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徽翊跟同事一起玩了沉浸式劇本殺回來,剛走到門口,就聽見家裏的歡聲笑語。

室內燈火通明,她看著正在把齊齊舉高高的吳絡,手扶著置物台:“我家現在是變成托兒所了嗎?”

吳絡抱著孩子走到正在換鞋的宋徽翊旁邊,“出去玩,玩累了?”

“有一點,”宋徽翊一向疏於鍛煉,偶爾在家拉拉筋都是極限了,“那劇本殺可累了,又得記每個角色的背景,還要分析他們說的話,最折磨人的是需要不停地繞著那個主題園區滿場跑找線索,我今天至少走了兩萬步。”

吳絡聽不懂她說的話,隻覺得大概是很辛苦的,他挨著宋徽翊坐下:“齊齊下午睡醒,我本來是想帶他出門玩的,結果走著走著就走到這裏來了。”

宋徽翊軟軟地靠坐著,她看起來很疲憊,說話也帶著懶音。

她噗嗤一聲笑開,貼在吳絡身上,語調上揚:“你不就是想來見我嗎,還說得這麽冠冕堂皇。”

吳絡從嬰兒車裏拿出幾個玩具遞給齊齊,胖乎乎的小手抓住玩具就開始把玩得不亦樂乎起來。

他湊過來把宋徽翊蜷在一個溫暖柔軟的角落裏,使她滿滿地包裹在自己的氣息裏,無法動彈。

宋徽翊像隻小奶貓似的在他的桎梏裏拱來拱去,最後輕探出舌尖,在他的喉結上舔了舔。

吳絡低下頭,和她親到了一處。

分開時,兩人的氣息都有些不勻,宋徽翊雙頰微紅,推了推他:“齊齊都在看我們了。”

吳絡被她那欲拒還迎的樣子勾得心神搖曳,他看了看時間,估摸著宋煒也該下班回家了,他迅速把心裏剛冒頭的那股子邪念澆滅,抱起齊齊就要走。

“我把他放回他自己家就過來。”吳絡忙不迭地換鞋,剛走出去又探個頭進來:“你別動,就保持這個姿勢,我馬上回來。”

齊齊不太愛躺在嬰兒車裏,吳絡一手抱著娃,一手推著車,走得步履生風。

他幾乎是跟宋煒同時到家的,吳絡打開提前燜在鍋裏的輔食,交待道:“米糊已經吃過一次了,奶一共喝了800毫升,晚飯給他吃這個。”

在鍋蓋被揭開的一瞬,食物的香氣盈滿空氣。

宋煒堅硬的內心難得安寧柔軟,她卸下職場上盛氣淩人的氣勢,抱著齊齊走到廚房,溫聲道:“你也留下來吃飯吧,不用你做,我讓人送來。”

“不用,”吳絡實在有些歸心似箭,他把一個勁往他身上撲的齊齊接過來,略微安撫,便要離開。

宋煒冷眼看著遞過來的齊齊,就是不接:“吃個飯怎麽了?就這麽不給我麵子?”

“我不是不給你麵子,”吳絡說:“我還得回去給翊翊做飯。”

吳絡幹脆把齊齊放在爬行墊上,去意依舊堅決:“齊齊再見。”

宋煒歎了口氣,“那你明天上午記得帶他去上早教課,我把車留給你,鑰匙在門口。”

“行。”他這一聲傳進宋煒耳朵裏時,遠得都快聽不見了。

吳絡再次回到公寓時,宋徽翊果然連屁股都沒挪動一下,手裏拿著手機劃拉。

吳絡像隻餓狼緩緩撲近獵物,宋徽翊被嚇得又笑又叫,拚命往本就沒有退路的後麵躲。

*

吳絡實在是想不通為什麽這麽小的孩子就需要上早教課,就像他也不能理解自己作為一個男人出現在這裏為什麽會被當珍稀動物參觀一樣。

課程開始不到十分鍾,身穿機構統一服裝、動作誇張的年輕女老師就已經不止一次地當真所有人的麵誇讚他了:“讓我們給這位唯一的爸爸再次鼓掌!”

吳絡看著排成一排扭動身體,往大人這邊奮力爬行的小寶寶,他正想解釋自己不是孩子爸爸,就被老師抑揚頓挫的聲音打斷,他重新盤腿坐好,覺得解不解釋好像意義不大。

紮著高馬尾的老師看起來精力很充沛,她環顧一圈:“今天沒有老人帶孩子來,那我們就不浪費時間采用雙語教學了,直接用英文可以嗎?大家有沒有異議?”

