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世子,信是在你營帳裏找到的,你也確實在信中所說的地方消失,隨後你見情形不對,又帶著一幫蠻軍殺回來,你還敢說沒叛國?”何震這個時候站出來,指控道。
漢王滿意地看了一眼何震,又眯著眼盯著高湛,“你有何話說?”
“自然有話說!”蘇玉衡再一次站了出來,冷冷一笑,那眉眼彎了彎,眼底那笑意比春波兒還鮮亮。
漢王眉頭一皺,“雲侯夫人,這事跟你無關!”
蘇玉衡微微昂頭,道:“漢王殿下,妾身也是北睿的臣民,又跟著高家軍一起在前線作戰,何將軍搜出那些證據時,妾身就當場,而且還發現了一些別的線索,今日這裏除了殿下您,高家將士、何將軍,還有朝廷派來的南伐大軍長史,夏口文武官吏,妾身自當把查到的線索公布於眾!”
漢王和何震相視一眼,臉色不好看了。
蘇玉衡不待他出聲,便看向何震,“何將軍,你不就是倚仗這些封信才斷了高湛的叛國之罪麽?”
蘇玉衡扶著肚子,走向前去,從案幾上抽出一份信,在何震以及各路官員眼前晃了晃。
“你們可聞到這紙上有什麽味道沒?”她整暇看著他們。
何震眯眼盯著蘇玉衡,神色有些不安,他吭聲,倒是那從北方來的長史聞了聞道:“好像有一絲闕木香!”
“正是!”蘇玉衡拿著那紙再一次走到何震麵前,“何大人,你這封信是從高湛的營帳裏搜出來的,是蠻軍寫給高湛的信,信上寫得清清楚楚,高湛私通的是辰皇寨,也就是朗州蠻軍的主力,據我所知,朗州一帶用的紙都是本地產的香樟木紙,墨水也是本地產的朗州墨,這種墨色澤沉暗,墨汁稠密,寫出來的字非常大,且不太好看!”
說著她讓若雪出示了她讓人在朗州軍府那邊找來的文書,蘇玉衡冷笑道:“你們對比一下就知道,朗州人常用的紙和墨寫出來的字與這封信迥然不同!”
夏口的文武官員紛紛過來看了兩眼,點了點頭,他們離朗州較近,這樣的紙墨還真見過,算是證實了蘇玉衡所說。
蘇玉衡這番話說的在場朝廷一派的官員麵色狐疑不已,而站在右邊一位高家舊屬更是垂著眉冷汗涔涔。
漢王冷冷盯著蘇玉衡,道:“雲侯夫人,這裏不是你該亂說的地方!”
蕭翎聞言眉頭一皺,適時插話道:“漢王殿下,既然內子當日在場,便有說話的權力,殿下何不聽她說完,倘若誤會了世子,不是皆大歡喜?在下想,如今咱們三路大軍南下,漢王也不想內部軍心不穩吧!”
漢王被他噎了個正著!
蕭翎身為監軍,他有權利處置任何違規之人,他的話是很有分量的。
何震對著蘇玉衡麵色鐵青斥道:“就算你說的是事實,但能證明這封信就鐵定不是蠻軍寫給高湛的嗎?倘若他們恰好就用了闕木紙呢!”
蘇玉衡笑得意味深長,“倘若這造假之人用了別的紙些許還好說,隻是這闕木隻產於一個地方,那便是膠州!”
蘇玉衡說出膠州二字後,那名軍將身子一顫,整個肩膀都垮了下來。
蘇玉衡轉身看著那名軍將,一步一步走過去,“膠州一帶地形奇特,雖然比較寒冷,可偏偏又有海風相助,竟是比別的地方都濕潤一些,如此一來,這邊生長了一些別處很難找到的樹木,闕木正是其中之一,這種木做出來的紙比宣城宣紙不差,隻是因為闕木產量很小,故而隻在膠州一帶使用。”
她當年與慕容氏交戰到達過膠州,故而當時聞到那紙香後,她便開始著手調查。
眾人隨著她的視線看向那名軍將,高家一派的人都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高湛麵色微怔望著那人,竟是歎了一口氣。
漢王聞言神色大變,“雲侯夫人,你休得信口雌黃!”
