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方岱嶽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小小年紀卻十分敏感的他緊緊地抱著若爾不撒手,肉嘟嘟的小臉埋在她腰間。
他雖然小,卻也知道這個家裏誰對自己好,誰會經常悄悄的在私底下欺負自己。
若爾抱不動他,便緊緊摟著他,一副保護的姿態戒備地看著客廳中鬥嘴吵鬧的大人們。
小張站在廚房與樓梯遮掩的地方,悄悄朝若爾招了招手。
劉嫂一直在客廳裏站著,位置同若爾差不多的地方,一眼就看到小張,當下眉頭一皺,“在那裏鬼鬼神神的做什麽?有話不出來說?”
小張聞言尷尬地走了出來,手裏拿著一碗堆滿了菜的飯。她嗬嗬地傻笑著:“我……我看小小姐回來的晚,晚飯沒吃……”
方詠寧的脾氣來的快去的也快,被女兒這麽一抱一哄,情緒也平複了下來,知道自己又中了方夫人的套,心中恨極,一看方若爾杵在那邊看著,便冷哼一聲:“你怎麽知道她沒吃晚飯?我倒不知道我們方家需要一個傭人自作主張了,劉嫂,這麽不懂規矩的人,你也該好好教教。”
劉嫂在方家幹了幾十年,看著方詠寧兄妹長大,聞言刻板的臉上表情十分恭敬地微微彎腰說,“是,大小姐。”
方老爺子白日處理公司的事情,原本就是十分疲憊,回到家中也不過是為了享受片刻安寧,可惜兒子女兒都是一副鬥雞脾氣,越發襯得方夫人小意溫柔有多麽難得。
他還沒死,兒女們便為了財產爭來鬥去他也十分煩躁,“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不論她在外麵有沒有吃過,隻要她想吃,都不許攔著,小張,把小小姐帶下去吃飯吧。”
方夫人見他神色疲倦,體貼地在他兩邊的太陽穴上輕輕按壓著,低語道:“老爺,累的話去樓上歇著吧?”
老爺子歎口氣,“走吧。”
這也是他格外看中方夫人的地方,從來不爭不吵,安安靜靜的,就連她生的兒子也是一副對家業沒興趣的樣子,情願混在女人堆裏,幾年都不回來一次,聽說最近又折騰出了什麽連鎖飯店。
方詠康雖然不爭氣,但和隻知道爭權奪利的大兒子大女兒相比,方老爺子的心偏到他那裏也不奇怪。
前妻的去世他也心中有愧。
那時前妻已經在病**躺了兩年,連自己的生活起居都無法自理,他那時還處於男人一生中最好的時候,白天在商場拚搏,晚上回到家還要忍受被病痛折磨的妻子的懷疑和爆脾氣,也是在那時候遇到了現在的方夫人。
方夫人同樣是戲子出身,她在明知道他有家室的情況下,還願意做他外室,說是為了愛,他卻豈能不知真實原因?隻是那時妻子兩年折磨讓他疲憊之極,明知方夫人為了什麽他也不在意,他要的也不過是她的溫順溫柔讓他在外麵打拚回來時可以得到短暫的休憩罷了。
他一直瞞的很緊,可這件事還是被當時已經病重的妻子知道,妻子性格剛強,像是多年的懷疑一下子得到證實似的,居然引發了病症就此去世。
他一直愧對前妻沒有娶現在的方夫人,直到後來她懷孕,他見她這些年也一直安分守己才娶了她。但在方詠寧兄妹心中,他們的母親是現在的方夫人害死的,如果不是她讓母親知道她的存在,母親怎麽會被活活氣死?
上一輩的事情若爾並不清楚,她早已餓得肚子咕咕叫,接過晚飯牽著方岱嶽坐到後門的院子裏,對著夜色安靜地扒拉著晚飯,眼睛透過寬大奢華的院子看向牆的外麵。
這道牆像一個圍城,將她困在了裏麵。
外麵的人想要進來,裏麵的人想要出去。
方岱嶽已經吃過晚飯,但小孩子就是這樣,看別人吃東西的時候,哪怕肚子是飽的,也喜歡跟著吃幾口,若爾便一邊喂方岱嶽,一邊吃飯。
她忽然想到,柚子也沒有吃飯呢,他回到孤兒院還有晚飯吃嗎?
若爾想著,便將手中的碗往地上一放,急忙往院子裏的樹上爬去,站在樹幹上看著院子外麵。
別墅區樹木繁多,綠化麵積十分大,站在樹上入眼全都是蔥鬱的綠色,根本看不到樹叢裏藏著的人,她自然也沒有看到自行車和顏佑之。
方岱嶽便邁著小短腿站到樹下,有樣學樣地手腳並用往上爬,爬不上去就急的在樹下嗷嗷叫。
顏佑之和她方家別墅的方向南轅北轍,他每天花半個小時送方若爾回家,還要再騎一個小時回孤兒院。回到孤兒院之後就沒有飯了。
他每次回去都會經過離孤兒院不遠處的菜市場,菜市場門口有個賣米糧和饅頭的地方,饅頭一塊錢兩個,又大又白,煮熱了又香又軟,冷的時候便硬的像塊磚頭。
在顏佑之幼時的記憶中,他是從來沒有吃過這些東西的,端到他麵前的食物都是精致再精致過的,就連粗糧饅頭,也是磨得格外精細,必須是分外香軟,才會拿到他麵前。
他什麽時候開始學會吃這些了呢?
