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江氏涕淚皆下的講述,老夫人臉色鐵青。

一旁站著的方媽媽則更是滿頭冷汗,渾身發抖,還不等江氏將矛頭指向她,她就直接“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口中不停說著:“奴婢有罪,奴婢有罪。”

老夫人心裏歎氣,怪不得方才她讓金枝把奴婢們都領下去的時候,江氏特意留下了方媽媽,原來本就是衝著她而來。

也幸而這裏沒有其他奴婢了,否則隻怕方媽媽三四輩子的老臉就要丟盡了。

老夫人當著江氏的麵,自然不可能偏袒一個奴婢,便板了臉孔,淡淡說道:“你既然知道錯了,就說說為什麽會出現這樣的紕漏吧。”

江氏素知方媽媽是老夫人的心腹,斷然不會自作主張去害孟仁成。她不過是想要小懲以戒,警告方媽媽以後不要再疏忽大意。

“母親,媳婦兒雖然愚魯大意,可是也不是個蠢鈍的。方媽媽一向盡忠職守,不可能會故意去做這樣的事情。這肯定是有人趁著方媽媽事忙,所以借機生事。”

方媽媽趕緊解釋:“二夫人仁慈,老奴卻不敢真的放肆。這事情,的確是老奴辦事不利。還請二夫人給老奴兩天時間,老奴必然給夫人一個交代。”說完又給江氏磕了個頭。

江氏見平時眼高於頂的方媽媽如此謙卑,又磕了頭認錯,自覺地已經賺夠了麵子,自然也不會再得理不饒人。

她連忙假意去扶方媽媽:“媽媽是老夫人身邊的老人兒了,自然不可能有什麽歹意。隻可恨這起子狐媚子,不安好心。若不是仁成年少不經事,又是隻顧讀書不理睬這些的,隻怕已經著了道兒。到時候好好的爺們兒都給帶壞了。”

方媽媽慢慢起身,羞愧的說道:“都是老奴疏忽了。老奴真是罪不可恕了。”

老夫人聽見有人這樣公然的算計自己的孫子,心裏也是有氣。然而這段時間,府裏的事情委實太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也確實是忽略了孟仁成。

有道是上行下效。

她這個做祖母的都不經心,下麵的人就更加不可能放心上了。

老夫人不免也有些後悔。

然而當著兒媳婦的麵,她又怎麽肯承認這樣的失誤,她隻是安慰了江氏幾句,答應一定好好徹查此事,又也說了方媽媽玩忽職守罰了三個月的例錢。

江氏心知,這事情有老夫人出手,沒有不能水落石出的,她隻等著聽消息就是了。

她尋思著再去敲打敲打清風齋那些不省事的奴才,方才居然就由著那兩個賤人演戲,都無人阻攔!

江氏離開,老夫人的臉方才徹底拉了下來。

“你也老糊塗了嗎?這樣的地方也能讓人插手?這幾十年你也是白過了?”老夫人的語氣很重。

方媽媽自知這次罪無可恕,也不辯解——她最近的確是有些心不在焉,但是原因卻是沒法和老夫人說的。

“老夫人,老奴也不多說了。現在就去辦事,明日必然給您一個答複。”方媽媽隻有這麽一句話。

老夫人歎了一聲:“都說不癡不聾不做家翁,我現在就是想要裝聾作啞,這些人肯嗎?你去吧,這次不要再讓人拿住什麽把柄了。我活著一日,自然保你一日平安,若是我去了……你可千萬別戀著這裏……從哪裏來回哪裏去吧。”

方媽媽心裏一驚,覺得這話不詳,可是又不敢多說,訥訥的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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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慧茹回了靜心苑,那位蕊露就已經等候許久了。

孟慧茹見她的年紀已經是十六七,模樣也不算是多麽出眾,也難怪江氏放心將她放在孟仁成的身邊了。

“大小姐,我們少爺讓奴婢特意來謝謝您。說是這一次多虧了您提醒,否則隻怕是要著了人家的道兒了。”蕊露說話很是利落,表情也坦**。

孟慧茹點點頭,笑著道:“他也太過客氣了。都是自家的兄弟姐妹,說什麽謝不謝的?”

蕊露卻很是誠懇:“大小姐這話說得雖然容易,可是做起來可難。如今,奴婢也不瞞您,隻怕是十個有八個盼著我們少爺出事呢。奈何二老爺是個不理事的,二夫人的心思又都在二小姐的身上,我們少爺倒成了沒人管的。您能多說這一句,我們已經是很感激了。”

孟慧茹斷斷沒有想到一個丫鬟居然說出這麽一番大道理,而且言語之間居然毫不掩飾對孟長宣夫妻的不滿,她一時就覺得這蕊露有些不一般了。

然而,她可不會當著人麵就貿然試探:“蕊露姐姐這話,可不好當著別人麵說了。今兒這事,不過是我閑話一句,湊巧奏效罷了。你們記著,我倒是不安了。你隻告訴二弟,蒼蠅不抱沒縫兒的雞蛋。其身正,則邪難侵。”

蕊露深以為然:“大小姐這話在理。奴婢一定會轉告二少爺的。既然如此,那奴婢也不打擾您休息了。先告退了。”說完,大大方方的行了個禮,就去休息了。

孟慧茹扯了丁香來問:“這蕊露是什麽來路?怎麽說話這麽不知道避諱?”

