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殯葬車一直開到焚化間附近才停下來,並沒有停在小靈堂附近。一看這個情況,大家都明白了,按照慣例,這種情況一般來說隻有兩種可能性,一種是這是一具無主的屍體,或者說家人已經不管了。這樣的情況一般都是民政局出錢補貼進行焚化的。另一種就是這具屍體是從醫院搶出來的。由於開展火化的時間並不是很長,需多人不能接受。可是國家的政策和製度又必須遵守。於是,有的時候就會等家屬確定了死亡以後,趁他們不注意,直接從停屍房將屍體拉走,到時候等家屬反映過來。醫院和火葬場兩邊一推,反正骨灰還給你就是了,一般沒什麽問題。不過這兩種方法都需要醫院或公安局的證明。火葬場可不敢燒活人。當然了,不管是那種情況,對於火葬場來說都沒有壞處,民政局會按數量給予補貼的。唯一不同的,如果是後一種情況,處理起來就一定要快。否則難說就有人找上門來了。

到火葬場工作幾個月了,包玉麟和他的同事們配合的很默契,殯葬車剛停下來,幾個人就將推車推了出來,直接將屍體抬行了推車。

“包玉麟,有人找!”辦公室的人遠遠的叫到。

包玉麟沒跟其他人說什麽,隻是做了一個手勢,邊走出了焚化間。出於勞保的原因,在焚化間裏工作的時候都戴著很大的工業口罩,就算想說話也聽不到,更不要說一邊巨大的電爐在呼呼的響。

包玉麟一邊走一邊想,這會該是誰找他?

剛走到辦公室,猛的,包玉麟站住了。辦公樓前,包玉鳳正頭戴白花,胳膊上紮著黑紗跟村長站在那裏。包玉麟突然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話不會說,路也不會走了。

包玉鳳遠遠的看見包玉麟穿著一身工作服走了過來,頓時嚎啕大哭起來。如果不是村長這後麵扶了她一把,恐怕包玉鳳已經倒下去了。

包玉麟幾乎是一步一挪的來到了包玉鳳身邊,他梗咽著,聲音沙啞的問:“姐姐,家裏出了什麽事了?”

“出了什麽事?”包玉鳳一下站著了腰,用力給了包玉麟一記耳光:“你還有臉問出了什麽事?”包玉鳳指著包玉麟的鼻子:“你這個混蛋!你怎麽就不死在越南?你要是死了,我們全家給你披麻戴孝!那樣的話,你是英雄,我們就可以挺著腰杆做人!可是你,你怕死,你當叛徒,當賣國賊!你還有臉回來!你知道麽?因為你,爸爸白天不敢去挑水,隻好晚上偷偷的去,結果摔下了山崖,今天送到醫院的時候就沒氣了。媽媽現在還躺在**!我們家怎麽有你這樣的一個敗類!”包玉鳳越說越激動,一番話說完,連續給了包玉麟幾記耳光。

聽了包玉鳳的這番話,包玉麟此時此刻如同行屍走肉一般,他不知道疼,因為他的心更痛。他也不知道想,他已經沒有了思想。他雙眼無神的呆呆的站這那裏,任由包玉鳳抽打著。

看到包玉麟的嘴角流出的鮮血,村長忍不住了,連忙拉住包玉鳳:“玉鳳,別打了,還是先去看看你爹,處理一下後事吧!”

包玉鳳抽泣著停止了手上的動作,仿佛站不住了似的,身子軟綿綿就要往地上倒,村長連忙扶著她,一邊大聲吼著:“包玉麟,你傻了你?趕快扶著你姐姐!”

包玉麟恍然大悟一般,連忙伸手想扶著包玉鳳,沒想到他剛伸出手去,包玉鳳就像見裏鬼似的,一下躲到了一邊:“你別碰我!我沒有你這樣的弟弟!我告訴你,從今以後,你再也不要回響水村,我們家沒有你這樣的賣國賊!”說著,包玉鳳對村長說:“村長,我們走!”

包玉鳳的幾句話就像晴天霹靂一般,震得包玉麟不知道應該何去何從,但是他的心告訴他,他得去見自己父親最後一麵。

包玉麟“撲通”一下跪在了姐姐麵前:“姐,爸現在在什麽地方?我要去見他一麵!”

