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孟慧茹,並不知道她眼中的“別扭而故作深沉的”孩子,現在已經真的變成了一個頗有帝王之風的繼承者。

她被安頓在了龍乾宮附近的一個小宮殿裏。

她方才故意去龍乾殿裏找麻煩,目的就是惹怒皇後,拖延時間,給八皇子時間去臨摹一份詔書。

她心裏是篤定了八皇子一定會成功的,因此從來沒有去想,如果失敗了會怎麽樣。

孟慧茹看著那緊閉著的宮門,心裏也有幾分忐忑。

可是她擔心的更多的是,什麽時候長孫煜才能來接她?讓她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她希望他能拋下這一切跟著她離開。

這樣會不會太自私呢?

畢竟他是一個男人,而且也一定會選擇要建功立業,那麽是不是應該是支持他,才是真正的愛他呢?

孟慧茹內心十分矛盾。

正在這個時候,她突然聽到了一絲很是詭異微妙的響動。

這響動非常輕,如果不細心去留意,根本不會聽到。

可是孟慧茹一貫是耳聰目明,所以才會聽在了耳朵裏。

她皺著眉頭慢慢起身,準備回頭的時候,卻是驀然感覺背脊發涼——這種感覺,是危險靠近時候的感覺。

“砰”的一聲,孟慧茹的後腦被重重打了一下,隨即就癱軟在地上。

她合眼之間,模模糊糊看到了一個人影——

是他?

然而,她沒有辦法確定內心的猜測,便就已經神誌不清了。

“小姐,你可願意幫在下一個忙?”

“狗子最好,小姐最棒!”

……

孟慧茹迷迷糊糊之間就聽見一個人在用古怪而奇特的聲調不停的說話。

她覺得頭痛欲裂,卻昏昏沉沉,似乎是有一塊巨大的石頭壓在了她的胸口上,讓她臉呼吸都有些困難。

她想要閉上眼睛,好好的休息,可是無奈那個怪異的聲音一直在喋喋不休,讓她根本就沒有辦法安心睡覺。

無奈之下,她隻能是費力的睜開了眼睛,卻是感覺眼前的物體都在旋轉,大有天旋地轉的感覺。

她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身下光滑的錦被——好像是上好的蜀錦,可是這樣貴重的東西,誰會大喇喇的拿來做被子?

這不是暴殄天物嗎?

想到這裏,她心頭一凜,突然就清醒了過來。

她努力睜開雙眼,果然發現這已經不是皇宮大內,而是一個不知名的地方。

這個空間也很是軒敞,甚至於比大順的皇宮看著還要寬敞三分,隻是裝飾的頗為古樸,甚至有些過分的簡素。

地上鋪著一張有些誇張的虎皮地毯,一旁的博古架子上卻是擺著小巧的青銅三足香爐,還有犀牛角雕刻的八仙過海。兩下裏,又是粗獷又是細膩,倒是顯得有些不怎麽搭配。

屋子中間的鐵力木圓桌上放著一套潔白無瑕的白瓷茶具,其中一隻杯子裏的茶水還隱隱冒著熱氣,顯然這屋子的主人剛剛離開不久。

這屋裏最最顯眼的物件,就必然是那掛在窗邊上的一個鳥籠。

那裏麵赫然關著一隻翠羽黃嘴的大鸚鵡,正在喋喋不休的說著什麽。

孟慧茹嗤笑,原來方才那個不停的聲音竟然是這隻鸚鵡發出來的。

可是聽著聽著,她的臉色又變了。

這……

這隻鸚鵡說的事情,分明是隻有那個人才知道的。

扁毛畜生即便是再聰明,若是沒有人教話,它也是不能無師自通的。

她的心一寸一寸下沉,大概也明白了自己是被人擄劫了。

她忍不住嗤笑了一聲。

人這一生竟然被同樣的一塊石頭絆倒了兩次?

虧得她孟慧茹還覺得自己聰明絕頂,又因為是重生之身而得意洋洋,卻原來也不過是榆木疙瘩一個!

“鸚鵡啊,鸚鵡,你說說我是不是天底下最大的笨蛋!”

“你這段時間去了哪裏?為何一直不見你的蹤影?你可知道女王陛下如今身處水深火熱,稍有不慎,就是萬劫不複!咳咳咳。”方永信捂著嘴又咳嗽了兩聲。

塔拉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流露出一抹的複雜。

他總感覺,自己和烏蘭圖雅女王有點相似。

好像都是為了愛情不顧一切,卻又得不到對方應有的公平對待和回應。

他們的愛情裏似乎是隻有付出,卻從來沒有絲毫的甜蜜。

到最後,這天下最極致的愛便衍生出天下最極致的恨,以至於兩個人都有些扭曲了。

隻不過,兩個人的行事風格卻導致兩個人的行為大為不同。

塔拉隻是一心一意的想要讓皇後難受難堪,甚至不惜暗地裏幫著文景帝弄了那麽幾個死士進宮去,為的就是掩人耳目,可是卻沒有想到,皇後竟然也能順利的化解了。

雖然他回宮的時候,大順的皇帝還是剛剛病重不起,然而這一路上他也收到了不少探子刺探的消息,到了最後就直接變成了新帝登基了!