他咽著口中已經冷了的饅頭,仔細地回想著。是父親去世之後?還是母親去世之後?還是被那些如狼似虎的親戚想著將他扔出去的時候?
嗬。
他諷刺地笑了笑,自從被人販子拐走之後,他就已經學會了很好的掩飾自己的情緒,知道該在什麽的時候,露出什麽樣的表情。
許是年幼時候過的太幸福,幸福的很小很小時候的點點滴滴他都記得一清二楚,才會讓他對那些在他父母雙全的時候是怎樣一副諂媚的嘴臉,在他父母去世之後又是一副醜陋的嘴臉的記憶十分深刻。
他垂下目光,將口中的饅頭全部咽了下去,又買了兩個裝在書包裏,騎著車回到孤兒院。
這是方家出資建造的孤兒院,許是他是方老爺子派人送來的,大家都知道他救了方氏企業董事長的孫女,又資助他從小到大的學費,還和方老爺子孫女一起讀貴族學校,誰都不知道他將來能走到哪一步,所以孤兒院的人都對他留有三分客氣。
不是因為他小小年紀就早熟的令人心驚,而是在加侖學校裏積累的人脈。
方老爺子可是說了,從小學資助到大學。
小學到大學十多年同窗情誼,就是一頭蠢豬,在那樣的環境下也能交到幾個朋友,況且這孩子還長了一張皎如明月的臉。
顏佑之將手中的課本扔到一邊,拿出從別的同學那裏借來的四年級課本。
他現在學的這些,在他很小的時候都已經學過了。
之所以還留在一年級不過是因為……不過是因為……她。
他在那裏守了三年,才終於等到的機會,等到的她。
在她獨自一人從那別墅區走出來的時候,他是多麽的欣喜若狂。是他打電話告訴的那些人販子她的位置,是他故意找了個耳機遞給她。
這是他唯一可以脫離人販子接近方家的機會。
顏佑之關了燈,雙手緊緊地環著肩膀,側身躺在冷硬的床板上,睜著眼睛望著漫無邊際的黑夜。
他明天早上還要起床,騎車去接若爾。
若爾已經不再和他們一起上課,除了一些手工、武術等公共課,其它時間,她都被老師帶走單獨授課,至於怎麽授課,授什麽課誰都不知道。
專家開始教了好幾天,才學會五個成語,會不會用還不知道。這效率實在太低。
他很快便放棄了講故事的方式來讓她學習的方法,想到暑假的時候她父親在時,她學習物理的速度,便向葉慎之提議,給她找個熟知物理專業知識的老師,正好葉慎之在準備無線電比賽的事,便請了加侖商學院的一個大學理科係老師來給她上課。同時,將他們上課的地點改在加侖中學初等部的無線電社團內。
加侖商學院的老師和z大的物理係教授不能比,可既然是葉慎之請來的,又是教若爾這麽點大的小屁孩兒,自然不會有什麽問題。
老師過來也不過是為了那豐厚的工資,心底對於自己一個大學老師教一個七歲小丫頭,是有那麽幾分不以為意的,完全的大材小用。
尤其是聽說對方至今連字都認不全,他過來的主要任務隻是為輔助專家教她識字寫字時,更是把自己當成了幼兒園孩子。
可葉慎之在請他的時候說,要教她無線電知識,他便拿了一本名叫《無線電簡史》《簡明無線電原理》的書過去。
當時專家正在教若爾認字,若爾讀寫能力奇差,若不提前將一本書背下來,根本不會讀,她當時拿著一本幼兒園帶插畫加拚音的小本子,磕磕絆絆一字一頓艱難發音的時候,這個老師真想工資不要了,轉頭就走。
專家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麽了,當下便解釋道:“這孩子很聰明,隻是又閱讀障礙症。”又把什麽是閱讀障礙症和他解釋了一遍,伸出手客氣地說:“我看她對物理方麵似乎很天賦,才請你過來幫忙一起教,對了,我姓楊,楊瑞。”又讓若爾站起來,對他說:“她就是我想請你幫助教學的學生,方若爾。”
若爾自小和一群教授混在一起,格外的尊師重道,平時都不大搭理人的她十分乖巧地開口:“老師好。”
老師看了圈裏麵的無線電設備,這才轉過身說:“我既然來了,自然會好好教她。”他漫不經心地將手中的書放在桌上,看著眼前屁丁點大的小姑娘無奈地說:“那我們就先來說說什麽是無線電吧。”
“無線電波或射頻波是指在自由空間(包括空氣和真空)傳播的電磁波,無線電技術是通過無線電波傳播信號的技術。在天文學上,無線電波被稱為射電波,簡稱射電。”
若爾幾乎一個字不漏的把這段話背了出來,目光投在老師帶來的兩本書上,顯然有些不滿意,“這些都學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