其他幾個年輕媽媽都表示支持。

見無人反對,女老師便退到一旁充當起助教角色,與孩子的互動全部交予一個金發碧眼的活躍男外教。

吳絡抱著齊齊,一群人時而舉著孩子跳舞,時而退到一旁,監管著孩子之間的社交活動。

齊齊全程都很興奮,他對一切教具和老師都充滿新奇感,古靈精怪的外教走過來對著他扮了一個鬼臉,齊齊笑得簡直要背過氣去。

在歡快的音樂中,課程在熱鬧的氛圍中很快結束,老師開始跟每個家長交流孩子在這堂課裏的表現和進步,吳絡輕輕戳了戳正在奮力扶著單杠行走的齊齊,跟他商量道:“小齊齊,別玩了好不好?外麵還有玩具,這個教室馬上該下一批小朋友上課了。”

齊齊歪過臉看了他一眼,咧開嘴,繼續奮力向前移動,試圖拿到那個藍色的海洋球。

外教走過來時肢體動作很豐富,存在感強烈,他一驚一乍地從齊齊腦後虛晃了一下,五官大大張開,極為驚訝的模樣從手裏變出了一個海洋球,齊齊的小胖手捏住小球就不放,咯咯地笑。

外教自然地與吳絡聊天,提起起齊齊這兩周的表現,說這次孩子膽子明顯要大了許多。

外教說的是英語,吳絡自然也要回答英語,他沉吟片刻,再開口時是極流利的美式口語,對著他解釋了一番齊齊在想睡覺和不想睡覺、沒睡醒和睡飽了這幾種狀態裏判若兩人的情況。

外教樂得大笑,對著吳絡直豎大拇指:“你指出了問題的關鍵!”

吳絡抱起對著手裏海洋球左看右看的齊齊,剛起身就對上風塵仆仆的宋煒。

宋煒看他的眼神已經可以用驚恐來形容了,她震驚地說:“你英語怎麽這麽好?”

“高中不是學過嗎,”吳絡不動聲色,甚至有些覺得她大驚小怪的意思:“你怎麽來了?”

“我下午不用去公司了,”像是怕他罷工,她連忙補充:“但是我需要在家裏處理一些事,你也不能走。”

吳絡沒什麽反應,他把帶孩子當成工作,倒沒有任何異議。

剛走出教室,齊齊再度遭遇新一輪的熱情問候,剛才的同學家長紛紛湊過來,像是與宋煒認識,拉著宋煒低聲道:“你老公真好,對孩子可耐心了,我們家那位就是休假都不願意帶孩子上課。”

其餘帶著孩子的媽媽們被這邊的喧嘩吸引,投過來的眼神也紛紛帶著豔羨。

宋煒有些尷尬地笑笑,她抬眼偷偷看了看吳絡,隻見他專心給齊齊喝水,像是根本沒聽見這邊的談話。

她徹底豁出去,笑道:“男人還是要慢慢培養,你下次把你老公也帶來,看看別的爸爸是怎麽做的,他自然就會受影響的。”

很久以後,宋煒回想起這段日子,有些東西似乎就是在這一天開始發生了變化。

*

宋徽翊在家無聊了好幾天,接到吳絡電話時老大不樂意了:“你還知道找我呀?”

吳絡低低的笑聲通過聽筒傳過來極富磁性:“你這幾天在做什麽?”

“我可忙了!”宋徽翊說:“好多好多的電視劇和綜藝節目都等著我看,我的時間排得滿滿當當的。”

吳絡站在路邊,有意無意地踢路邊的小石頭:“我最近在當代駕,過年期間工資高,每天收工都半夜了,所以沒來找你,生氣了沒?”

宋徽翊雖說不上生氣,但心裏總歸是有些不痛快的:“你白天又要去帶齊齊,晚上也排滿了,就不能分出點時間給我和我們的床嗎?”

吳絡聽著她撒嬌的聲音,心裏癢癢的:“再過幾天好不好?一年裏沒有哪個時間段有最近這麽好賺錢了。”

“好吧,”宋徽翊能感受到他語氣裏濃濃的愧疚,她打了個哈欠:“反正我也不是沒人約,我的好姐妹可多著。”

吳絡思來想去還是覺得自己應該請一天假,宋徽翊為了自己都不回爸爸家過年了,他竟然還晾著她?

據他觀察,宋煒一連幾天都是出門跟朋友玩,工作進度像是暫且擱淺了,按理說就算當保姆每個月是應該有兩天假期的,更何況這還是在過年期間。

請假需求既合理又合情,他選了個傍晚,單刀直入,直奔主題:“我明天可以請一天假嗎?”

