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接下來的幾天裏,肖凜再沒放過後援隊的鴿子,而柴靜歡也沒再去操場上。

柴靜歡在做著自己的事。

明明秦之嶺就坐在對麵,她也還是用短信的方式來通知對方。

晚上,秦之嶺找了個借口出門,依著柴靜歡的短信來到了市裏一家比較好的賓館。

沒錯,柴靜歡約自己晚上在這裏見麵。

接到這個短信的秦之嶺自然心癢難耐,坐立不安。偌大的辦公室仿佛隻剩下他和她兩個人,心跳聲也無限放大,他是真的找到了戀愛的感覺。

到了賓館的時候,秦之嶺打電話給柴靜歡,然後按著她說的房號,進電梯,上了樓,摁了門鈴。開門的正是電話裏的女人,她仍然穿著學校裏穿的正裝衣褲,房間裏麵傳來電視的聲音。

秦之嶺站在整潔的、色調簡單的房間裏,卻被擺在眼前的事實衝擊到了。柴靜歡對他一直都是冷淡的,即使吃過了幾次飯,也握過了她的手,可是一切都太小兒科了,他今天終於有了些切實的感覺。這個女人,是真的愛他,想被他擁有。

柴靜歡坐在床邊。她拿著搖控器,就像彈鋼琴一樣讓畫麵始終在跳躍著。她像是終於發現秦之嶺一直站在不遠處,便用搖控器指了指浴室,低聲說:“你先洗澡吧……”

秦之嶺的手心已經出了汗,也許是室內空調的溫度開得太高了。

柴靜歡又看了他一眼,竟是柔媚的,她又極快地低下頭。

秦之嶺張口想說什麽,卻發現嘴裏很幹,他清了清嗓子,才說:“其實……不用這樣的,我喜歡你,也不一定要怎麽樣……”

柴靜歡一動不動地坐在那,沒有說話,眉間卻很堅毅。

秦之嶺等了等,然後深吸了一口氣,鬆了鬆領帶,進了浴室。

浴室裏隔了一會兒才傳出水聲,柴靜歡泛起冷笑,從包中拿出準備好的一張字條放在**,然後轉身離開。

就在剛才秦之嶺打電話問她房號後,她就用房裏的電話撥通了另一個號碼。這個號碼她已經事先撥過了一次,隻是一聽到對方的聲音便掛斷了,這幾乎可以算是騷擾電話——她隻是想確認一下對方等會可以接到電話。

號碼第二次撥過去,柴靜歡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話,內容是告訴對方自己所在的賓館和房號,然後給她一個三十分鍾的時間。

是的,對方就是秦之嶺的妻子。

秦之嶺洗個澡的時間柴靜歡當然不可能掐得那麽準,隻是她已經猜準了這個男人的虛偽。即使他做不成柳下惠,也不會讓自己急切地像個青澀的小子。而且等下他出來後,**的那張字條也會讓他安靜下來等待。

果然,秦之嶺洗完澡後沒看到柴靜歡,開始也是愣了下,然後在**看到了那張字條。

字條上是柴靜歡清秀的字跡,上麵也隻是一句話:我去樓下買點需要的東西。

秦之嶺果然放鬆了,他倒在了**,手裏握著似乎依然有著屬於柴靜歡的溫度的字條,心中充滿了柔情蜜意。她是不是緊張了,所以出去透透氣?他開始胡思亂想。

十幾分鍾後,門鈴終於響了,秦之嶺過去開門,而門外站的人,卻讓他呆住了。

坐在一樓的沙發裏,靠報紙掩麵的柴靜歡看著秦太太走進了電梯,便施然起身離開了賓館。

你若想要一直保持現狀,那真是太異想天開了……

離開賓館,柴靜歡在街上遊**,當她看到公園前停放的一輛采血車時,她止住了步伐。

她曾受益於這種公益活動,在幾年前,那個魂飛魄散的夜晚。

於是她走向了采血車。

車裏很安靜,也很溫暖,與外麵漸冷的夜晚成兩個世界。

一個穿著白大褂的男人坐在狹小的桌後:“獻血嗎?”

“嗯,”柴靜歡點點頭,“我是第一次。”

“哦,那先看看吧。”醫生把一張紙遞給她。

這是一張獻血注意事項,上麵密密麻麻地寫著各種條例,柴靜歡一項一項地認真看著。

她的身體很健康,雖然達不到肖凜那樣的程度,但是應該也沒有其他的問題。隻是——

柴靜歡的視線落在了倒數幾行裏,那裏有幾個字,不算大,但在她的眼裏卻特別的醒目。

不能獻血的人裏,居然還包括同性戀!

她詫異地看了醫生一眼,醫生便問:“怎麽,有情況的話就下次吧。”

柴靜歡奇怪地問:“同性戀……也不行嗎?”

醫生以更古怪的眼神回了她一眼,竟然欲言又止。

柴靜歡沉默了。這種本就不被人接受的群體,竟然連公益事業也將它拒之門外?就……這麽難生存嗎?

