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武二全神貫注等待著即將到來的危險,這個時候可謂是內心似湯煮,但表麵上卻是異常平靜,時間對於武二來說過的太慢了。就在武二覺得自己的意誌即將消磨殆盡的時候,四個手下回來了。

原來已到了掌燈時分。這四人是很想在鎮上在玩玩,畢竟入夜之後才是一些人真正醒來的時刻,但都頭有話,他們是不敢不聽的。於是都且將回來。

四人帶著燒雞和燒酒,說是在鎮上打聽,到有風味的地方買的,武二守了一下午腹中也有些饑餓,便取來吃了。此時武鬆所想與中午之時已有很大不同,中午的時候是盼望著這趟差事能慢點結束,自己好一直有理由不返回陽穀,但現在恨不得此時此地就將差事了了。

吃完了飯又等了一會,武鬆讓四個手下看著箱子。自己走出門來,這個時間是比較安全的,也不會發生什麽事。武二出來隨便晃了晃,解了個手而後去了大堂。入夜之後的高朋客棧又來了許多人,這些人樣貌穿著都不同,唯一相同的,就隻有身上的塵土。看來都是趕了一天的路,這高朋客棧能比鎮子氣派許多,大概也就是往來的行路人每年在這花銷大筆銀子的原因吧。

武二要了壺茶水,兩塊點心,坐在大堂靠邊的桌子上,眼睛打量著這些用飯的旅人,他很想找到野店的店小二和老板娘,但並沒有什麽收獲。仔細觀察,這些用飯的人裏倒也有一些是拳腳上的好手,四肢有力,呼吸綿長,在吃飯的時候這些動作很難隱藏。不過在這亂世,會拳腳的人多,想來也沒什麽奇怪的。又過了一會,大堂的人逐漸散去,大家都返回客房準備歇息,武鬆的茶涼了,點心也吃的差不多,二郎倒背著雙手返回了自己的房間。

進房之時,四個差人正在納悶,因為他們發現本來在外屋的箱子居然到了裏屋,非常不解。二郎聽後縱情一笑,雙手輕輕一抓,便把箱子舉過頭頂。眾人紛紛讚歎都頭神力,武二也是歡喜非常。武二顯這一招本事,不為別的,就想試試箱子裏的分量有沒有變化,另外也順便看看箱子有沒有什麽變化。結果是,與自己離開時沒什麽差別。

“你們四個好好睡覺,箱子就放在裏屋,由我照看。累了這麽多天,弟兄們加把勁,早日送到京城,返回陽穀咱們也好領賞。”

“都頭說的對,陽穀的去處比這多的多,大家睡了。”

四個官差,走出裏屋,關門睡了。

武鬆不敢睡。觀察的越多,想的越多,他越感覺危險。這時候的武二真希望自己是在清河縣時候的自己,思考問題簡單,也不琢磨。不會有這許多焦慮,別人來劫來偷箱子,由他來就是,憑自己的一身好武藝又懼怕什麽呢?如若對方人多,打不過,即便死了又有什麽關係?武二也清楚,這不是靠焦慮能夠解決的問題,但焦慮仍然如同一條蛇一樣纏繞著他,蛇吐出的信子刷刷點點,武二怎麽能夠安眠。

於是武鬆仍然保持著下午的狀態,單手按著箱子,安坐守夜。如此過了一夜。

雞叫三聲,天光大亮。武二保持了一夜的動作,身上也有些酥麻,於是起身來活動了幾下。連續兩天沒有休息,也讓武鬆的頭有些發沉。推開連接的門,喊醒了四個官差,四人醒來之後給武二打了洗臉水,武鬆洗了洗臉。水中的倒影裏,武二表情凝固,眼球有些發紅。打點行裝,結算店錢,買了幹糧,牽出馬車,四位手下抬著箱子放上馬車,武二翻身上馬,五人二馬,往京城走去。

武鬆仍然拖在隊伍後,他現在發現自己時時刻刻能夠看到這隻箱子要更有安全感。出鎮走了幾裏,武二覺得有些不對,打馬快走了幾步,終於找到了讓自己覺得不對的原因。在昨天銅錢印的旁邊,出現了一枚清楚的多的指甲印。

武二從昨天發現銅錢印到現在發現指甲印,幾乎沒有讓箱子離開自己。但箱子上還是被印上了記號。這記號比昨天顯眼的多,很顯然已經不是什麽隱晦的意思,更像是一種示威,而能在自己的看守下做出此事,更顯得行蹤詭秘非常。能把指甲如此深的印在硬木的箱子上,可見此人功夫了得,金剛指功已經是出神入化。要知道用指肚留痕容易,但指甲則相對要無力一些,用指甲留痕純粹是炫耀武功,欺武二無能。