蘇玉衡不理他,語速更快道:“我發覺這一點後,便開始查什麽人偽造的這證據,最後查到了這位董將軍身上,董將軍正是膠州人,而且我還在他的營帳裏搜到了他慣用的筆墨紙硯!”蘇玉衡看了一眼若雲,若雲便把搜到的東西拿出來給眾人細看,
“大家再對比一下,雖然這兩封信字跡不一樣,是董將軍刻意改
變了的,可大家看這毛筆寫字的寬度和筆鋒,這墨汁和用紙的氣味都是一模一樣,可見是用同一種紙、同一種墨以及同一支筆寫出來的!我想這應該不是巧合吧?”蘇玉衡瞅著還低著頭一言不發的董缺,
高翔坐下的軍將們個個牙呲目咧,甚至有些人眼眶都紅了,沒有什麽比同伴背叛更來的心酸憤懣。
“董缺….”幾個高湛的心腹,紅著眼盯著他,想盯出個一二三來,可偏偏董缺垂著眉不做聲。
漢王不禁麵露駭色,這下怎麽辦?一旦不能坐實高湛的罪名,就別想撼動高家了!
蘇玉衡接著道:“董將軍是高湛麾下四大親信之一,高湛的任何布局他都知道,所以他把高湛的計劃泄露給敵軍,讓高湛一敗再敗,最後被俘,從而製造了他叛國的假象!”
“胡說,他是高湛的親信,怎麽會謀害自己的主將!”漢王怒氣衝衝反駁,
蘇玉衡扭頭冷笑的看著他,“殿下,我是不是胡說,剛剛這幾封信已經說明了,這裏夏口文武官員都在,朝中派來的長史也在,就算你不信我夫君,總該信他們吧!”
漢王偏頭瞅了那些人一眼,見他們各個露出讚同之色,不由心下一涼,大勢已去!
他懊惱地瞪了一眼何震,何震也有些六神無主,他怎麽知道讓董缺寫幾封信,會露出這些馬腳來?
而董缺自己也有苦說不出,他左右手都會寫字,而且字跡不一樣,用來偽裝是再合適不過,哪裏想到蘇玉衡竟然從紙墨上看出了端倪呢!
漢王沉默了一會道:“就算高世子是真的被俘,可他最後帶著蠻兵殺回來是怎麽回事?”
“殿下,這是在下的主意!”蕭翎立即起身,將自己策反一部分蠻軍協助攻城的事仔細說了一遍,說道最後蕭翎還補充道:“哦,殿下忘了告訴你,我那日在軍令狀最後還加了一句,如果三天內不能攻破尋陽,便三天攻破一個同等重要的城池以抵罪!”
什麽?
漢王眉心一跳,居然有這事?他那日太過得意哪裏去看軍令狀,他不由看向身邊的長史,長史回道:“確實如此!”
蕭翎繼續道:“殿下,在下策反三支洞蠻後,讓高湛帶兵兩日攻下潭州,潭州地位應該不比尋陽低吧,所以….軍令狀的事,在下算是完成了!”
“…….”漢王愣是氣得臉色黑沉沉的,就跟剛剛從臭水溝裏擰出來一樣,他忍不住捏了拳頭,可礙於這麽多軍將在場,他深深讓自己吞了下了這口氣。
蕭翎隨即又坐了回來,繼續道:“關於高世子叛國一事,本監軍特地派人查探了一番,查出了一些證據!”
漢王又是一震,“什麽意思?”他隱隱有些不安!
蕭翎抬了抬眼,便有他的一個幕僚呈上來了一份信,朝中四品及以上官員身邊都會有些幕僚,蕭翎隨軍出征,自然也帶了一些幕僚在身邊。
蕭翎結果信遞給漢王,“請殿下明示!”
漢王接過來看了一眼,結果看了一半,差點一口血噴出來!
蕭翎很淡定地瞅了一眼高湛,一臉“別人會做偽證,咱們也會”的樣子。高湛貓著個腦袋有些雲裏霧裏。
漢王氣得把那封信往地上一丟,何震有些狐疑,撿了起來瞧了一眼,可瞧到最後,眼皮都白了,跳起來反駁:“這是栽贓,我沒有寫過信給董缺!”
蕭翎一臉鎮靜,“這信是從董缺床榻底下搜出來的,上頭蓋了你的私印!”
何震麵色煞白,跪了下來,對漢王說道:“殿下,不是臣的錯啊,臣壓根不認識董缺,這些不是臣做的!”
高翔直到此刻麵色才緩了緩,這下高家能守住襄陽了,哪怕高湛清白,可隻要何震還在這,那麽高家軍的指揮權都在他手裏,可如果何震有問題的話,那麽事情就好辦了!
“不是你做的還能是誰做的?難不成你幕後還有人指使不成!”蕭翎板著臉厲喝一聲。
他身為監軍就有審判之責,
漢王原本怔怔不語聽了蕭翎這話,不由心下一跳,這是在給他提醒,他垂了目,半晌說不出話來,何震是他父皇的人,董缺也是。可若真的查下去,恐怕問題還多,事情到了這一步,恐怕隻能讓何震
犧牲了!
