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沿著街走了很久很久,直到街上的學生多了起來,柴靜歡總算知道已經很晚很晚了。

回家的時候才第一次發覺,六層樓,實在是太高了。等她心力交瘁地爬到門口的時候,看到有個女孩正埋著頭蹲在自家門口。這種本沒有太多質感的麵畫卻令柴靜歡的心中炸開了酸楚的花,還有一個人在等自己回家,真好。

肖凜。

柴靜歡伸手扯了扯那個女孩的頭發,然後又揉了一把。

肖凜抬起頭來,揉了揉眼睛。她從學校一路狂奔回來,不給自己任何猶豫的機會,可是這個人不在家。當然自己的家裏也如願的沒有人在。

無處可去,肖凜頂到舌尖的那口氣在蹲這兒的時候快漏光了,並且竟然差點睡著。

肖凜摸了兩把臉,希望沒有口水之類的不雅的東西,不過她一站起來,雙腳就開始發麻,痛得她齜牙咧嘴:“喲喲喲……”

“傻啊,一動不動的。”柴靜歡扶著她,一手去開門。

肖凜此刻確實是傻傻地看著柴靜歡,她的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溫柔,是真的溫柔呀。

按開了燈,肖凜半跛著找凳子坐下,然後一直盯著柴靜歡看。

她今天很漂亮,而且化妝了,看起來像是剛剛約會回來。肖凜心中開始冒著小泡泡,她哼了一聲,扭開了頭。

“怎麽了?不是說住在學校嗎?”

“我一串鑰匙都鎖在家裏,哪能開201的門。”

“不是還有別的同學有鑰匙?”

“哦,今天她正好請假了。”

柴靜歡掃了肖凜一眼,見她麵不紅耳不赤的,便淡淡地說:“那今天就住我這裏吧。”

肖凜突然就開始緊張了。

她自己知道很沒用,剛才的一個謊明明撒得那麽溜,可是人家就是看穿了自己,隻是沒有點破罷了。為什麽不點破她呢?肖凜開始很不爭氣的胡思亂想,她不知道柴靜歡現在特別不願意一個人呆著,看到肖凜,她是真的很安心。

“我去洗個澡,你要是困了,自己去**睡吧。”柴靜歡開始解衣服的扣子,她當著肖凜的麵這麽做,卻沒看到肖凜竟然做了個吞咽的動作。

我錯了我錯了……我今天果然是被魔鬼附身了……

肖凜手指對手指地在心裏嘀咕著,再找人時人家已經去洗澡了。

明明知道這樣是不對的。之前自己也反複論證了自己做的那個八分鍾的夢不過是一個偶然。可是從下午開始上課到一直上完晚自習,她都一直在用左手與右手互相對抗。

是去201,還是回家,這是一個問題。

而這個問題問得太多了,另一個答案就慢慢清晰了。

究竟自己是不是有點喜歡柴靜歡,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肖凜決定痛快地回來麵對,她不想被自己神經兮兮的活活折騰死。

“你爸媽果然不在家嗎?”

柴靜歡的聲音在一片水聲中傳來,有些模糊,依然曖昧。曖昧這個詞,目前是肖凜最怕的。聽到水聲,自己的身體也跟著動了兩下,可是今天她不想洗澡,寧願帶一點汗味來提醒自己不要昏頭。

沒有聽到回答的柴靜歡微微開了一點門,露出半個頭,肖凜還在廳裏坐著揉腳:“怎麽了?還痛得厲害?”

水氣從門裏氤氳而出,帶著潮濕在客廳裏醞釀開,既然露出了半個頭,就不可避免的產生了一些其他的聯想,肖凜再次聽到自己的頭發出“嗡”的一聲,是何其的熟悉。

“我去睡覺。”她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然後走著“之”字型進了臥室。

柴靜歡聳聳肩,關上門繼續洗澡。

進了臥房,打開燈,肖凜轉而瞪著那張床。

床太小了,肖凜試著躺上去,發現自己平平的攤開手臂,手掌就全全懸了空。雙腳一伸直,微微一個“大”字,就再容不下別的。

這下怎麽辦?

肖凜收起手臂側起身,擺出一個標準的側臥,她在身後做了個記號,又挪到另一邊擺了個相同的姿勢。好嘛,兩個人還是能躺得下的。

可是,一個晚上就這麽懸著?