柴靜歡已經幾天沒有看到肖凜了,肖凜不再來201,不再無故出現在她的麵前,即使回到家也再沒有人乒乒乓乓地敲自家的門。她有時候去上課時掃過隔壁的教室,也難在一群人中看到肖凜。

那個女孩像是放棄了。

也許是吧,那天她哭了。從沒有見過她哭,還以為她是個不會輕易掉淚的女孩,所以驚訝之餘也有了些心疼。這也許就是人要長大所需付出的代價吧,隻是每個人的價碼都不一樣罷了。

現在,柴靜歡拿著這張注意事項,倒是真的慶幸肖凜放棄了,也許在某一天她會遇上一個心儀的男孩子,然後幸福快樂的生活下去……

隻是,她的故事裏再沒有自己……

“咳,你……”那個醫生男見柴靜歡隻是拿著單子發呆,便提醒她。

“我沒有問題,”柴靜歡將紙還給他,“可以獻血。”

“那你把個人資料和健康問卷填寫一下吧。”醫生又抽了兩張紙,然後停頓了下,很含蓄地指了指剛才的那張注意事項表:“不行的原因是因為這個。”

柴靜歡愣了愣,然後看到在“同性戀者”的前後有“有吸毒史者”、“多個性伴侶者”這幾個字,她這才有些明白。

同性戀,難道就是一個墮落的名詞嗎,擺在這兩者之間,暗喻了□□、放縱和無藥可救……回過頭來,柴靜歡沒有辦法想象,若肖凜真是個喜歡同性的人,會變得和這些詞相關在一起。

柴靜歡的心情頓時很複雜了,她填著表,心裏卻想著那個女孩。

自己應該……還沒有能夠影響肖凜到性情裂變至此的地步吧,她,可不是自己呀。

表填完了,醫生看了看,點了頭,便準備驗血。

指尖上的痛很輕微,血珠殷紅。柴靜歡強迫自己看著這顆來自她體內的生命之液,已經沒有了一絲一毫的反胃感覺。醫生說了一句“請等一下”,便將血滴在了試紙上。幾分鍾過後,他起身領她去後麵抽血。

負責抽血的是個女生,看起來應該是護士。柴靜歡坐在柔軟的靠椅裏,開始按著護士輕柔聲音所說的方式放鬆自己。因為是第一次獻血,所以護士隻建議她抽三百毫升,那支略粗的針管刺進手臂時,是那麽鮮明的痛感。

“好了,請握拳,然後放開,再握……”護士拿著血袋繼續輕言細語,“你的血管比較細,可能要一會兒。”

柴靜歡點了點頭,閉上了眼睛,盡量不去感覺血液不受自控的流動所帶來的不適。

采血車裏一直在放著舒緩的音樂,這時恰好放著一支柴靜歡沒有聽過的歌曲。這首歌的聲音是有些低沉的女聲,背景音樂也比較平淡,若是無心,這不過是千萬華語歌曲中令人轉瞬即忘的一首歌,可是柴靜歡把注意力都轉移到上麵去了,竟然聽清了每一句歌詞。

“……

天橋下的忘川,川流不息。

街燈是彼岸的花,遙相立。

我們在不同的地方,其實是同一個道理。

你說你不懂,我也開始猶豫。

忘川裏人來人往,誰在哭泣?

彼岸燈明明滅滅,又一季。

抱著這世遺的戀情,企圖想愛一個世紀。

可是隨風飄過的,是何必何必。

……”

柴靜歡微微側耳,然後睜開了眼睛。

世遺的戀情……

而歌聲還在繼續,轉而進入到有些哀傷的語氣……

“……

別人都在牽手了,我們還在找尋。

別人都要擁抱了,我們總算相遇。

別人都有幸福了,我們開始無法繼續。

別人相愛一生了,我們為何不斷分離?

不容易,那麽的不容易。

放棄如忘川,瞬間天與海的遙遠;

相愛如彼岸,永遠難觸碰的羈絆。

……”

“這是什麽歌?”柴靜歡問那位護士。

護士正在給她拔針管,動作很利索:“不記得了,歌太多了。”

而歌聲已幾近哼吟。

“……

放棄如忘川,瞬間天與海的遙遠;

相愛如彼岸,永遠難觸碰的羈絆。

……”

“你壓住這裏,不要放鬆,坐一會兒再走吧。”護士收拾著血袋說。

柴靜歡用另一隻手壓著紮針處,然後看著那個醫生男給她填寫獻血證。

“如果以後有誰遇上車禍或是別的什麽大出血,我的這點血,也是可以派上用場的吧?”

