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十一

那天,與盧鵬舉和白戈談話的情形在我的腦海裏揮之不去。如果要清理**運動初期白戈在金鱗中學執行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問題,那麽中學生紅衛兵的問題、盧鵬舉的問題都是很難是繞得過去的,如何把這兩個問題與白戈聯係起來,為即將開展的大批判建立起一個有說服力的論點?還有怎麽看待白戈的難言之隱?這些問題一齊糾結在我心中,理不出一個頭緒,當天晚上便久久不能入睡,第二天就起得很晚,去學校也晚,進了校門,正好看到那幫“火炬”的人,拎著墨水、糨糊,抱著一卷卷的白紙,一些人往牆上貼,一些人往紙上寫。

看到那些新刷出來的大標語,我知道事情不妙,急急忙忙往隊部趕,還沒到隊部,就聽到一片吵吵鬧鬧的聲音,進到屋裏一看,屋裏已經密密麻麻地站了一圈圈的人,圍著湯博和艾雲,正七嘴八舌地向他們發問:

“他們到底要幹什麽?”

“他們這樣做不是把鬥爭的矛頭對準我們了嗎?”

“他們不是要把我們也當走資派一樣揪出來鬥爭吧?”

……

我看到楊南雁也在裏麵,擠到她身邊,她回頭看了看我,沒有說什麽。

這時,湯博皺著眉頭對大家說:“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昨天,獨立師召開了第一次勤務員會議,決定召開獨立師成立暨批判白戈執行資產階級反動路線大會。考慮到‘火炬’也是學校的革命群眾組織,決定邀請‘火炬’也參加我們的大會。誰知我和艾雲去跟穀易容說這件事的時候,穀易容把我們大罵了一通……”

艾雲說:“她罵獨立師是中學生紅衛兵的借屍還魂,是黑市委的走狗,是白戈的打手,還說我們是想搞假批判,真保皇……”

大家都很憤怒,炸鍋一樣地吵成一片。

正在這時,屋外響起一陣紛亂的腳步聲,一大幫人從東門湧進來,領頭的正是穀易容。他們進來後,把原先屋裏的人擠得直往後退,一些人被一直擠到了西門口,屋子裏便塞得滿滿的了。

跟著穀易容進來的人中,有兩個提著糨糊桶拿著笤帚的,他們拉過一張椅子,在牆上刷了幾刷子,“嘩”地將一張大紙貼到牆上,那張紙上寫的是:

最高指示

凡是反動的東西,你不打他就不倒,這也和

掃地一樣,掃帚不到,灰塵照例不會自己跑掉。

對偽金鱗中學紅衛兵獨立師的最後通牒

偽金鱗中學紅衛兵獨立師:

由於你偽獨立師是原中學生紅衛兵經過改頭換麵而成立的新形勢下的保皇派的變種,為保證金鱗中學**的順利進行,特勒令你們:

一,從即日起自行解散;

二,交回所非法占用的會議室;

三,對一切占用的國家財產清點造冊,交回學校。

如不遵照執行,我們將保留采取一切革命行動之權利並由你組織承擔全部責任。

陵江市金鱗中學火炬戰鬥團

穀易容走到湯博麵前說:“我們要做的事情,昨天就已經給你講過了,今天來,就是要當麵向你宣讀我們的最後通牒。她從兜裏拿出一張紙來,高聲念道:最高指示,凡是反動的東西……”

她剛一開口,湯博已經氣得滿臉鐵青,沒等她繼續念下去,用手指著她大聲吼道:“我不聽你的什麽狗屁通牒,你馬上把你的這個東西收起來,帶著你的人,從這裏給我滾出去。”由於他們站得很近,那指頭已經抵到穀易容的前胸了。

穀易容倒並沒有被激怒,而是兩眼緊盯著湯博的指尖,不緊不慢地說:“我們的‘湯大師長’,你先把你的指頭收起來吧,先前你已經犯過‘保皇’的錯誤,現在可不要再犯‘流氓’的錯誤啊。”