這幾天,宋煒總是有意無意地都在躲他,甚至有時會在他要下班時,也把自己關在房間裏,隔著門叮囑道隻要把齊齊放在安全的地方,自行離開就可以了。

吳絡不想深究自己是哪裏得罪了她,他隻想逮著人就趕緊把假請了。

宋煒愣了愣,像是因為他突然開口受到了驚嚇一般,她最近總是顯得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與他相處:“你要做什麽?”

“有點私事。”吳絡說,他怕說出實情宋煒又會不把宋徽翊當外人。

宋煒顯得極其糾結,她扭扭捏捏半晌也吐不出一個字來,眉頭緊鎖,像是有什麽難言之隱。

吳絡也不是非要請假不可的,他試探著開口,語帶失望:“你明天還是有事?”

宋煒脫口而出:“你就這麽不想陪我和孩子?”

話一出口,兩人一時都陷入沉默,吳絡冷眼看著她,不管是不是玩笑,這都有些太過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宋煒語無倫次地解釋:“帶孩子這事比我想象中要難許多,我隻是覺得很需要你,也不僅是需要你帶孩子,我發現我過去三十年對男人的審美都出現了偏差,直到現在才認清一些事。”

她說的話前言不搭後語,吳絡隻想知道自己能不能請假,懶得深究她的心理。

宋煒覺得自己快被逼瘋了,不知從哪天起,她心裏的一個念頭折磨得她日夜難安,幾近崩潰。

她艱難開口:“你明天先不請假行嗎?我有點事想找翊翊談談。”

宋煒一夜未眠,早上六點就開始在家走來走去,來回踱步。

吳絡八點來上班的時候,她幾乎要站不穩,精神的長時間緊繃使她像在走鋼索。

吳絡並沒有過問她的反常,隻淡淡地抱起剛睡醒的齊齊,另一隻手嫻熟地衝泡奶粉。

宋煒和宋徽翊的家相隔不遠,走路也隻需要十幾分鍾。

但不知為何,八點出門的宋煒在十點才扣響宋徽翊的房門。

睡眼惺忪的宋徽翊揉了揉眼,對她的到來不算意外,卻被她的狀態嚇了一跳。

“你這是幾天沒睡覺了?黑眼圈都要掉在地上了。”宋徽翊給她開了門就徑直走回客廳,躺在沙發上暈神。

宋煒形容枯槁,頭發亂得像個瘋子,一雙眼卻犀利更甚平常,甚至有種毀滅一切的狂熱。

她蹲在宋徽翊的麵前,死死地盯著她,半晌沒開口。

宋徽翊掀掀眼皮:“你怎麽了?”

宋煒忽然起身,走到廚房,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口氣喝完,再次回到沙發前,坐在地上。

這一次,她下了極大的決心:“我問你,你是不是根本不喜歡吳絡,隻把他當炮友?”

宋徽翊沒開口,卻在她問完後坐起了身子,屏息聽她接下來的話。

“翊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在發現自己有這心思後,試過不去喜歡他,可就是做不到,有些感情就算開始得不單純,但發展到最後總歸是情根深種了的。既然你心裏沒有他,能不能把他讓給我?”

宋徽翊的腦子轟地一聲炸開,她像是飄在半空中,連宋煒的話也聽不清楚了。

豔陽高照的晴空仿佛驀地開始疾風驟雨,狠狠往她身上拍打鞭笞。

宋煒見她臉色陰沉,痛心疾首道:“我知道你肯定心裏多少會有些膈應,我保證以後的家庭聚會我不帶他一起,再也不讓他出現在你麵前。”

宋煒幾乎是在哭著求她了:“你就當可憐可憐我行嗎,養孩子不是那麽容易的事。吳絡他那麽好,既善良又溫柔,齊齊需要一個這樣的爸爸,我也想要他。”

宋徽翊的身體裏像灌了鉛,她一動不動地僵坐著消化這些話,每一個字她都聽得懂,可連在一起她就是理解不了。

身體裏的器官比她的大腦還先行感受到了震撼與折磨,她的五髒六腑都絞在一起,絞得生疼,眼睛不受控製地想要分泌淚液。

“你……”宋徽翊聽見自己的聲音在打顫,每說出一個字都需要用盡全身力氣:“問過他了嗎?他也是跟你想的一樣?”

“那還沒有,”宋煒說:“我就是想先來知會你一聲,不過,我覺得他也是喜歡我的,不然他怎麽可能每天那麽盡心盡力地照顧我和齊齊呢?翊翊,你要相信我的直覺,他和我想的一樣。”

宋徽翊閉了閉眼,清涼的**倏地滑下:“你先回去……”

她把頭埋在膝蓋裏,在宋煒又要上前開口時,大吼道:“我讓你走!我不想再看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