得陰陽怪氣,“我可不怕你們的嘲笑,不過是說說罷了。倒是榮娘,我卻有一事好奇,昨日琛郎巴巴兒求我們帶了禮物與你,可被我們拒絕了,先才琛郎可是將禮物親自送與你了?拿出來叫我們瞧瞧是何好玩意。”

溫榮頗為詫異,望著二人說道,“琛郎送的是筆墨,你們不知道麽。”

琛郎分明對榮娘有情意,卻隻送了筆墨?

本以為琛郎會送白玉梳或是玉佩發簪之類,不曾想竟是筆墨,瑤娘與嬋娘麵麵相覷,歎琛郎不知風月。

嬋娘與瑤娘對筆墨毫無興趣,三位娘子又頑笑了一會,便有婢子來尋了回穆合堂用席麵……

用過了席麵,林氏命茶娘子用江南名茶餘姚仙茗煮茶湯,而溫榮與嬋娘則在穆合堂裏擺起了棋盤。

林子琛向溫景軒交代國子學裏該注意的事情,可說著說著,目光卻不自覺地飄向了棋盤處。

榮娘的棋藝被嬋娘誇的出神入化,說來亦是,原先自己與嬋娘的棋技是不相上下的,可自嬋娘師從榮娘後,自己便不再是嬋娘的對手,輸多贏少,嬋娘如今幾已不屑與自己弈棋了。

對弈時,溫榮眉眼含笑,提子落子皆淡定從容,不似嬋娘那般蹙眉沉思。可知榮娘與嬋娘弈棋是十分輕鬆的。

“若是下於此處,黑子十步之內將處於劣勢。”

聲音清亮婉轉,林子琛端著茶碗的手緊了緊。

溫榮與嬋娘弈棋,已是習慣了邊下邊教,正因為如此,嬋娘的棋技才能進步飛快。

……

過了申時,謝氏吩咐婢子準備車馬。

送走了客人,溫榮遵照阿娘的意思,將林大夫人送於自己的梨花木熏香盒打開了,瞧見盒中連珠紋錦緞裹著的步搖時不禁愣怔。

這,也太貴重了些。赤金雙蝶戲牡丹綴金絲南珠宮製步搖。

林氏見了也嚇一跳,送皇親貴戚也不過是如此。

而與茹娘的是一支赤金嵌寶蝴蝶簪,軒郎是紫檀嵌玉雕梅竹鎮紙,也是用心準備的。

溫榮自是不敢說出林大郎私下還送了禮物,隻命綠佩將銀釧錦盒先悄悄拿回廂房。

甄氏的意思再明顯沒有的了,林氏對林大郎很是滿意,麵上是藏不住的喜意。

時辰已晚,林氏吩咐了溫榮好生照顧伯祖母後,帶著軒郎與茹娘同謝氏作別。

再過一會溫世珩該下衙回府了,而未事先請示了溫老夫人,林氏不敢擅自做主留宿在遺風苑裏……

溫榮回廂房換了一身素青襦裙,抬眼看了看放置於櫥架上的錦盒,才轉身去尋了祖母。

謝氏讓溫榮扶著沿長廊回穆合堂,笑道,“榮娘可是早已知林家心思了。”

溫榮想起碧雲亭裏身姿挺拔、俊朗不凡的林子琛,麵頰上有幾分發燙,垂首低聲說道,“祖母莫要笑話了人家。”

謝氏頜首道,“林大夫人倒是真心地想成這門親事,我瞧見林大郎也喜歡,與你是般配的,隻是林中書令與林中丞怕是不甚幹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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