“你……”湯博氣得結結巴巴的,話也說不清楚了。

這時,柳月將湯博一把拉到身後,挺胸往前一站,劍眉倒豎,鏗鏘有力地說:“姓穀的,你口口聲聲說我們‘保皇’,可是你說說,我們保了誰的‘皇’?批判白戈,我們是還沒有做過什麽,那是因為我們剛剛才成立,但是我們還沒開成立大會就開始策劃了批判白戈執行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大會。而你們又做了什麽呢?你們不但不支持,還來搗亂,你們算什麽革命造反組織,你們有什麽資格來給我們下最後通牒……”

我發現柳月簡直就是穀易容的克星,她們隻要一碰在一起,柳月的腦子反應就特別靈,嘴皮子也跟得特別快,幾句話竟噎得穀易容無言以對。

柳月繼續說:“……你也有臉來指責中學生紅衛兵,你們和中學生紅衛兵相比,差得遠了去了,中學生紅衛兵寫了批判白戈執行資產階級教育路線的十大錯誤的大字報,開了白戈的批判大會,而你們做過什麽呢?開過一次批判會、寫過一張大字報、批判過他的一個錯誤觀點嗎?……”

獨立師的紅衛兵們對中學生紅衛兵的解散本來就憤憤不平,她的話引起了大家的共鳴,便一起吼起來:

“你說呀,你們做過什麽?不就是貼了兩張大標語、喊了幾句空口號嗎?”

“你們就是為造反而造反,借造反的名義招搖撞騙。”

“還好意思腆著臉說——我們來了,來了又怎麽樣呢,除了搞‘打砸搶’,你們還會做什麽呢?”

……

這時,一個男生把穀易容往後一拉,站到了柳月的麵前。他是原來中學生紅衛兵的鄭中,在寫出那張《鄭重申明》後,立即加入了火炬戰鬥團,這時他說:“你們怎麽不是保皇,我揭發,你們的黑後台就是陵江市委,也正是他們利用你們來扭轉了陵江市的**的方向。比如你們到市裏去作的跟著**在大風大浪裏前進的演講,就是陵江市走資派一手策劃的。主要策劃人是陵江市委委員、副市長聞達,負責與市委程旭東聯係的是《陵江日報》社的記者文峰,執行人是我校中學生紅衛兵的一號勤務員聞梅。策劃地點就在聞梅家裏,參加人還有中學生紅衛兵的柳月、林木生、葛利江……”

穀易容洋洋得意地說:“柳月同學,你還有什麽話要說嗎?”

柳月說:“鄭中,我問你,你現在是什麽身份?”

鄭中說:“我現在是金鱗中學火炬戰鬥團的紅衛兵戰士。”

柳月說:“這我就弄不明白了,你既然弄得清楚自己已經是火炬戰鬥團的人,可是怎麽就弄不清楚我們是金鱗中學紅衛兵獨立師呢?我再次警告你,不要把我們和原來的中學生紅衛兵攪在一起。”

穀易容說:“雖然你們改頭換麵,更名易姓,但即使燒成灰,我仍能認得出來你們的‘保皇’嘴臉,你們仍然是由聞達幕後操縱的保皇派。”

湯博紅著臉說:“你說聞達幕後操縱我們,要拿出證據來,是電話來操縱的應有電話記錄,是通過人來操縱的也應有張三、李四、王二麻子的名字。我借給你一個膽兒,你把這個人給我說出來!”

“通過他的女兒聞梅。”

“聞梅並不是獨立師的成員,自從中學生紅衛兵解散後,她什麽時候在學校裏出現過?獨立師什麽人與她任何的接觸?請你拿出證據來。”

“‘保皇’不一定通過組織聯係,也可以通過思想灌輸?這一過程通過中學生紅衛兵已經完成了,你們和中學生紅衛兵就是一脈相承的關係。”

……

“火炬”再也沒有心思辯論下去,在穀易容的帶領下大呼口號,一點兒也沒有撤退的意思,並且還不斷有新的人員湧進屋裏來,不斷將獨立師的人向後擠壓。

柳月回頭看了一眼,給我使了個眼色,我擠到她身後,她跟我說:“我擔心會發生衝突,你趕快把楊南雁帶出去,同時把球場上打球的葛利江他們叫上來。”

