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孫成宙迷迷糊糊的醒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卻是一張許久不見、令人驚詫萬分的臉孔。
“郡,郡王……”
他磕磕巴巴的說道,瞠目結舌的看著長孫煜。
長孫煜遞給他一杯茶水,示意他先喝下去壓壓驚。
可是很顯然,孫成宙內心的驚訝並不是一杯茶水能解決的。
“郡王,不是聽說……怎麽您又突然……”
長孫煜看了孫成宙一眼,突然就撲通一聲跪倒在了他的麵前。
孫成宙嚇得直接將杯子摔在了地上,急忙伸手去扶長孫煜,口中還惶恐的說道:“郡王,郡王,您這是做什麽!有什麽話您隻管吩咐就是!這樣你是要折煞微臣啊!”
然而,他的心中其實也料到了長孫煜隻怕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許久不見他出現在京城,這一次突然冒出來,卻是采用這種方式同他見麵,很顯然所圖謀的並非易事。
可是,他本人同睿郡王關係匪淺,而他的父親更是曾經受過睿郡王的大恩,於情於理,他都不能拒絕他的任何要求。
長孫煜卻是始終跪著不肯起身,他沉聲說道:“我如今求你一件事情,這事情若是成了那就是砍頭的大罪,若是不成,同樣是砍頭的大罪。然而,沒有你的幫助,我是無論如何不能成事的!”
孫成宙料不到他說話如此的直白,這根本就是成與不成都要送死!沒想到,他竟然會要求自己做這種事情!
孫成宙咬著牙說道:“家父早年路遇劫匪,若不是郡王出手相助,隻怕早就一命嗚呼!他老人家一直說,我們孫家欠您一條人命!既然如此,那也隻能是由我這個做兒子的,替他還給您了!”
長孫煜深知自己是強人所難,但是此時缺了孫成宙無法完成,他也隻好厚顏做出這等事情了。
他見孫成宙說得篤定,這才起身,有些汗顏的鞠躬:“成宙,此事的確是我的不是!這一次,我要……如此這般,這般如此……你看如何?”
他抬起頭,直直的盯著孫成宙,卻發現對方已經呆若木雞,一動不動。
過了許久,孫成宙方才說道:“你,你真的考慮清楚了?若是有半點紕漏,隻怕,隻怕王爺也要跟著受牽連的……”
長孫煜堅定的點頭:“你放心,我已經謀劃妥當,然而隻缺你這麽一個可以任意出入宮廷、又懂得醫術之人作為策應。所以不得不求助於你。”
“你確定這事情,不會傷害……我心裏的確是不確定!”孫成宙忍不住走來走去,仿佛隻有這樣才能消除內心的擔憂。
長孫煜也知道他的顧慮,卻是立即回答:“你放心,一切絕對萬無一失!”
孫成宙停下腳步,盯著長孫煜看了很久,最後方才一跺腳:“好!我信你這一次!”
次日,孫成宙一臉疲憊的往宮門裏走去。
那守衛的侍衛和他都是混熟了的,見他打著嗬欠臉色發青,便就親熱的打招呼:“呦,這不是孫大人嗎?怎麽?又沒睡好?”
孫成宙無奈的搖搖頭:“哎,你們不要打趣我。我昨天又去順親王府了!”
“怪不得……哎,這是誰啊?你這是要帶人入宮?”侍衛瞧見孫成宙身後跟著一個身材不高,體型瘦弱低著頭的年輕人。
他身上背著大大的藥箱,手裏還拎著一捆書和幾包藥材,整個人都要被壓彎了。
孫成宙無奈的點點頭:“可不是嘛?我這現在可是有些支撐不住了!連藥箱都得別人幫我背了!否則隻怕連路都沒法走了!這是我大哥帶回來的藥童,我特意帶來借著用兩日!”
“這可不合規矩啊!往宮裏帶人,必須得上頭發話啊!”那侍衛不停的用眼打量那個藥童,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孫成宙急忙過去,扯過那個侍衛說道:“你這是故意為難我?難道我還能往宮裏帶刺客不成?”
“不是這意思!隻是實在是沒有這個規矩……”那個侍衛還要再多說,手裏卻是被孫成宙塞進了幾張紙。
“你就通融通融,我今日就去和杜均大總管求個旨意!現在我實在是累得不行,而且還得讓這童兒幫忙磨幾味藥材。這活兒真的是別人不行,隻能他來!”孫成宙軟磨硬泡。
那侍衛斜眼看了看手中的紙,卻發現竟然是幾張銀票,那放在最上麵的一張竟然是一百兩!
這三四張銀票加起來,豈不是三四百兩?
孫太醫果然是大手筆!
看來這個藥童的確是非常重要,否則又何至於用這麽多銀子疏通?難道說竟然是給皇上或者太後配的藥嗎?
那侍衛想了想,平日孫成宙最是老實本分,從來不給他們添麻煩,也絕對不會亂擺臭架子,有什麽好的都會給他們分一些。單隻這份人情,他就應該給孫大人放行了。
更何況,還有這麽些個銀票護航呢!