肖凜煩惱地翻身坐起來,手指無意放到床邊的櫃子上的玻璃上,那兒涼涼的,很舒服,讓她突然靜下心來。

不一會兒,她像方頤一樣發現了玻璃那一角的剪報,出於好奇,她也仔細地去看了下,結果當然和方頤一樣,沒找到一份完整的文字。

這很奇怪,肖凜抬起玻璃摸出了那張剪報,很無意地翻了過來。她的第一個反應是,柴靜歡一定是放反了吧。因為這邊才有一篇完整的報道。

那個報道的內容很常見,在交通越來越發達的現在,汽車可以予人方便,也可以奪人性命。

上麵的日期顯示在五年前的某一天夜晚,在高速公路上由於一輛大貨車追尾撞到了一輛計程車,造成了一起三死二傷的重大交通事故。

這篇報道裏沒有指明受害者的姓名,隻是例行公事般寫明了當時事發時的原因及處理。

那條高速公路的名字肖凜很熟悉,而竟然會在這裏看到這種報道,這讓她感到很意外。

柴靜歡為什麽要壓這張剪報在床頭?又為什麽將這唯一的一篇完整的鉛字藏在反麵?肖凜咬著牙,她自己的床頭放的是一家人的合照,床頭總是一個很重要的位置。

想到這的時候,外麵的水聲突然停止了,肖凜嚇得忙將剪報放回玻璃下麵,也無暇去管有沒有恢複到原位,然後倒在**緊緊地閉起了眼睛。

柴靜歡擦著頭發回到臥室,看到肖凜直挺挺地倒在**,臉色蒼白,一動不動。她拿著毛巾的手一僵,逕直走了過來,嘴中一疊聲地叫著:“肖凜,肖凜,肖凜……”

肖凜倏地睜開眼睛,不防看到柴靜歡一臉的驚恐。

“我沒事,我沒事。”肖凜忙從**彈起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柴靜歡的手是溫熱的,卻是顫抖的,她看起來很想摸摸自己,但又不知出於什麽原因始終沒有靠上來。

柴靜歡的腳一軟,跌坐在了床沿上,她垂著頭,依靠頭發遮蔽住自己的表情。

她很害怕,鮮活的生命在眼前瞬間流失,她再經不起這第二次。

一定是今天太疲倦了,柴靜歡緩緩倒在**,卻正好枕著了肖凜的腿,她啞著聲音說:“讓我躺一下。”

肖凜於是一動也不敢動,她的手撐著床,她低頭看著這張隻能在發線縫隙中窺視一二的臉,心裏又開始發酸。這一刻什麽八分鍾,什麽直麵人生都被她丟到九霄雲外,她隻是平靜地看著柴靜歡,舍不得眨一下眼地看著。

柴靜歡好像真的累了,她的身體開始慢慢放鬆,肖凜能感覺到。肖凜看著看著心裏就滋生出一些東西,就如新生了的一角春意,很快熏醉所有的思緒。

許久後,肖凜低聲輕問:“我……可以抱抱你嗎?”

柴靜歡沒有動,她隻是抬了一下手,輕得幾乎不見痕跡。

而肖凜卻視這個動作如珍寶,柴靜歡現在的任何一個細微的動作在她眼裏都被無限放大。她小心地彎下腰去,伸出手,無意地觸碰到了柴靜歡胸前的柔軟,柴靜歡穿著單薄的睡衣,於是感覺是那麽的清晰。肖凜的臉紅了,但沒有停下動作,而是穿過柴靜歡的腋下,一手來到了她的背上。

那日在201,看到柴靜歡慢慢把自己綣縮成一個烏龜狀時,她就很想在這個背上拍那麽幾下,今天,終於能做了。

因為俯下了身,反而異常明顯得感覺到柴靜歡的呼吸就在自己的腹前,這讓肖凜更加燥熱了。但她知道現在的柴靜歡就像一個瓷娃娃一樣易碎,她舍不得動一下身子。

輕輕地拍著柴靜歡的背,這個時候語言似乎是多餘的。

柴靜歡的手被肖凜架著了,無處著落,便隻好扯住肖凜的衣服。眼前這個女孩是那麽的年輕,帶著無窮的朝氣,與她相比,自己隻好是腐朽的。

“肖凜,”柴靜歡說話了,她問了一個乍一聽起來有點文藝的問題,“你看過像血一樣顏色的月亮嗎?”

