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朔正在書房裏看書,司雨深吸了一口氣,微笑著推開了門。

“爸,晚上好。”司雨微笑著說,接著就把那本日記放到了桌上。雷朔一看是那本日記,立即皺起了眉頭。

“爸,我是來道歉的。”司雨盡量穩住自己的嘴角,不讓它抽搐,“這本日記,是我偶然從媽媽那裏發現的,之後在處理上有些失當,所以才引發了這麽多事,希望您能原諒我。”

“是那老婆子找你麻煩了嗎?”雷朔煩惱地皺起了眉頭,看來他和李不言的問題不是一般地嚴重,提到李不言後就像想起了深仇大恨似的。

“不是。”司雨盡量保持著微笑,“我來這裏,是希望您能夠幫我減輕點錯誤,希望您能看看這本日記,最好能把這本日記看完。”

雷朔的表情很奇怪:“為什麽要我看?”之後卻加倍地驚疑起來,盯著司雨看了又看,其意顯而易見:既然你說是要來減輕錯誤,那就是要來緩和矛盾了。既然是要緩和矛盾,那為什麽又叫我看這本日記?你難道不知道,男人在看了自己的老婆給其他男人寫的情話之後會有什麽反應嗎?

司雨知道他想到了什麽,趕緊深吸一口氣穩住自己:“我希望您看這本日記,是因為也許你會感覺其中的話似曾相識,您知道嗎,我發現這本日記的地方,是A公園的一棵楓樹下,而這裏,據說是您和媽媽初次相遇的地方!”

雷朔大驚,似乎明白了什麽,卻是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

司雨鼓足勇氣說:“其實日記裏的所有情話都是媽媽寫給您的!我和雷耀是因為不相信夫妻之間還能有如此纏綿的情話,所以誤會了。等她親口告訴我們的時候,我們才明白……”

雷朔露出駭然的神情,一把把日記抓了過來,飛快地翻開,越看越是震驚,越看越是感動,越看越是心痛。到後來,當他翻到寫滿“蛤蜊”的時候,就徹底翻不動了。“蛤蜊”是李不言對他專用的昵稱。因為他和李不言剛開始交往的時候還是個毛頭小夥子,不太會奉承女生。李不言對他又是好奇又是好笑,便說他像個大蛤蜊,外殼粗糙又堅硬。之後蛤蜊就成了她對他專用的昵稱,隻是她現在已經很少這樣稱呼他了。

雷朔呆呆地看著這頁紙,慢慢地垂下頭,用手掌按著額頭,忽然淚如泉湧。司雨沒想到他一個大男人竟會忽然流淚,這一驚自然非同小可。但是,這也證明這本日記已經成功激發了雷朔對李不言的舊情,也許還大大增進了他們之間的感情。

司雨知道自己沒有再留下來的必要了,便微笑著輕輕地退了出來,藏在牆角的陰影裏。過了一會兒,果然看到雷朔從書房裏走了出來,輕輕地踱到李不言的房間裏,跟她說了什麽話,之後就聽到了李不言的哭聲。司雨俯下身,從門縫往裏一看,看到李不言伏在雷朔的肩膀上痛哭,雷朔則一臉愛憐和痛悔地撫摩著她的頭發。司雨開心而又惘然地笑了,站起來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雷耀不在房間,她微微有些不快,卻也有些不安。正在準備出去找雷耀的時候,他回來了,一臉的欣慰和感激:“他們和好了,我真要好好謝謝你。”說到這裏忽然露出了異常羞慚的神色,下意識地揉了揉鼻子。

司雨以為他是想起了他之前對她的不信任,趕緊大度地一笑。其實司雨去雷朔書房的時候,雷耀是跟著的,因為怕司雨會讓事情變得更糟。然而,令他驚異的是,司雨竟然讓他的爸媽和好了。起初他幾乎不敢相信,等司雨走後又趴到門旁邊偷看,用自己的眼睛確認後,頓時百感交集。

雷耀少不得要對司雨大誇特誇,司雨卻沒什麽太大的反應。不是她不高興,而是因為她太高興了。不管怎麽說,她給自己喜歡的人幫了大忙。巨大的喜悅能讓人靜默不語,她就這樣靜靜地坐著,接受雷耀的誇獎,感覺簡直像要在鮮花裏飛一樣。

雷耀誇了司雨一會兒,又跑去偷看父母去了。沒想到他都這麽大了,看到父母和好依然高興得像小孩子一樣。等他回來時,司雨已經睡著了。他默默地走到司雨的窗前,凝視著她的睡臉。輕輕地歎了口氣,伸手撫摩她的額頭,長長的睫毛微微垂下,網住一絲悵惘。

“你還真是個好老婆呢!”他喃喃地說,“如果不是那樣的話,我還真想和你繼續下去呢!”

