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慧茹和劉三小姐攜手走到人前,自然是讓許多人感到奇怪。

劉三小姐雖然貌不驚人,可是才學和德行卻是京城裏一等一的,否則也斷然不會被皇上相中了,想要給六皇子做側妃了。

可是孟慧茹卻是從並州邊遠之地剛剛回京,甚至可以說今天方才是第一次正式出現在眾人的麵前,雖然一直有傳聞她曾經割肉救父,可是孟長庭卻一直對此諱如莫深,不願提及。

而顯然,她這次露麵算不上是多麽成功。先是和鄭府的小姐大吵了一架,隨後就不見了蹤影。

二夫人江氏從別人口中得知孟慧茹居然和人家小姐大鬧了一場,心中氣得不行。立時就要將孟慧蓉和孟慧芯叫過來問個究竟。

可是過去喚人的丫鬟卻又來回稟,說是隻找到了孟二小姐,三小姐又沒了影子。

江氏心中不斷咒罵大房的女兒不省心。一個二個簡直都將規矩視為無物。上次在護國承恩寺是如此,如今到了劉府竟然又故技重施!

她這火氣尚且未消,那邊就瞧見孟慧茹和劉小姐手牽著手,笑語宴宴的走了過來,那模樣瞧著倒比親姐妹還要熱乎三分。

“呦,你們府上的大小姐可真是會交人兒,這麽一會兒工夫,就和未來的六皇子側妃搭上了。”彭夫人在一旁捅了捅江氏。

江氏麵色不虞,可是因為劉三小姐在側,她也不好劈頭蓋臉的過去責罵。

她走上前,皮笑肉不笑:“大小姐,你這是往哪裏去了?怎麽也不告訴我一聲?倒是平白讓我擔心許久。”

孟慧茹微微行禮道:“有勞二嬸惦記了。我陪劉家姐姐去更衣了。正巧劉姐姐府上有一本宋朝孤本《華嚴經》,我便有幸瞻仰了一番。”

劉三小姐點頭附和:“正是。我本以為妹妹年紀不大,不會愛看這些東西,卻沒想到,居然和我一般都好看佛經消磨時間。我們兩個都是談了好久,沒想到耽誤了時間。倒是讓二夫人擔心了。真是抱歉。”

二夫人心道,好好的大姑娘都是青春年華,不說想著怎麽將自己弄得鮮亮美麗,卻去看什麽勞什子佛經?

但是她還是點頭道:“到底是劉小姐,這喜好和尋常小姐都不一樣。大小姐,你且過來,我有話和你說說。”

孟慧茹不問也知道江氏要問什麽,實在是懶得應酬,就說:“二嬸急嗎?若是不急,我想跟著劉小姐過去給劉老夫人請個安,馬上就回來。”

江氏的臉子就有些掛不住了。

可是她的酸話還沒出口,那邊就是“嗷”的一聲哭號,驚得她到了嘴邊的話都嚇沒了。

她一回頭,登時叫了一句不好。

那便又哭又鬧的可不是就是鄭夢兒嗎?

江氏一心以為是因為孟慧茹招惹了她,所以她才這般不依不饒,心想,這鄭府的小姐真是名不虛傳!

又回頭看了看身後的孟慧茹,也忍不住哀歎,自己家這個也不是省油的燈。

鄭夫人陸氏一貫寵愛女兒,簡直言聽計從,可是這次當著這麽多的麵,她也實在是有些生氣了。

“夢兒,你這是做什麽?這不是讓別人看笑話?你好歹讓娘和劉老夫人說一聲啊?總不能說走就走。”

鄭夢兒站在這裏仍然能夠看見孟慧茹和劉三小姐那兩張令人憎惡的臉,她怎麽可能過去讓人小看?

於是乎,她更加吵鬧不休,就是立即便要離開劉府,半刻也不停留。

陸氏知道女兒刁蠻,可也從沒有胡鬧到這等地步,心裏難免也有些懷疑。

她便命了身邊的一個丫鬟代為轉達自己的歉意,自己拉了鄭夢兒離開了。

一上了馬車,鄭夢兒就撲在陸氏的腿上大哭了起來,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陸氏一見愛女如此,頓時心疼的要命,剛才對女兒產生的那一絲不滿,立即煙消雲散了!

“夢兒,好孩子,你別哭,你到底怎麽了?快告訴娘?是不是誰欺負你了?”