“你給我滾,我們家沒有你這個人!再苦再累,隻要有我這,媽媽就不會受苦。爸爸的事用不著你管,我會把他接回去,埋在老包家的祖墳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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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弟倆著辦公樓前大吵大鬧的,早就驚動了火葬場的領導,本來還想下來勸一下,可是聽說什麽賣國賊一類的話的時候,書記皺起了眉頭。聯想到包玉麟是縣武裝部呂部長介紹來的。覺得有必要落實一下。他剛拿起電話的時候,焚化間的一個工人急急忙忙的跑了過來。

“書記、書記。”來人手上拿著一塊醫院的吊牌。這吊牌是掛這屍體腳上的。

“什麽事?不要慌慌張張的。”書記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您看,剛才我們從醫院拉來的搞不好是包玉麟的爸爸!”工人說著將吊牌遞給了書記。

“什麽?”書記連忙接過吊牌,仔細一看,果然,地址欄寫的是響水村,親人名字一欄赫然寫著:包玉麟。

“燒了沒有?!”書記急了,不管怎麽說,都得讓包玉麟看上一眼。

“已經燒了,這還是進爐以後發現的。”工人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不管怎麽說,包玉麟都是自己的同事。中國人是最重倫理的,出了真陽的事情,以後見麵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已經燒了?”書記頭疼了。他當然明白,電爐預熱完成了以後,隻要關上了爐門,不到時間是不能打開的。這是一項安全措施,就算是停電都不能解除這個。現在的關鍵是得迅速將這個情況告訴包玉麟。可出了這樣的事,以後該怎麽麵對包玉麟?

“老黃,你下去一下,把情況跟包玉麟他們說一下,我打幾個電話。”遇上這樣的事,還是交給自己的下級辦比較好,再說,他還想落實一下包玉麟的情況。

老黃雖然不願意,但是也隻好下樓。辦公樓前的一切他都聽在耳朵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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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包,在樓上我們都聽到了你們家裏的事,你要節哀順變。”老黃拿著吊牌走了下來,他要組織一下,看一看怎麽跟包玉麟說這些事。

包玉麟沒有說話,嘴角流著血,兩眼可憐兮兮的看著包玉鳳。他期望包玉鳳能夠看他一眼,能夠給他一個機會解釋。

眼看著包玉鳳和村長就要走,老黃急了。別看就來了兩個人,而且還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來的,但是誰也說不清楚以後的事,更何況包玉麟還在這裏,這件事,還是得當著包玉麟的麵說清楚的好。

“包玉麟的姐姐,你等一下,你看一看,這張卡片是你填寫的麽?”老黃將吊牌遞給了包玉鳳。

看到吊牌,包玉鳳一把搶了過來:“這是我寫的,怎麽會在你這裏?”包玉鳳的神情異常緊張。

包玉麟一聽這話,如同五雷擊頂一般。在火葬場幹了幾個月,他當然清楚老黃手上拿的是什麽東西。今天一整天,隻有剛才進來了一具屍體,還是自己接手的。現在姐姐手上拿著的吊牌,一般都是從死者腳上取下來,也就是說,自己不知不覺的就將自己的爸爸推進了電爐。

“天哪!”包玉麟一下也站不住了,他不明白,到底自己錯這什麽地方,老天爺會這樣懲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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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玉鳳接走了包國華的骨灰,一直到走,她都沒有再跟包玉麟說一句話。

村長後來有點於心不忍,跟包玉麟說了一句:“以後你不要回我們響水村了,你放心,包國華能把他的兒子送去當兵,我們響水村的人就能養包玉鳳她們母女倆一輩子。你再也不要回來了!”

書記這樓上看著跪在辦公樓前包玉麟,搖了搖頭,火葬場雖然不是什麽好單位,但是對於一個“可能”背叛祖國的人,任他現在表現得怎麽樣,也是不可以原諒的。

下午的時候,他跟呂部長談了包玉麟的事,呂部長說得很實在,包玉麟的情況現在都不是很清楚,,但是國家的政策在那裏,安置工作必須完成,所以,還請火葬場幫忙。

呂部長說得不是很清楚,但是意思是很明白的。最起碼書記是這麽理解的,不管包玉麟的情況怎麽樣,但是有一點,他的問題不清楚。這可是大是大非的問題,誰也不敢為了這個冒風險。

這天晚上,火葬場的領導們走得很晚,他們需要討論一件事:包玉麟是不是該留下。

投票的結果,多數人認為,包玉麟不合適在火葬場但下去了,對以這樣的人: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個!

大家都很慶幸,幸虧包玉麟的轉正報告還沒有遞交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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