司雨的臉依然恬靜,連睫毛都沒有動一下。雷耀又是輕輕地歎了口氣,轉回自己的**睡了。然而他剛躺倒自己的**,司雨就睜開了眼睛。

她並沒有真正睡著,剛才是因為想多享受一點兒雷耀的溫柔,又想忽然坐起來給雷耀一個惡作劇,才故意裝睡的,沒想到竟因此聽到了這麽不得了的話。

司雨微微地抬起身子,朝雷耀床的方向直視。他這是什麽意思?什麽叫“不是那樣”?到底是哪樣?他娶她真的是別有用心嗎?什麽叫“真想和她繼續下去”?難道他一早就準備和她“擇時”結束了?

司雨的心裏就像火燒一樣地疼,無奈地倒在**。

第二天早上司雨也是裝睡的,直到雷耀離開後才起來。她起來後不刷牙不洗臉,隻是來回踱步。她一定要知道真相。也許最快捷的方式就是找淩思杭問個清楚,但她不能聽信覬覦自己的男人的話。自己婚姻裏的事情,要通過自己的眼睛看清楚,可是她能怎麽辦呢?找私人偵探嗎?可是她對這一行根本不了解,如果遇到騙子,或是私人偵探素質不夠,惹出什麽亂子來,那該怎麽辦?

司雨苦惱地想著,想得大腦發疼,倒在**。然而就在她在**滾來滾去的時候,腦中忽然一亮,她可以去找亂亂啊!

亂亂的律師事務所裏有很多律師擅長打離婚官司,和私人偵探所之類的機構自然會有接觸。亂亂又是律師事務所裏備受矚目的新星律師,找這些人幫忙自然不困難。司雨立即找到亂亂,請她以最快的速度找一個能監控丈夫行蹤的儀器,並請她不要問為什麽。亂亂真是夠朋友,也很善解人意,果然以最快的速度找來了。

那是一個GPS定位儀,是裝在車上的,隻有香煙盒大小。司雨覺得大了,問亂亂還有沒有更有隱蔽性的東西。亂亂皺著眉頭想了想,出去轉了一圈,又拿回來一個項圈。這是發達國家用來監控寵物的,核心部分就是一個指甲大的芯片。防水防酸,放到要監控的東西裏就可以了。司雨把芯片摳出來,放到掌心裏仔細端詳,亂亂默默地注視著她,幾番欲言又止,卻始終沒有開口。

司雨對這個芯片非常滿意,千恩萬謝後走了。亂亂默默地送她出門,遠眺著她的背影,神情忽然變得悵惘和鬱悶。

司雨回家時雷耀已經回來了,車就停在車庫裏,司雨立即進了車庫。過了一會兒,雷耀也進了車庫。這時司雨已經走了,沒有留下任何關於她的東西。然而,就在雷耀準備開車門的時候,忽然看到車門上有一個指印。雷耀輕蔑地一笑,立即把車開到一個私人偵探所。

“哎喲,雷總!”偵探所的工作人員一見他就熱情地打招呼,“是不是又要給女友的車子‘加東西’?”

雷耀的臉上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笑容:“不,這次是防有人給我‘加東西’,你趕快用儀器給我的車檢查一下!”

工作人員趕緊拿出相關儀器,然而從車頭檢測到車位,從坐墊檢測到車掛,沒檢測出任何異常。雷耀很是驚詫,皺著眉頭想了想,最後放心地笑了。

司雨此時正坐在房間裏,看著那塊芯片發怔。其實,她今天就是打算把芯片放到雷耀的車裏的,卻在準備放的時候止步了。因為她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就是即使發現了雷耀的秘密,又能怎麽樣呢?