鄭夢兒嗚嗚咽咽的說道:“娘……你,你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事?你隻要別哭,什麽事情娘都答應你。”陸氏緊著拿帕子給女兒擦拭眼淚,可是鄭夢兒眼淚卻依然如同斷了線的珍珠一般落個不停。

“這輩子我絕度不許孟慧茹那個賤人進咱們家的門,更加不許她做我的嫂子!”鄭夢兒咬著牙說道。

陸氏愣住了,急忙追問女兒到底出了什麽事情。

鄭夢兒這才添油加醋將自己和孟慧茹之間發生的衝突一一說了,自然也免不了又埋怨了劉三小姐兩句。

總之,錯都是別人的,而她自己,則是頂頂無辜的。

陸氏聽了女兒的哭訴,心上如同被烙鐵烙了一般,撕心裂肺的疼。

多年前的那些仇怨和憤恨在心中造成的傷痕本已經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痊愈,可是這一次,卻被人生生撕裂。

於是乎,全部的全部,洶湧而出。

“娘是個水性楊花的賤人,女兒又能好到哪裏去?”陸氏語氣中的怨毒,眼神中的冷光,嚇得鄭夢兒連哭都忘了。

“娘,娘?”她見陸氏半晌都不動,目光直直的盯著前方,心裏有些害怕,忍不住伸手在陸氏麵前晃了晃。

陸氏醒過神來,冷笑著說道:“十幾年前,她娘就壓在我頭上,讓我沒有一天好日子過。怎麽到了今天,她的女兒還想要欺負我的女兒嗎?”

她拉住鄭夢兒的手,斬釘截鐵的說道:“夢兒,你放心,娘是絕對不會讓別人就這麽欺負你的!至於那個什麽姓孟的女人,哼!”她手上的力氣明顯加重,“她這輩子都別妄想沾上我的兒子!”

鄭夢兒手上吃痛,可是聽見娘親要替自己做主,頓時也不計較了。

母女二人便帶著滿腹的仇怨回到了府中。

-----

“大少爺呢?”陸氏進了屋便問自己身邊最信任的孫媽媽。

孫媽媽一怔,低聲說道:“還在屋子裏睡著呢。”

“怎麽還在睡?”陸氏一邊淨手,一邊問道,“難不成昨兒晚上又喝酒了?”

孫媽媽無奈的點點頭:“這也沒辦法。誰勸也不管用。自從上次去了一趟護國承恩寺,回來之後就是這幅模樣,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麽了。”

陸氏歎了一口氣:“算了,由著他去吧。反正老爺現在也沒心思管他。”

“我沒心思管誰?”

陸氏話音一落,就聽見背後有人質問。

她心中暗道不好,卻是避開話題問道:“老爺今天回來的倒是早。”

“你不是說今日去劉府嗎?怎麽倒是比我還早?”鄭琛雖然人到中年,可是保養得宜,又注重儀表,不但風采不減當年,還愈發添上了許多成熟的魅力。

陸氏麵色一僵,收斂了笑容:“老爺說到這裏,我倒是有要緊事和您商量?”

鄭琛難得見老妻這副模樣,倒是有些奇怪:“什麽事情值得你這麽興師動眾?”

陸氏將孫媽媽等人都攆出去之後,方坐在了鄭琛的身側,鄭重其事的說道:“我隻問老爺一句,您到底是如何打算朗兒的婚事的?”

鄭琛臉上的笑容也漸漸笑容,轉而變成了嘲諷:“夫人莫不是老了?怎麽記性如此之差?難道你不知道朗兒一出生就定了親嗎?怎麽還要問我這等荒唐的問題?”

陸氏咬著下唇,心中油然而生一種委屈。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

他是不是就是忘不了那個舍棄了他,另選他人的女人?不就是一個商戶之女嗎?憑什麽就占據鄭琛的心?

那她算什麽?到底算什麽?

鄭琛見陸氏沒有回答,一抬頭,卻驀然發現自己的老妻居然莫名就淚流滿麵!

到底做了快要二十年夫妻,便是鐵人也有了三分真情,鄭琛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句話讓妻子委屈到此等地步。

他的口張了又合,合了又張,半天方才有些笨拙的問道:“桑榆,你怎麽了?我是不是,說錯什麽了?”