如果說這是一種挑釁,那真是一種可怕的挑釁。

就在此時,身後馬蹄聲響,如暴風驟雨,很顯然對方是疾奔而來。武二停住馬,右手伸向腰刀,做好迎戰的準備。隻見兩騎飛奔而來,等到快到眼前時已看的真切,正是野店的小二和老板娘。他倆仍舊是昨天的書生與貴婦的打扮,隻是這熟練的騎術,哪裏還能看出什麽文弱。

武二做好了迎戰的準備。他將自己的意識展開,好像能夠感知到兩人下一步的動作,右手也想好了怎樣去揮出第一刀。兩騎的距離越來越近,速度也越來越快,就在武鬆忍耐不住準備先出手的時候,兩騎卻飛速的擦身而過,繼而經過馬車,急速奔遠。而握著刀柄的武鬆詫異的呆若木雞。

看起來是自己多慮了,也許印記跟這二人無關。武鬆也慶幸自己,如果剛才忍不住先揮出這一刀,也許會造成很多不必要的麻煩。不管了,罷罷罷,繼續趕路吧。

這幾天都是大晴天,昨天誤了半日的路程,今日便要抓緊快行。武鬆與四人說明,四人也沒什麽怨言。行之中午的時候,又有兩人兩騎從身後經過,是兩名男子,看身形武鬆認得,是昨日晚間在大堂裏吃飯的人,兩人也是急速而過。武二尋思,看來趕路的人還頗多啊。到了中午,五人拿出幹糧來吃了幾口,又喝了些水繼續趕路。下午的時候,又有三波騎手從身邊經過,武鬆感覺有些不對了。

這些人無一例外,昨天都在高朋客棧出現過,而這五波騎手的時間分配也頗為平均,這些人都如此快的騎馬,顯然著急趕路。那上午的還好說,自己一行人起程早,又沒吃早飯,他們晚起一會,吃了早飯,騎馬從後頭趕來,這個時間是正常的。但是下午的三波就沒法解釋了,尤其最後兩名騎手經過的時候,天空已有些黃昏的樣子,雖然自己一路趕行,但畢竟有馬車速度行不快,約莫時間,對方最起碼是中午後才從高朋客棧出發的。趕路程沒有下午才起程的。

這一定有問題。可是對方目的何在?如果是想要銀子,是不是太過於明顯了。武鬆有心在下一個地方請求當地官府幫忙,畢竟自己從前也領教過官官相護,但轉念一想,陽穀縣令這許多銀兩多半來路不正,一旦說讓同行抓到把柄,恐怕之後也會有許多的不利,於是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第五波騎手經過之後,在向前走了半個時辰,到了投宿的地方。這個鎮比上一個大了些,沒進鎮的時候就能看見熙熙攘攘的人群。鎮門口也寫著:李家坡。

武二看著隨行的四人,仍然是有說有笑。在自己看來萬分驚魂的兩天,四人居然一點察覺都沒有。武鬆突然有了一種優越感,也想把這一切都告訴他們,又一想,還是算了。我在明,敵在暗,何必做些不必要的事打草驚蛇呢?

照例,找了店鋪投宿,武鬆開箱檢查了箱子,銀子並沒有丟失。除了兩個印記之外,也沒有什麽新的東西。二郎知道,即便是像昨天那麽守著,也不會有什麽作用,反而把自己放在明處,大大的不利。索性也就讓兩個手下看著箱子,自己出來用飯了。

武鬆自己坐在大堂的角落裏,背靠著牆,這樣的話可以把大堂裏的大部分人都收入眼底,同時還能看到門口的動向。跟自己想的一樣,白天經過的五波騎手相繼進了客棧的大堂,明明超過了自己,卻又後到。他們的目標是銀子的可能性又大了很多,武二郎突然性起,覺得自己早就是在景陽岡上死過一回的人,又當了都頭,可以算是光耀門楣了,武家世代都是賤民,現在已經算是逆命而行,還要有什麽多餘的期望呢?

“小二,來一壇酒。”武鬆饞酒饞了多日,一直受困於使命,現在豪氣幹雲,不喝點酒就麵對未知的危險,隻會放大自己的恐懼。兩個手下看見武鬆要酒,目瞪口呆,但又不能阻攔。

少頃,酒至。武鬆直接用壇豪飲,那武二郎在景陽岡下痛飲十八碗“出門倒”,是怎樣的酒量,這鎮雖大,但是賣的酒對比三碗不過崗的醉人程度差得許多。武二大口吃酒,大塊吃肉,此時早把恐懼和焦慮拋到九霄雲外,隻覺得即便此時腦袋掉了,也隻是碗口大小的疤而已。隻是一不留神,酒灑到了一幅上,胸口濕了一大塊,武鬆站起身來,幾步上樓,往自己的房間走去,想找件換洗的衣衫。

就在武鬆快要到房間門口的時候,突然他聽到了“咕”的一聲。武二頓時停下了,沒錯,那是一聲鴿子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