她顯然不能怎麽樣。相反,如果事態到了那一步,等待她的可能是更糟的局麵,甚至可能是一拍兩散。如果解開真相會讓事情有那樣的發展,她還不如就這樣悶在葫蘆裏自己騙自己。真相總會來到的,結局也總會來到,她也清楚這一點,但就是沒有勇氣去解開真相。並不僅僅是苟安,而是覺得自己可能無法處理真相來臨後的變局。而嫉妒和懷疑就像毒蛇一樣啃噬著她的心,驅使她趕緊去尋找真相。

在這兩種想法的夾擊之下,司雨的內心備受煎熬,卻也因此更加畏首畏尾。

然而就是這份猶豫,反而讓司雨看清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雷耀有一條白金項鏈,一直鎖在抽屜裏。然而他每次佩戴都隱隱有種精神煥發之感,換言之,像是有什麽喜事才戴。司雨發現最近他戴項鏈的頻率並不低,頓時明白了一些。終於在一個晚上逮到了細看它的機會。

那天雷耀似乎很累,身上大汗淋漓,急匆匆地走進浴室洗澡,把項鏈隨便地放在了外麵的寫字台上。司雨立即撲過去細看,發現它是用白金手工打製的,埃及風格,鏈墜是一個張著翅膀的雄鷹。因為是手工打製,必然有很多充當花紋的縫隙,司雨就把芯片塞進了一個縫隙裏,雷耀出來後也沒有發現。

之後司雨便通過網絡監測雷耀的行蹤,終於在一個下午發現雷耀去了一個常規活動範圍之外的區域。司雨立即前往那裏,確定他進了一個高級公寓樓。她仰麵朝樓上看了看,覺得這樓太高了,高得令她發暈。她沒有衝上樓亂找,而是靜靜地靠在了單元門外。天色慢慢地暗了,下起了陣雨。她所在的地方並不能避雨,她卻依然呆呆地站著,衣服很快就被雨淋透。

雨停了,雷耀和一個女人有說有笑地從樓裏走出來。他出來的時候並沒有朝單元門旁邊看,走出幾步後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從眼角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事物,趕緊回過頭。看到司雨全身透濕地站在門邊,頓時如遭雷擊。司雨麵無表情地看了看他,她的眼睛已經像黑洞一樣,目光並沒有在他身上停留太久,而是轉向那個女人。

果然很漂亮,長得像洋娃娃一樣,頭發也像洋娃娃一樣打著卷兒。

時鍾“啪嗒、啪嗒”地響著,就像一隻靴子不停地踢著人的神經。雷耀和那個女人表情緊張地坐在沙發上,目不轉睛地看著司雨,司雨坐在他們正對麵,低下頭不說話了,已經持續了半個小時。

這對他們來說遠比大哭大鬧要可怕。

“你到底想幹嗎?”雷耀終於忍不住了。

司雨沒有回答,抬手抱了抱自己的肩膀,夢囈般地吐出了一句話:“我有點兒冷,給我熱水喝。”

那女人趕緊給司雨衝了杯熱咖啡。

司雨端起來淺淺地喝了一口,忽然放下來,杯底和茶幾碰撞發出沉重的響聲。

雷耀和那個女人都是一凜。

“我不習慣喝咖啡,給我燒點兒薑湯好嗎?”司雨把茶杯遞向那個女人。

那個女人蒙了,雷耀比她更蒙。她隻好給司雨燒了一碗薑湯,顯然她沒做過這玩意兒,竟然用湯鍋燒了一大鍋,也不知道該不該放紅糖。

即便如此,司雨依然端起杯子一飲而盡,中間竟沒有換氣。

“雷耀,走啦。”她放下杯子站了起來,“跟我回家。”

雷耀愣住了,猶豫著朝那女人看了一眼。那女人趕緊輕輕地推了一下他的肩膀。雷耀猶豫著跟著司雨出了門,開車載她回去。一路上他不時從後視鏡裏偷看她,惶恐不安地盤算著她回家後會怎樣和他大鬧。

然而司雨回家後隻是一聲不吭地往**一躺,像石頭一樣一動不動,第二天中午也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