醫生男笑了:“那是當然,它會用在需要的人的身上。”

柴靜歡點了點頭。

“回去後二十四小時內不要做劇烈運動,多喝水,起蹲都要慢些。”護士也在一旁說,然後補充了一句,“謝謝。”

“應該的。”柴靜歡低聲應著,又坐了一會兒,便拿過獻血證和一小包紀念品離開了采血車。

人的身體內突然失去了三百毫升的血液,會怎麽樣呢?柴靜歡慢慢地沿著街道繼續走著,覺得全身有些無力,不知道這會不會是心理作用?就像剛才聽到那首歌的時候,竟然會想到肖凜,想到那種特殊的感情一樣,也是心理作用吧。

回到家後,柴靜歡隻想好好睡一覺,她覺得有些累。

不過很快的,有人來敲門,還伴著叫聲,那是肖凜的聲音。

柴靜歡坐在沙發裏,聽著的這個聲音已經到了一種熟稔的地步。為什麽,一定要發展到愛的地步?原以為她會是自己偶然撿到的調劑女孩……

叫聲與敲門聲很快就沒有了,周圍一片安寧。而手機也早就關了,看起來可以好好睡一覺。

可是就在柴靜歡起身準備回房的時候,大門還是響起了奇怪的聲音。

柴靜歡走過去,發現門下塞了一張紙過來。她慢慢地蹲下去,撿起它:

我知道你在,秦老師打電話給我,問你有沒有回來,好像有急事?

柴靜歡歪了歪頭,又慢慢站了起來,然後把門打開。

她今天心情一直不算好,而直到這一刻,又一次輕易地被肖凜逗笑了。

肖凜正蹲在自己家門前,看起來像是要和門做親熱動作。

肖凜摸著鼻子站了起來:“你的手機一直關機,出什麽事了?”

柴靜歡靠著牆,有些勉強。手肘處的針紮處還在隱隱作痛,頭腦大概因為骨髓還沒有開始造血而供給不足,出現了反應遲鈍的現象,並且還引發了很多的並發雜症。比如說一看到肖凜,竟然想笑又想哭,心跳跟著不規律了,也許還有耳鳴……

但是,柴靜歡如何不知道三百毫升血並不會真的對自己造成什麽影響,她很快地清醒過來,自己一定隻是太累了。

“沒有什麽事,你不用擔心。”她打起精神來,回答肖凜。

肖凜移了一步,這樣她可以利用門裏的燈光好好看清柴靜歡,然後她接著就著急了:“你怎麽了?臉色不太好?”

“去獻血了,”柴靜歡懶懶地,“我是個好公民。”

肖凜開始咬唇,然後一直看著柴靜歡。

就是這種眼神。在看到獻血注意事項裏那三個字的時候,她想到的就是這種眼神;在聽到那首不知名的歌的時候,她想到的同樣也是這種眼神。

十七歲的女孩可以有滔天的恨,也可能有傾盡一切的愛……

但是,柴靜歡不想要這種負擔,於是她低聲說:“你回去睡覺吧。”

肖凜沒有動,而在柴靜歡轉身準備關門的時候,她才向前踏了一步,卡在了門中間。

這又是一個很近的距離,柴靜歡屏息,然後連微惱的力氣都沒有:“我今天很累。”

“我不會幹什麽,”肖凜也低聲說,“你看起來快昏倒了,我擔心你!”

“三百毫升而已,不會要我的命。”柴靜歡終於皺起了眉,她鮮少對肖凜做這樣的動作,“回去吧。”

肖凜這回將那日柴靜歡無言的拒絕暫忘了,她隻是很不放心讓這個女人單獨在這裏。她曾經也有吃壞了東西,肚子痛得滿屋子打滾的時候,身邊若是一個人都沒有,那該是多麽的淒涼。

回應柴靜歡失去耐心的話的,是肖凜反客為主地將門關上,然後她又一次將柴靜歡抱住了。

怎麽……永遠都是這一招?柴靜歡模糊地想著,眼睛卻緩緩緩緩地合上了。

擁抱總是讓人不設防,何況是肖凜這個她從一開始就沒防備的女孩。也許是自己撐得太久,久到已經有了細微的漏洞,所以才讓她如空氣般滲了進來。柴靜歡不知道什麽時候空氣會注滿她的身體,然後使她像個氫氣球一樣飛上天,而最終她將要飄向哪裏,她也開始很迷惘……

如果不是那麽複雜的愛,該有多好。她想,她已經開始習慣肖凜了。而習慣,是一種可怕的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獻血是我的真人真事,發現“同性戀”也在不能獻血的範圍之內時,我也還真就問出了口= =!

獻血後的反應也像失血過多,估計我不太適合獻血……柴老師隻好跟著我一塊不適合了……

呃,呼籲一下,無償獻血,大家挽起袖子上吧……

同性戀,難道就是一個墮落的名詞嗎,擺在這兩者之間,暗喻了□□、放縱和無藥可救……回過頭來,柴靜歡沒有辦法想象,若肖凜真是個喜歡同性的人,會變得和這些詞相關在一起。

——居然“□□”被口口了……那H怎麽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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