“既然如此,我自然是信得過孫大人的為人的,隻不過大人也得體諒我們為難,”那侍衛不動聲色的將銀票塞到了袖子裏,“隻此一次,下不為例。”
孫成宙大喜過望,急忙道謝,然後就領著那小藥童匆匆忙忙往太醫院而去了。
走得遠了,徹底走出了那侍衛的視線之後,孫成宙方才深深的鬆了一口氣。
“郡王妃,到了這裏,應該沒有問題了。你放心,別的地方我不敢說,但是太醫院這裏,應該還是安全的!”孫成宙邊說,邊將人帶到了他自己獨立休息的房間裏。
那藥童費力的將身上的東西卸下來,這才揉著肩膀說道:“我自然是信得過大人的。否則郡王也不會獨獨找了大人幫忙!我要的東西,你幫我準備好了嗎?”
藥童伸直了背脊,露出一張如同蓮花一邊白皙的臉孔,即便是這普通的男子裝束也很難掩飾她的麗色,可不正是孟慧茹?
孫成宙親自去那邊的櫃子裏取了一個粗布包袱過來,遞到了孟慧茹的手裏:“你瞧,我早就已經讓人提前預備好了!”
孟慧茹接過來東西,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打開了包袱——裏麵赫然是一套天青色的宮女衣裳。
她皺了皺眉頭:“怎麽是這麽個顏色?你沒弄錯?”
“郡王妃有所不知。太後正了名號之後,就命令宮裏的宮女們統一換了這個顏色的衣裳,就連有品階的令侍都是一樣的。所以,不會有錯的。”
孟慧茹點點頭,不再懷疑,拎著衣服問道:“哪裏方便更衣?”
孫成宙急忙指了指那邊虛掩著的小門:“那後頭是微臣存放不能見日頭的珍貴藥材的地方,你請自便。”
孟慧茹快速走進了小門之中,片刻之後,就換上了那套天青色的衣裳,頭上也粗粗綰了宮女常見的鬟髻。雖然略有些粗糙,但是粗粗一看,是瞧不出什麽破綻的。
“如今,皇上還是在先皇的龍乾殿那裏批閱奏章,隻是從來不肯在那邊過夜,因此那裏的擺設略有些變化,少了好些個屏障,倒是不容易藏身了。”孫成宙有些擔憂的說道,“不知道你可還記得往那邊走的路嗎?”
“你放心……自然是記得的!”孟慧茹心道,要是那麽容易忘了,倒是好了!
孫成宙聞言,便就將早就預備好的一個小小的藍色瓷瓶遞給了孟慧茹:“此物遇水即溶,無色無味,而且事後難以查驗出來。隻是,效用隻有短短的十八個時辰,也就是一天半的時間。若是過了時效,恐怕……”
“無妨!郡王已經早有安排!十八個時辰……足夠了!”孟慧茹將小瓷瓶妥善的藏在了自己的腰帶裏,“大人,今日相助之恩,我和郡王都不會忘記!”
“你們還是忘了我的好……”孫成宙歎了一口氣,“我這位置也是坐不長久了。左不過兩年,我也要想法子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了!你們好自為之吧!”孫成宙難免流露出一抹憂愁。
孟慧茹知他是厭煩了宮裏的爾虞我詐,然而此刻也不是談心勸說的時候,她便微微福身行禮,隨後就離開了。
孫成宙看著孟慧茹遠去的背影,心中難免忐忑不安。
雖然睿郡王智計無雙,然而這等幾乎喪心病狂的事情,真的能成功嗎?
罷了,他還是快點去做那另外一樣東西吧,否則就恨得來不及了!
孟慧茹低著頭,一路之上,隻沿著宮牆或者巷道的牆邊行走,見到生人就行禮,見到熟人就轉頭。這短短的一段路,竟然也足足走了將近半個時辰。
等到她瞧見了龍乾殿那巍峨的房簷的時候,她方才是終於鬆了一口氣。
“前麵的那個,你過來!”
正當她以為勝利在望的時候,背後卻是突然傳來男子的聲音。
孟慧茹的心髒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兒!
她假裝聽不見背後的呼喚,繼續快步前行,無奈背後的聲音不依不饒:“叫你呢!你怎麽還走?好大的膽子!難道是不想要命了嗎?”竟然是微微帶了怒意。
孟慧茹無奈,隻好停下了腳步,低著頭慢吞吞團的往回走。
等到她看到那抹明黃的衣角的時候,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武孝帝不慎弄髒了靴子,想要讓人去拿一雙替換的,看見個宮女,卻是越叫越走,心裏早就憋了一股子氣。
此刻見人終於磨磨蹭蹭的回來,正要破口大罵,卻覺得這宮女低著頭,那側臉有幾分眼熟。
他忍不住細細打量,最終卻是驚呼:
“慧茹?!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