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府。

“五哥,你還是這麽不濟!”六皇子語帶譏諷,放下手中的白子之後,眼見著黑子便損失了一大片江山。

五皇子倒也不生氣,將手裏的棋子扔在那碧玉棋秤上,拍了拍手,笑著說道:“我一向是下得一手臭棋,今日你才讓了我三子,我能支撐到現在,已經是不易了。”

六皇子擺擺手,便有丫鬟舉了銅盆過來,以便兩人可以淨手,另有伶俐的小太監將棋子一一收好。

兄弟二人洗了手,各自用潔白的手巾擦拭幹淨,就換了一處地方,安安靜靜的品起茶來。

“你這可是君山銀針?”五皇子抿了一口,便問道。

六皇子微微一笑:“倒是五哥好舌頭,隻一口便嚐出來了。五哥覺得可還過得去?”

“這君山銀針素來是貢茶,自然是味醇幹爽。隻是我素來喜歡茶味濃鬱的,倒是覺得這個有些過於清淡了。”五皇子隻那一口,便放下不喝了。

六皇子心裏埋怨對方不識貨,糟蹋了好東西,可又不好明說,便轉移話題:“五哥一向是在別院躲清靜,今日怎地還到我這裏來了?倒是讓我受寵若驚了!”

五皇子笑得恬淡:“說起來,你我總算是自小一起長大的。父皇膝下,自來子嗣凋零,你我實在早就應該親近的。如今,也不過是多來往一些,怎麽你倒矯情起來了?”

六皇子心思轉了又轉,到底沒有弄清楚對方的來意究竟是什麽。不過,他可以斷定的是,他的五哥肯定不可能是過來下棋的!

“對了,聽說漠北公主要嫁給寧遠侯世子了,不知道五哥可是知道這事情嗎?”六皇子突然問道。

五皇子麵不改色:“哦?這我倒是不知道。你知道的,我沒事從來不打聽這些事情。我又不在六部裏行走,所以消息很是不靈通的。”

六皇子覺得他這話不盡不實——本來烏蘭圖雅是皇帝準備留給五皇子的,現在突然轉嫁他人,五皇子怎麽可能毫不知情呢?

更何況,那烏蘭圖雅好歹也是漠北王的愛女,娶了之後,當然是好處多多的。雖然,明眼人都知道那不是三貞九烈的好女子,但是誰會真的在乎這些呢?

據他所知,漠北和大順聯手在即,烏蘭圖雅的婚事很顯然並不是單單一樁喜事那麽簡單了。

然而五皇子這種毫不在意的態度,還是令得六皇子略微鬆了一口氣。

最起碼,這個五哥,還是這種不理俗世的態度——最低限度,在現階段,他是不用提防對方了。

兄弟二人又隨意說了一些瑣事,卻被急匆匆進來的某人給打斷了。

“六皇子,恕臣魯莽。”

那人附在六皇子耳邊低聲說了兩句話。

六皇子神色微變,隨即說道:“你讓人先在外麵等著。五哥在這裏,我自然是要先陪著。”

那人有些為難,卻還是不得不退了下去。

“這位是……”五皇子細細打量了一番那人,方才出口問道。

“五哥深居簡出,所以沒有見過。此人姓馮名希然,乃是前朝大家馮墨心的後代。我見他學問不俗,又知道進退,因此便常常召見。”六皇子自然不會隱瞞這些顯而易見,一查就知道的事情。

五皇子點點頭:“馮希然?原來這位就是馮希然!”

“怎地?五哥聽說過?”六皇子見他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便就是上了心。

“聽聞也是恩科的進士,又是年輕才俊,聽著別人提過幾句罷了。”五皇子站起身,“你既有事,便先忙著。我無事一身輕,改日再來!”

“這……怎麽能因為外人怠慢了五哥?”六皇子自然是千萬個願意,但是作為弟弟,免不了要客氣幾句。

“都說是自家兄弟了,又有什麽可見怪的?我也累了,今日便走了。”說完,五皇子就背著手慢悠悠的走了出去。

六皇子見他悠然自得的背影,竟然不知道是該鄙視還是該羨慕。

五皇子邊走心裏邊思忖,這人就是馮希然?

這一趟總算是沒有白來。

也不過是個普通的小臣罷了,看著容貌自然是不俗,但是又如何值得那孟小姐在昏迷之中念念不忘?

五皇子起了好奇之心,總覺得這捏在手裏的把柄有些虛無縹緲。

他走得慢,卻是無意之間瞥見了一個身影,頓時便有些怔忪。

那人行色匆匆,一閃而過,可是那身材和穿著實在突出,令人想要忽視都難!