她的聲音傳上來是沉悶的而且帶著一些震動,這竟令肖凜覺得有些幸福,因為這是一個再近不過的距離,再實不過的體驗。可是柴靜歡的話卻讓肖凜十分警惕,畢竟她剛才可能一不小心發現了柴靜歡這個人的故事的一個章節,而且是極為重要的那部分,所以她隻好故作輕鬆地說:“看過,和書奮戰一天,半夜看看月亮,可不是血一樣的?誰讓我眼睛裏一片血絲呢,哈哈。”

一說完肖凜就發現柴靜歡扯著她衣服的手用了些力,她隻好更加輕柔地安撫著柴靜歡,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已經長大了。

柴靜歡沒有再說話,又悶了一會兒,這才掙紮著坐了起來,她攏了攏散發,露出的臉龐已經比較平靜:“睡覺吧,你明天還要早起呢。”

肖凜不敢說什麽,就真的乖乖地躺了下去,並且記得是側起身來,盡量留了位置給柴靜歡。

柴靜歡看她移了又移,自己的唇角也慢慢放鬆了,她關了燈,兩人並排睡下。

第二天柴靜歡被鬧鍾吵醒的時候,發現肖凜已經不在了,看來她睡得挺沉。

肖凜不是個睡覺不安份的人,就連睡著以後的呼吸聲都很輕。剛開始的時候她是沒有睡著的,可是仔細聽著肖凜的均勻的呼吸聲,到後來就帶了點催眠的意味,也許睡不著的時候還可以抓肖凜來睡覺,柴靜歡睜著眼睛躺在**這樣想。她又想到自己沒能幫到肖凜,昨晚倒是將她當做了浮木抓在手中,心中就有了一些過意不去。

看看時間再不能躺下去了,柴靜歡有些懶懶地坐起來,但她又倒向一旁,習慣性地將臉貼在冰冷的茶色玻璃上。微微斜著眼,便能看到玻璃下自己壓的那張剪報,可是目光剛剛掃上去,柴靜歡就立馬眯起了眼。

剪報,是反著放的。

她坐起來瞪著這份罪證,在心裏過濾著可能觸碰過它的人。

其實,隻可能是肖凜。

方頤昨天雖然也進了這間房,但在她走後柴靜歡去看了看,那裏並沒有被移動過。

那麽,確實隻有那個女孩了。

她看到剪報了,並且沒有時間將她按原有的樣子放回去。她的匆忙反而出賣了她,她應該不想讓自己知道她動過了這張剪報。可是,她畢竟是看過了,並且看起來已經有在想什麽。

難怪。柴靜歡有些失神。難怪昨天晚上肖凜對她總透著些奇異的憐惜,她輕拍自己的背的動作,也輕柔到了快要觸及自己淚腺的地步。

可是……這張剪報,並不是為你準備的……

肖凜一早就摸去了學校。

當在樓道裏看到自己那輛自行車時,她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居然沒鎖也沒被偷了。

早上的天氣有些涼,騎著車子迎著風卻有些愜意。一想到昨晚和柴靜歡過了一夜,她的心裏就有些小小的煙花在綻放。一早醒來就看到一張順眼得不能再順眼的臉,這是整天心情大好的開始。

雖然昨晚沒有刀光劍影,可是肖凜還是承認了自己對柴靜歡的那種特別的好感,至於以後究竟會怎麽樣,她現在一點也不急。人生還很漫長,她還有大把的時間呢。何況這種事難道不是應該好好規劃一下?

早自習,肖凜的朗讀聲響徹全班,大部分人已經不流行晨讀這麽一回事了,於是都齊刷刷地欣賞她的風采;升旗的時候,肖凜站得是那麽直,頭揚得是老高,目光特別的炯炯有神,精神倍兒好……

上午的課間操時,肖凜收到柴靜歡的短信:

你媽一早回來過,我把你的鑰匙和她給你的生活費帶來了,中午來201拿。

肖凜靈機一閃,把額頭擱在桌沿,飛快地回著短信:

不然中午我們一起吃飯吧。

等了一會兒,柴靜歡回過短信來,可是肖凜看了後卻又泄了氣,她覺得自己可能還是有點傻,竟然在希翼著要去攀折鏡中花。這種事,大概不是時間和規劃可以解決的吧?自己真的想這麽做嗎?

總之,肖凜的心又一次輕易地被柴靜歡打亂了。

肖凜的手機被她反複地摁著,燈亮了,又滅了,再亮,再滅。那上麵停留著柴靜歡的一句話,她其實隻回了三個字:不用了。

作者有話要說:到這兒,柴靜歡的往事交待的差不多了。其實我從來沒想搞得很複雜。。是你們想太多了~~所以我在方案裏說“不要在一開始就去猜測結局”,當然,這句話還會繼續適用,後麵的內容,依然可能不是你們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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