“哎呦,小姐,原來你不知道蕊露的來曆啊?”丁香拍了一下大腿,似乎是覺得很驚訝。

“這話說的,這園子裏的丫鬟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我哪裏能個個都知道?”孟慧茹瞪了她一眼。

“這個啊,可也算是個不一般的了。她可是方媽媽的親外孫女!”丁香解釋。

“什麽?”孟慧茹覺得這次有點不謹慎了。那清風齋本來就是方媽媽管理的,她這麽一挑撥,這責任可是也得落到方媽媽的頭上。

如此一來,那蕊露哪有不和方媽媽說實話的道理?

那自己這一番心思豈不是直接就暴露在老夫人的麵前了?

孟慧茹拍了丁香一把:“你怎麽不早告訴我?這次隻怕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小姐,這你倒是不用顧慮。這蕊露雖然是方媽媽的外孫女,可是和方媽媽並不親密,反而有些怨懟之心,這些事情啊,整個孟府的人都是心知肚明的。”丁香揉了揉肩膀,嘴上卻是一直不停。

盧媽媽正巧捧了剛洗好的衣裳走進來,聽到主仆二人在說這些,便插口道:“這事情,奴婢倒是知道一二的。”

她將孟慧茹的衣裳好好的放到衣櫃裏,這才走過來接著說道:“當年,那方媽媽嫁過去沒多久,就死了丈夫,於是依舊回到老夫人身邊伺候,誰承想,卻是發現有了身孕,竟然是死鬼丈夫的遺腹子。生下來的是個女兒,就是這蕊露的老娘。可是方媽媽那時候一心幫著老夫人,哪裏有心思養孩子?便將女兒扔在婆家不怎麽理會。那婆家自然是沒什麽好話教給她女兒聽的。那丫頭也是個性子倔強的,竟然真的就不與方媽媽聯絡了,還私自就從京城搬走了,杳無音信。直到出嫁了,又生了女兒,方才與方媽媽再次聯係,總之也不算是親密。又過了幾年,把蕊露送了進來。”

原來還有這麽個緣故。

孟慧茹心想,這方媽媽也算是為了老夫人鞠躬盡瘁了,竟然連自己的女兒都不曾好好照顧,弄到如今這個女兒不親,孫女不愛的地步,隻怕也是多有悔意吧?

“蕊露來了孟府,因著方媽媽的關係,自然是無人敢小看的。可是她也是跟她老娘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性子倔得很,隻是不肯跟著方媽媽在瑞禧堂裏當差。方媽媽無法,隻得求了老夫人,將她給了當時不過七八歲的二少爺。她便一直跟著二房,到了今日。”盧媽媽也是費了一番唇舌,才算是說清了事情的緣由。

孟慧茹點點頭:“怪道我瞧她和一般的丫鬟迥然不同,竟然是出身不一般呢。不過,這丫頭瞧著是個有後福的,將來必定不是個平凡的。”

盧媽媽心道,一個丫頭再怎麽不凡又能如何呢?她卻料不到,終有一日這蕊露果然有了一番奇遇,並且日後還會與孟慧茹同府而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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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廂,孟長宣到了大哥的書房,隻看見孟長庭一臉鐵青,半絲笑容也無。

“大哥……難道真是如我猜想的那樣?是……那人回來了?”孟長宣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孟長庭十分沉重的點了點頭。

“這也……太……怎麽可能呢?他都去了十年了?人怎麽就又回來了?不是說早就死在漠北了嗎?”孟長宣心裏有鬼,難免說話都語無倫次了。

孟長庭也好不到哪裏去。若是論到能他心裏發虛的人,這世上沒有幾個,可是他這個大舅子,絕對算得上是個中高手了。

當年,他和韓氏的婚事,鬧得最凶的就是這位大舅子,差點就直接打上門來,將他揍個鼻青臉腫。

後來,還是韓氏哭求,才算是讓孟長庭逃過一劫。從那以後,他見了大舅子都是恨不得繞道走的。

孟長宣怔怔的想了半天,終於忍不住追問:

“大哥!那個煞星若是回來了……咱們可怎麽辦?要是讓他知道咱們貪了大嫂那些個嫁妝,隻怕是他會直接拆了這孟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