最後漢王隻能讓人把何震和董缺押下去審問,將高湛無罪釋放。
至於先前說高翔與西梁往來的事本來是捕風捉影,此時自然也不再提。
隻是此事一了,漢王又想起西梁一事,漢王問蕭翎道:“監軍,西梁如今占據江陵、醴州、朗州一帶,咱們該如何是好?”
蕭翎聞言立馬豪氣衝天道:“當然是打過去,從潭州和嶽州分兵兩路夾攻朗州,西梁趁虛而入實在是小人之舉,不打過去咱們北睿麵子何在?”
漢王聞言不禁苦笑,要來人是梁乃遙,他還敢想一想,可對方是王謙,那是真正與杜兆明一樣難以撼動的軍神,他不由為難地看向高翔,“襄國公,你可有把握打得過王謙?”
高翔頓了頓,揚眸回道:“不管如何,我願意帶兵與王謙拚個你死我活!”
漢王不做聲了,高家要怎麽處置,他還得把今日這事稟報他父皇做主,故而暫時是打不起來了,可如果高翔不出手,北睿全國都找不出一個可以與王謙交手的人。
他擔心打下去,北睿損失更多,尤其他南伐無功,還搞得烏煙瘴氣,現在他父皇恨他恨牙癢癢呢,他偏頭過去很誠心的問蕭翎,“監軍,就沒有別的辦法嗎?”
蕭翎淡淡一笑,低聲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辦法也有,可以試圖與王謙談判,拿潭州換江陵!”
漢王聞言神色一動,覺得是個好主意,江陵對於北睿來說的重要性遠遠高過潭州,而且掐住了江陵,猶如掐住了西梁通往湖湘的命脈,所以就算把潭州給了王謙,也跟沒給差不太多!
“王謙老謀深算,會答應嗎?”他不安地問,
“哈哈,大不了,在下以三寸不爛之舌,說服他唄,關鍵這事得陛下同意!”蕭翎幽幽一笑。
漢王恍然,隨即他派心腹和長史快馬加鞭趕回京城,將這邊的事稟報皇帝,而高翔也在同一時間上書皇帝,表明自己的忠心和願意為北睿鞠躬盡瘁的決心。
這封信幾乎是公開的,由沿線百姓傳送至京城。
褚孝仁收到襄陽這邊的戰報時,早已氣得病在**起不來。他找了心腹大臣商議,大家一致認為信王和漢王南伐無功,西梁又在邊上虎視眈眈,此時不宜動高家。
皇帝無可奈何,把漢王和信王罵了一個遍後,下詔高翔和高湛官複原職,派蕭翎前往朗州跟王謙議和,同時南陳也派人來北睿議和。
這場戰事最後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告終,西梁成了整個戰事的最大贏家,占據了湖湘一帶,扼著南海與北睿的交通要道。
此外,南伐還成就了一個人,那就是高洋,所有將領碌碌無為時,高洋脫穎而出銳不可當,成為攻下嶽州和潭州的最大功臣。
隻是朝廷顧及他違背詔令之事,不賞不罰,功過相抵。盡管如此,高洋名聲已傳遍五湖四海。
而雲侯夫人是“女霸王”的事,就成了百姓的飯後談資。
以至於蕭翎在一個月後回朝,第一次穿著侯爺品級的服侍邁入太極殿前的漢玉石階時,不少同僚還很同情地跟他搭話。
“雲侯啊雲侯,您夫人也太彪悍了吧,不過是土匪而已,她竟然挺著肚子殺去了潭州,下官聽說那女土匪是七竅流血而死呀,雲侯,您實話實說,您跟那賊娘子有沒有一腿呀?”那官員眨著天真的眼眸道,
結果蕭翎一口血上來還沒來得及反駁他,另一位官員接話道:“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雲侯要是有那膽量跟別的女人一腿,至於身邊連個通房都沒有嗎?”
“……..”蕭翎崩潰,
那官員繼續聳了聳他的手臂,賊賊笑道:“雲侯,您夫人有孕在身,還不給安排個通房,這也太過分了吧,這樣吧,雲侯,待會下朝後,您隨下官回府,保準給您找幾個水靈靈的丫頭,讓您解解饞!”
這官員一臉“你很饑渴我懂的”的表情。
某“饑渴”的雲侯嘴皮抽了抽,裝作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咳咳,本侯潔身自好不想要通房….”說完他昂首挺胸大步離去。
那兩個官員頭撞到了一起,瞄著蕭翎背影,“裝吧就,可勁兒裝,全北睿的百姓都知道雲侯懼內,看他裝到什麽時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