“你當年和那韓家少爺的一句戲言,難道就要決定我兒子的婚事?那孟家的大小姐,你知道她什麽品性,什麽樣貌?又能不能配得上我的朗兒?你憑什麽就拿我兒子的終身幸福去做人情?我不同意!”陸氏站起身,如同連珠炮一般的說了許久。

鄭琛何曾見過陸氏這般模樣?

陸氏在她麵前一貫是溫柔小意,言聽計從的。雖然他也知道因為過去他和韓氏之間的糾葛,陸氏心存芥蒂,可是也沒想到她居然是如此的抗拒。

“你既然這麽想,為何不早說?”鄭琛扯了陸氏坐下,柔聲說道:“我是他的父親,又怎麽會不顧他的幸福?如果你真的不放心,何不請了那孟府的大小姐來家裏看看,若是可以,那邊繼續這門親事,若是實在不合適,那便罷了。如何?”

陸氏見夫君到底是依了自己,便如同是勝過了韓氏一般欣喜,立即破涕而笑。心道,她是無論如何不會讓那個女人的女兒再來禍害她的兒子!

可是鄭琛所想的卻是,韓氏那般溫柔馴良的性格,又最是為人著想的,她的女兒也一定是個善解人意,溫柔大方的好姑娘!

那麽,陸氏又怎麽可能不滿意呢?

-----

“阿嚏!阿嚏!阿嚏!”孟慧茹莫名其妙的就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

劉三小姐笑著說道:“想必是哪裏正有人想你呢!”

孟慧茹瞪了她一眼。兩個人不過是相處了一日,居然是十分的熟稔了。

“姐姐,也是我糊塗了。居然一直沒問,姐姐的閨名。”孟慧茹想著大家都是叫她劉三小姐,好像沒人提過她的名字呢。

劉三小姐的臉頰微微一紅,低聲說道:“我若說了,你可別笑話我。”

孟慧茹不解。一個名字有什麽可笑話的呢?

“我祖母說了,女孩子家不應該去那些亂七八糟的名字,隻要在家裏能排明白齒序就行了。所以……”劉三小姐無奈的說道,“我們家的小姐都是叫什麽娘的……我的名字就是劉三娘!”

“啊?”孟慧茹不禁失笑,“這也……”

“太敷衍了,對吧?”劉三娘搖了搖頭,“實在是沒有辦法。我們這一輩女孩兒不對,尚且好些,你可知道我姑姑那一輩有十八個女孩,她們的名字有多麽可怕嗎?”

“難道叫劉十八娘?”孟慧茹咋舌。

“那倒不是,為了怕兩輩兒混淆了,所以我姑姑她們都是就什麽姑的!所以我最小的姑姑就是叫劉十八姑!”劉三娘說到這裏,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孟慧茹心想,這劉老夫人可是夠有趣的了。就算為了圖省事,也沒有這麽給孩子取名字的啊。

“那你大哥她們呢?總不成叫劉大郎,劉二郎啊?”

劉三娘十分幽怨的說道:“所以說我祖母偏心。我大哥叫劉鳳舉,我二哥叫劉鵬翔,都是個頂個的好名字!”

“罷了,真的嫁了人,也不過稱某氏而已,誰又會在意你的閨名呢?”孟慧茹安慰道。

劉三娘想到自己也是即將被賜婚,去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去和一個陌生的男人度過餘生,她突然就感到一陣恐慌。

“六皇子,你了解嗎?可找人打聽了?”孟慧茹和劉三娘言淺交深,實在不想她盲婚啞嫁。

可是她即便是有過一輩子的經曆,卻是無論如何也想不起六皇子有幾個側妃,而這幾個側妃又曾有過何種經曆?

也是難怪,皇室中人哪個不是三妻四妾,滿院子姬妾,就連正妃都能換了又換,誰還會在意眾多側妃中的某一個呢?

“你胡說什麽呢?咱們都是閨閣女兒,又怎麽可以隨意打探外頭男人的消息?”劉三娘的臉徹底紅了。

可是這種嬌羞卻令得她那張平日裏過分寡淡的麵容顯得多了幾分鮮活,反而增添了她的美麗。

“那有什麽?難道說就這麽稀裏糊塗的嫁過去?連這人的品性容貌都一無所知?這和跳火坑又有什麽區別?”孟慧茹不以為然。

劉三娘聽了她的話,若有所思。

正當此時,孟慧蓉突然急匆匆跑過來,大聲說道:

“大姐,我娘說家裏有急事,讓咱們趕緊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