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停雲看上去還和之前分別時一樣，鶴發青顏，飄飄欲仙。
許是心中已經將他當成至親之人，看到他這副模樣，宋意歡眼眶不由得變得濕潤起來。
把手交給鳳停雲，這對異性兄妹緊緊握住了彼此的手。
“王兄，我和軒兒還有祥祥阿爹都很想你。”
鳳停雲亦是笑道：“我也很想你們，走吧，隨我回宮。”
“對了！”宋意歡忽地想起什麽，她從馬兒的囊袋中取出一個油紙包塞到了鳳停雲手中。
那油紙包還熱乎乎的，通過手掌心傳到了鳳停雲心裏。
“這是什麽？”
宋意歡笑道：“你打開來看看就知道了。”
鳳停雲將油紙包剝開，不一會兒就聞到了一股饞人的味道，是肉香與白麵混合在一起的香氣。這恐怕是她親手做的包子。
手指拿起一個放到唇邊咬了一口，白麵勁道，肉汁鮮甜，果然還是他記憶中的那個味道。
站在隊伍後方的白溪鬆看到鳳停雲臉上露出懷念放鬆的神色，也跟著舒出一口氣。
幸好公主還念著他們陛下，否則陛下這一生就太苦了。
姬陵川看著宋意歡和鳳停雲兩人並肩走在一起，有說有笑，就像是一母同胞的真兄妹那般親昵。目光落在鳳停雲那頭白發上，他馭使馬兒跟上前去。
“從白統領得到消息到我在此處接到你，已過去快兩個月了，沒想到你們會在路上耽擱這麽久。”
“我難得出來一趟，便想著多瞧瞧外麵的風景嘛。”
“對了王兄，我又生了一對雙生子，名喚姬元湛與姬元澈，可惜他二人還太小了，不好隨我們兩人一同奔波，待他們再大一些，我帶著祥祥，還有兩個孩子再回來看你。”
“好啊。”鳳停雲笑道。
鳳停雲在宮內為宋意歡和姬陵川設宴接風洗塵，他在燕雲皇宮有著絕對的權利，所有人都將宋意歡當做真正出身自燕雲皇室的公主那般對待，絲毫不敢有任何的怠慢。
鳳停雲用來招待兩人的乃是燕雲的雀神酒，宴席上，鳳停雲舉著手中的酒杯，朝姬陵川道：“聽聞姬將軍在迎娶公主的時候麵不改色將六十碗雀神酒全部飲下，喝完絲毫沒有受到影響，還能將公主抱出房間，真是讓孤無比驚歎。”
“今日孤可要看看，姬將軍的酒量到底有多深不可測。”
姬陵川抬起手中酒碗，道：“今日姬某定當奉陪到底。”
宋意歡對這所謂的雀神酒也感到十分好奇，端起麵前的酒碗抿了小口，頓時被辣得眼流直流。
“這、這也太烈了！”
可是第一口宛如火燒一樣的酒咽下去後，又有一股綿長的回甘從喉底衝了上來，讓人欲罷不能。
原來這就是雀神酒啊？
朱雀乃上古四聖獸之一，又被稱為不死鳥、火鳳凰，這酒果然就像熊熊燃燒的雀羽，帶著讓人著迷的力量。
宋意歡本就喜歡喝酒，欲罷不能地捧著酒碗小口小口喝著，一雙眼睛都饜足地眯了起來。
酒過三巡，席上不少人都醉倒了，白溪鬆說話都不利索了，而姬陵川和鳳停雲還像沒事人那般。
宋意歡腦子很清醒，但已經站不穩了，她搖搖晃晃起身來，朝鳳停雲走去，險些摔倒的時候又被姬陵川給攙扶著。
“王兄，我、我想去、雀幽台看看。”
鳳停雲頓了頓，便知道她應當知道了些什麽，放下手中的酒碗，他點了點頭：“好。”
宋意歡被姬陵川攙扶著，跟在鳳停雲身後向雀幽台走去。
雀幽台是一座高達十丈的高台，是燕雲帝王祭天祈福常用的場所。天已經徹底黑下來了，天空中布滿了繁星，在雀幽台上抬頭看著天空，仿佛手可摘星辰。
十二個編鍾豎立在高台兩側，風聲從鍾身呼嘯而過，隱隱聽著，似乎還能聽到些許翁鳴聲。
鳳停雲到了雀幽台，便站在那裏悵然若失。
被風這麽一吹，宋意歡清醒了些許。她看著他單薄的背影，心中酸楚。
“王兄。”
她喚了一聲，什麽話都沒說，但語氣中似是藏著千言萬語。
“長歡，天上最亮的那顆星星，在何處？”他問道。
宋意歡吸了吸鼻子，道：“就在王兄的頭頂，抬起頭來便可看到了。”
他仰起頭，風拂起鬢邊的銀絲，他眉目溫柔，揚起唇角笑了起來：“都說人死後會變作星星，她以這種方式陪在我身邊，也挺好的。”
“王兄。”宋意歡聲音都哽咽了。
她現在終於明白了，當初鳳停雲在聽到阿爹和娘親的故事時會露出那樣的神情，會選擇和他們一起隱居在建城，原來是他心裏和阿爹一樣苦。
“倘若知道回到燕雲會讓你一個人孤單的坐在那個位置上，當初我說什麽也不會答應的。”
“歡兒，給你賜下『長歡』這個封號，便是希望你永遠都是歡喜的，可以肆無忌憚做著你想做的事，和相愛的人長長久久地待在一起。”
鳳停雲道。
“人這一生如白駒過隙，在遇到你們之前我就已孤單過了數年，不必為我擔憂。”
“可是……”宋意歡眼淚止不住，哽咽著還想再說什麽。
鳳停雲大概是猜到了她內心所想，轉過身來，“你是不是在擔心，我若不成婚，將來無人繼承王位？”
“確實，我身後無人，偌大的燕雲總歸是要有人來繼承。姬將軍。”
姬陵川看向他，道：“王兄有話直說。”
“我將歡兒當做親妹妹，她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若你們二人願意，可否將一個孩子過繼給我？如此，在我死後，也有人繼承燕雲王位了。”
宋意歡一驚，脫口而出：“王兄，不可啊！”
姬陵川按了按她的肩膀，直視著鳳停雲，道：“既然這是王兄內心，那便依了王兄就是。”
鳳停雲揚起唇角笑了起來。他再次抬起頭麵向天空，輕聲喃喃：“那我也就放心了。”
接下來的時日，宋意歡和鳳停雲都不再提起這個話題，她和姬陵川在燕雲待了三個月，才提出要離開。
分別那日，鳳停雲仍舊親自將他們兩人送出燕雲皇都城外。
依依不舍和鳳停雲告別，宋意歡和姬陵川在白溪鬆的護送下踏上了返程的路。
鳳停雲目不能視，耳畔隻有漸行漸遠的馬蹄聲。
他靜立在馬背上，默默承受著又一次的分離。
倏地，風兒將一聲呼喚送到他耳邊。
“師兄……”
他渾身一震，帶著馬兒，轉過了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