我回過頭去,才發現楊南雁已經緊張得一臉蒼白,於是趕緊拉著她往外擠,好不容易擠了出去,發現東麵的樓道裏已經擠滿了“火炬”的人,根本過不去,就回頭來到露台上,從旁邊一個平時不常有人走動的消防應急通道跑了下去。

球場上,一場籃球比賽正在熱火朝天地進行,遠遠地就能聽到球員們奔跑跳躍的聲音、助威呐喊的聲音和裁判急促的口哨聲。看到我們氣喘籲籲地跑來,又是一臉神色緊張的樣子,葛利江一聲長哨,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把球賽停了下來。

聽了我們的講述後,葛利江感到事態嚴重,一揮手,對圍上來的隊員們說:“大家趕緊穿衣服,‘火炬’的人到隊部鬧事去了,我們上去看一下。”

當時在場的大概有二十多人,大家手忙腳亂地穿好衣服,直奔教學樓跑去。

還未到樓下,遠遠地就聽到樓上傳出來吵鬧的聲音,想到柳月的話,我對楊南雁說:“你就不要上去了,就守在樓下,如果聽到樓上有打鬥的聲音,有人受傷跑下樓來,立即到醫務室去,把那裏的醫生和護士叫來。”

她的臉上已恢複了原來的紅潤和光澤,幾縷汗濕的頭發貼在額頭上。聽了我的話後,她喘著粗氣點了點頭。

當我們從消防通道剛上到五樓,就聽到一片喊叫的聲音。

後來,根據現場人們的描述,當時的情況是湯博和一幫男生要去撕“火炬”貼在牆上的最後通牒,“火炬”的人不讓,於是雙方開始對罵,接著就互相推搡,後來有人就動了手。雙方打起來後,還不斷有“火炬”的人從樓下跑上來。除進到會議室的以外,連樓道裏也擠滿了他們的人,並且是男的多,女的少;而獨立師的人相對的就少多了,於是就被擠壓在小半間屋子裏,所以一開始吃了很大的虧。

我們一行人從消防應急通道往隊部跑的時候,大家仍然懷著看熱鬧的心態,一片嘻嘻哈哈的聲音,但一上到露台便愣住了,待進到樓裏,就不僅聽到了從隊部傳出來的粗重的、尖厲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喊叫聲,而且看到了那裏你推我擠、拳頭揮舞的場麵。當兩個同學用手捂著頭被人攙扶出來,鮮紅的血從指縫裏滲出來的時候,一股熱血便“轟”地一聲竄上頭來。跑在前麵的高一三班那幾個高大威猛的男生一聲大吼,不約而同地向堵在東門口的“火炬”紅衛兵衝去,揮拳便打,見人便踹。在那些“火炬”紅衛兵一愣神的瞬間,擠在前麵的已經挨了拳頭,一群人“嘩”地往後就退,我們往前便追,樓道裏立即響起了一陣紛亂急促的奔跑和追趕的腳步聲,擠在門口的人在我們一行人的追擊下連滾帶爬地往樓下跑去。

回過頭來,我們又返回隊部,從東門衝了進去。這樣,仍在隊部裏的“火炬”紅衛兵立即受到兩麵夾攻,瞬間便潰不成軍,一個個慌忙奪路而逃,逃出去了的也少不了挨幾下獨立師紅衛兵的拳腳。

等趕跑“火炬”的人,醫務室的那個小護士也上氣不接下氣地趕到了。柳月趕緊領著幾個人清點人員受傷的情況,發現有十幾個人不同程度地受傷。那個護士一個個地檢查了傷員的情況,所幸都是皮外傷,沒有需要送醫院的重傷員,就打開急救箱,為傷員包紮傷口。沒受傷的有的找來凳子讓傷員坐下,有的幫助他們擦去衣服和臉上的血跡,有的幫助柳月登記受傷人員的姓名和受傷的情況,其餘的人便七手八腳收拾滿地亂七八糟的東西。

一會兒,那個小護士著急地說:“消炎粉用完了。”

柳月一下子急了,眼角上那條在大會堂衝突中留下的傷疤脹得通紅,大聲責問那個小護士:“你們還有一個張醫生呢?”