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大順是風雲突變,新舊交替,然而偏偏各個邊界都沒有任何鬆懈或者異動,可見新帝也不是個能任由人欺辱的人!

塔拉禁不住讚歎,到底是她的兒子,果然是不同凡響,和尋常人不一樣!

方永信見他莫名其妙就開始發呆,心中不悅,以為他是因為內心不滿所以才會如此。

“我知你心中有疙瘩。然而事情已經過去如此之久了……而且這事情和女王並沒有關係!你又何苦遷怒與她?”

塔拉皺了皺眉頭,終於是真的流露出一種極度的厭惡和難堪。

“王夫大人!您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並沒有那些想法,更不會存了那種心思!臣之所以離開了一段時間,就是因為女王大人派臣去給王夫準備禮物了!”

塔拉心想,真是不知道方永信到底是太過幸運,還是太過倒黴,竟然惹上了烏蘭圖雅這種女人!

她為了方永信簡直可以不顧尊嚴,不顧死活!

方永信內心隱隱有些不祥的預感,似乎猜到了什麽。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你不要同我藏頭露尾!否則我直接去問女王!”他深厭惡塔拉這種曖昧不明的態度。

塔拉卻是嗬嗬一咧嘴,笑而不語。

方永信內心越發的不安,隻能匆匆借口身體不適,離開了塔拉,反而想著要去立即找烏蘭圖雅問個究竟。

然而,他不過是走了幾步遠,卻又被人給叫住:“王夫大人慢走!”

他回頭一瞧,竟然是烏蘭圖雅身邊的女官烏珠。

這位烏珠對於烏拉圖雅簡直可以說得上是肝腦塗地,在所不惜,是將烏蘭圖雅當成了天上的神仙一般。

她年紀大約四十多歲,麵容很是清秀,方永信甚至覺得她或許是烏蘭圖雅真正的母親?否則會讓他覺得背後發涼?

“什麽事情?”他淡淡的問道。

烏珠心中雖然不屑,然而卻還是保持了應該有的禮貌。

“王夫,女王說了,今日請您不要去她那裏。她現在頭疼不舒服,已經找了太醫來診治。”烏珠的漢語也說得很好,發音準確,口齒清晰。

方永信皺緊了眉心,冷然問道:“可還好嗎?既然如此,我更加應該過去看她!”

“王夫,難道不明白女王的心嗎?她心裏不舒服,可是為了你卻不得不強製忍受!”烏珠的情緒有一絲流露出來。

“你們到底做了什麽?難道每一次你們都非得在罔顧我的情緒和意願的情況下,做出一些讓我難堪的事情?”方永信實在是收購了這種故弄玄虛!

他也不管烏珠的臉色已經如同鍋底一樣,直接拂袖而去!

不是都逼著他回房去看看那所謂的“禮物”嗎?

那他就過去好好看一看!

烏珠看著他的背影,惡狠狠的啐了一口,嘴裏卻用漠北語嘟囔了一句:“沙漠中最狡猾的狐狸!真是該死!該死!”

方永信氣惱不休的往自己的房間走去,卻是在走到了門口的時候,有些猶豫。

到底是不是想他想象的那樣呢?

若是不是,他大概會鬆了一口氣。

若是真的呢?

他該如何自處?

他該如何處置她?

方永信伸出去的手,慢慢收了回來。

“鸚鵡啊鸚鵡,你說說,我什麽時候才能離開這裏?是不是他讓人捉了我過來呢?若是如此,我會恨死他的!”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那鸚鵡古怪的聲音響起,卻是在回答孟慧茹的問題。

聽了這略帶沙啞的聲音,方永信突然覺得心口一熱,仿佛是過去所有的痛苦和苦難都值得!

他雖然心中膽怯,但是卻依然按捺不住,慢慢推開了房門。

孟慧茹抬起頭,冷冷的看著他,兩雙眼睛對視的那一瞬間,方永信的心頭肉狠狠的揪了一下,便就扯開了那隱藏已久的傷口,頓時變得鮮血淋漓。

“果然是你嗎?我竟然是在同一個河溝裏跌倒了兩次!你竟然又將我抓了過來?方永信,你為什麽總是如此的卑鄙!”

孟慧茹的話語如同重錘敲擊著方永信的胸口,他捂著胸口,突然就疼得直不已。

她的目光為什麽那麽生疏而冷漠?

不是他將她捉來的,為什麽她要這樣誤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