他怎麽會來了六皇子府?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馮希然親自將來客送了出來。

馮希然低著頭,臉上卻是陰晴不定,似乎是憤怒,又像是輕視,且混雜了三分莫名其妙的豔羨。

等到人已經幾乎邁出了六皇子府的後門,馮希然才突然問道:“值得嗎?”

那人腳步一頓,卻並沒有回頭,隻是沉聲回答:“幹你何事?”

馮希然一窒,臉色漲紅,隱隱露出憤怒。

那人似乎知道馮希然的窘迫,嗤笑一聲:“不過還是告訴你——為了她,值得!”

馮希然咬著下唇,麵色變得格外蒼白。

在這一瞬間,他覺得自己輸了,輸得一敗塗地。

但是,轉眼,他又恢複了那麽一副倨傲的神態。

值得,又如何?

來日方長,各人結果如何,隻怕還要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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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府之中雞飛狗跳,好戲連台。同樣的,端王府裏也是不得安寧。

端親王對於兒子的“喜好”問題是耿耿於懷。盡管皇帝不知道用了什麽方法,將這個醜聞在幾日之間就抹殺了。可是人們內心的想法,卻是不可能輕易改變的。

端親王每每遇到背後對他指指點點的大臣,都會下意識的覺得這是在議論他家裏的醜事。

到底如何才能真正的扭轉局麵呢?

他一心覺得,隻有讓兒子迅速的娶妻生子,方才能夠一雪前恥!到時候,大不了說兒子是誤入歧途,總好過終身迷惘!

於是乎,端親王的熱情空前高漲——到處鑽營打聽,就想給兒子續娶一戶好人家的好姑娘!

可是睿郡王如今名聲在外,又有誰肯將自己的女兒送過來守活寡?

端親王是碰了一個又一個的釘子,終於忍不住一狀告到了禦前。

皇帝見親哥哥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述說這幾日遭遇的冷眼,心裏自然是不好受,也忍不住埋怨皇後辦事不利。

這都吩咐了多長時間了,竟然還沒有挑出一個合適人選來?讓他的哥哥出去丟人現眼,這不是和他自己出去丟人現眼一樣嗎?

一道斥責的口諭便送到了皇後的耳邊。

皇後也是氣得不行,心道,你自己的侄子有斷袖疑雲,自然是身價一落千丈!自從傳出給睿郡王選妃的消息,京城裏的適齡姑娘,都跑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不是身份太低,就是容貌太一般。這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難道讓她堂堂一個皇後,逼人硬嫁?

想到這裏,皇後便生了怨氣。

幹脆破罐子破摔,把那些稍微能看得過眼的小姐們都弄到一起,然後讓端親王和王妃自己選去!

反正,她是不想再管這吃力不討好的破事兒了!

皇帝聽了皇後的建議,倒是覺得頗為可行,和端親王一商量,就決定以皇後的名義辦一次宴會,將京城裏四品以上官員家裏的小姐們都召集起來。

到底是端親王有自知之明,硬是將這標準又放寬了許多,將四品改為了六品!

皇帝見哥哥都已經如此的沒有底限,心中忍不住生出了一絲的哀傷——長孫煜這小畜生,真真兒是坑了他的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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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麽著,在深秋之末,包括孟慧茹在內的許多小姐們就硬是被拉到了皇宮裏遊湖賞花……

豪華精美的畫舫之上,孟慧茹眼見著那些小姐們在凜冽的秋風裏隨著湖水的波動而瑟瑟發抖,還不得不做出一副笑臉來應對木然的皇後以及假笑的端王妃,她的心裏就忍不住掬了一把淚。

也是的,這日來的基本上都是一些官位不怎麽高的大人家的小姐,本來就是很少出席這種場合,再加上來之前,父母肯定是耳提麵命,讓她們好好奉承皇後和端親王,因此她們必須好好表現。

然而,這個架勢,隻怕是個人都能看出來是怎麽回事,所以那些小姐又都生怕自己表現的太多,真的就入了皇後和王妃的眼,到時候,隻怕受苦的是她們自己。

這好與不好之間,所要拿捏的尺度實在是太過微妙,尋常人委實是掌握不好。

所以,在場的許多小姐們都是一副哭笑不得,僵硬麻木的神情。

“哎呦,真是意外。怎麽孟小姐也來了?”

孟慧茹聽到這陰陽怪氣的聲音,就知道這是誰來了。

果然,一回頭,她就看見益陽郡主領著那位錢小姐向她湊了過來。

若是在平日,這種場合下,孟慧茹對這種人一定是避之不及,可是這一次,不知道是出於什麽樣的心態,她竟然主動迎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