那個護士正在往一個傷員的傷口抹紅汞,說:“我們在樓道裏碰到五六個‘火炬’的傷員,張醫生已經留在那裏幫他們處理傷口了。”

我趕緊把原來玻璃櫥櫃裏藏著的一個急救箱拿出來,柳月這才沒有再說什麽。

正在忙亂的時候,一群老師出現在隊部門口,古一泉、石秀、鄧明玉甚至盧鵬舉都在人群中,給人感覺凡是留在學校裏的老師都來了。他們看到屋裏的情況後,一邊幫著收拾一邊打聽剛才發生了什麽情況。

古一泉走到湯博麵前,問:“你們準備下一步怎麽辦呢?”

湯博把牆上那張最後通牒撕下來,“嘩嘩”幾下撕碎了,揉成一團,狠狠地扔在地上。他的眼眶上有一塊青紫色的凸起,使那一隻眼睛眯縫起來,襯衫的前襟也被撕開了一個大口子,一塊布片歪斜著吊在胸前,聽了古一泉的話他憤憤地回答說:“怎麽辦,‘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難道我們怕他們不成?”

石秀一臉焦急地說:“剛才我們從樓道裏上來,看到好幾個‘火炬’的人也都傷得不輕,他們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如果再打起來,難免兩敗俱傷。”

鄧明玉也說:“現在‘火炬’可以聯合的力量很多,工業大學、技術專科學校、美術專科學校甚至幼兒師範學校都有可能幫他們,而你們有能夠聯合的力量嗎?如果他們采取報複行動,你們會吃大虧的。”

屋子裏的人們仍沉浸在剛才的亢奮中,聽了他們的話憤怒地說:

“今天是他們打上門來鬧事,憑什麽要我們停止活動?”

“他們的人傷得不輕,那是活該,誰讓他們挑起事端的?”

“明天把獨立師的人全部召集起來,把‘火炬’的老窩給他端了,看他狠。”

“用桌椅板凳把上五樓的樓道堵起來,他們就是來再多的人也不怕。”

……

古一泉憂心忡忡地說:“為了避免更大的流血衝突,我建議你們獨立師暫時停止活動。”

高歌問:“‘暫時停止活動’是什麽意思?”他們班的那幾個男生雄糾糾氣昂昂地就站在她的身後。

古一泉說:“我的意思是,接下來的幾天裏,獨立師的不再組織活動,同學們也不到學校裏來,等到大家都心平氣和了,我們老師們幫助做‘火炬’的工作,使雙方能夠坐下來談一談,化幹戈為玉帛,共同開展金鱗中學**的工作。”

其他老師也都附和著古一泉的建議,又苦口婆心地講了好些話,聽得出來,老師們都同情獨立師的處境,同時又擔心衝突進一步的擴大後,造成雙方更大的人員傷亡。

最後湯博說:“謝謝老師們的關心,我們商量一下吧。”

老師們這才下樓去了。

等他們都走了以後,湯博對大家說:“剛才老師們的話大家都聽到了,下一步我們應該怎麽辦?”。

一屋子的人又七嘴八舌地議論了一番,什麽樣的意見都有,但卻不能達成一致。湯博說:“請獨立師的勤務員發表意見吧。”

柳月說:“根據我對穀易容的了解,‘火炬’做出激烈反應是必然的,在他們還沒有做出反應之前,我們就先停止自己的活動,顯得我們怕了他們似的,所以我不同意停止活動。下一步怎麽辦,也隻好兵對兵,將對將,順其自然了。”

艾雲腮幫子上的兩片招風耳脹得能紅,很動感情地說:“剛才聽了老師們的話,我深受感動,他們不管有過什麽樣的經曆,持什麽樣的觀點,都那麽揪心揪肝地牽掛著我們的安危,我同意暫時停止活動。”

高歌說:“今天的事不是我們主動挑起來的,這樣的結果是我們預料不到的,也不是我們願意看到的,但事已至此,我同意暫時停止活動,隻是我希望這段時間最多一周,因為獨立師剛剛成立,我們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最後輪到我了,我說:“**說過,‘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我們暫時停止活動,他們即使來了,也隻不過會砸了我們的桌椅板凳,我們的實力並未受到損失,過幾天一拉出來,仍然是一支完整的隊伍。我也同意暫時停止活動。”

最後湯博說:“少數服從多數,為了防止更大規模的流血事件,我決定暫時停止獨立師的活動,下周一以前大家不要到這裏來,看看‘火炬’有什麽反應。”

葛利江說:“暫停活動不包括籃球比賽吧?”

湯博說:“建議你們避開這幾天,或者到其它學校找一個籃球場打球。”

窗外已經響起了工廠下班的汽笛聲,於是,大家就都各自散了,幾個受傷比較重的同學也在攙扶下離開了隊部。

當屋裏隻剩下獨立師的幾位勤務員時候,湯博的亢奮一下子就冷卻了,泄了氣的汽球般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沮喪地說:“真是世事難料啊,就在不久前,還有人借莎士比亞的口對中學生紅衛兵提出‘生存還是死亡,這是一個問題’,結果中學生紅衛兵真的就沒了。沒想到的是,獨立師剛一成立,就要對自己提出這樣的問題了……”

柳月打斷他的話說:“既然已經認識到了麵臨的嚴峻形勢,我們就更不能泄氣,必須振作起來。”

高歌說:“我同意柳月的話,我們必須依靠自己的努力走出當前的困境。所以我提議,獨立師的勤務員不但不能停止活動,還要加緊活動。”

湯博瞥了她一眼,不以為然地說:“如果是在以前,我可以找教育局,找學校的黨團組織甚至找中學生紅衛兵總部,讓他們來給我們指出應該怎麽做,可是現在呢,我們仿佛隻是懸浮在空中的一粒塵土,上不挨天,下不著地,有誰可以幫助我們呢?唉……”

高歌說:“我聽說,最近一些新成立的革命群眾組織,紛紛到**搞得好的大專院校去參觀學習,我們是不是也可以走出去,嚐試走出一條自己的路呢?”

艾雲說:“高歌說得對,難道有穀易容橫在這裏,我們就不革命了?上次我們班到工業大學參觀,我就很受啟發。走出去至少可以開闊眼界,啟發思路。”

我也說:“與僅僅是參觀學習相比,更重要的是要爭取與他們建立組織上的聯係。如果仍然象現在這樣繼續下去,既不能參加社會上的**,在學校又遇到‘火炬’的杯葛,‘獨立’就快變成‘孤立’了。”

柳月說:“鑒於‘火炬’與工業大學關係密切,如果決定要走出去,不一定到工業大學去,我提議直接就去陵江大學。”

大家都把眼睛盯著湯博,他皺著眉頭想了想,說:“既然大家的意見都比較一致,那麽我們就試試吧。”

柳月說:“事不宜遲,我們明天就去。”

高歌高興地說:“這就對了嘛,不試一下,怎麽就知道不行呢?”這時我才發現,她的發際間也有一塊隆起的青紫。

那天,我下樓比較晚,意外的是,路過醫務室的時候,看到楊南雁還在那裏,我奇怪地問:“你怎麽還沒回家呢?”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下,說“你跑上去了,我能一個人走嗎?”

第一次,我從她眼睛裏讀到了她家牆上那張照片上她母親一樣的笑意融融的目光,其中蘊含的柔和與親切在我心中激起一種從未有過的複雜的感情,一時間,竟有眼淚湧了上來,我下意識地轉過臉,向校門口走去。

“你沒有受傷吧?”

“我沒事兒。”

“葛利江也沒事兒吧?”

“我們後上去的這幫人都沒事兒,就是前麵在樓上的人,有好些人受傷。”

慢慢地,我的心情緩了過來,一路上給她講了樓上發生的事情。

剛才在樓上,當我同意暫停獨立師活動的時候,心裏還暗暗地藏著一個沒說出來的祈禱,那話裏的潛台詞是——如果不停止活動,我怎麽對待盧鵬舉提出來的那個“繞不過去”的問題呢?它一直象一條蛇一樣盤踞在我心中,現在它不會再來糾纏我了,我慶幸這不期而遇的解脫,長長地鬆了一口氣。下得樓來,又碰到楊南雁在等著我,心情就象藍天裏的風箏,飄飄搖搖,青雲直上。

分別的時候,她對我說有事要問我,讓我晚上七點鍾到碼頭工人俱樂部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