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飛紅萬點愁如海

馬車,載滿悲傷心痛,載滿別緒離愁,駛向澶州方向。

車軸出刺耳的摩擦聲,好似有人在用鐵釘劃著玻璃。

那鄆州的大戶隻是個土財主,雖愛青鸞美貌,但見她舉止不俗,生活習慣看著也不象小門小戶出身,又因失憶問不出來曆,心中便起了疑,怕是來路不明的官宦之女,正遇到李家派出去尋青鸞的人——張知謹在今年夏天回的澶州,於是青鸞失蹤的事被揭開,李家動所有人脈尋找青鸞。那大戶終究是個怕事的,不敢再留青鸞,便趕緊給送了回來。

張知謹差點自盡。

他於夏天回到澶州,雖然尷尬但少不了要去看望李歸鴻,談話之際說起青鸞,兩人當場大驚失色,都以為青鸞在對方處,誰知根本就是走失許久了!李歸鴻那麽溫和內斂的人都忍不住了火,盛怒之下似乎是說的不太好聽,張知謹狂傲慣的,羞憤難抑就要拔劍自刎。

劍被李歸鴻打掉。

李歸鴻隻說了一句:“我已丟了個妹妹,難道還要再失個兄弟麽!”

張知謹聞言淚流滿麵。

周圍聞無不泣下。

這是昨晚投宿客棧時朱墨給我講的當時概況,他講到傷情之處不覺以袖拭淚,我也聽得心下慘然……

他們那時,一定很艱難吧……

朱墨躊躇著,小心翼翼轉了話題:“自表小姐走後,少爺他……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我一驚,隻聽朱墨繼續道:“少爺每晚都在房上**,那曲子聽得人不知怎的就想流眼淚,小的有時清晨起來,現少爺竟整夜坐露水裏,還有時就睡在房上,小人們勸了無數,可少爺就是不聽,小的知道,少爺這是……記掛著表小姐……心裏難受呢……”

指甲深深嵌進掌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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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駛進澶州時正是個下午,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房舍,熟悉的景物,蜜色的陽光流瀉下來,一切仍是那麽安詳。過路行人神情恬靜,逆了光的人影被鍍上一圈粲然的金邊,那些許的零散絲在微風裏輕柔地**著,金絲般眩魅。牆頭的爬山虎象是不小心掉進了顏料桶,墨綠的葉子尖端被染了霜紅,張力十足的裝點著秋景。牆根曬太陽的花貓,依舊懶懶蜷著,不屑看人。

恍如隔世。

青鸞一身淡碧的裙衫,正依窗而坐,半低著頭,如雲的青絲鬆鬆挽著,越襯的肌膚如雪。聽見我的聲音,她抬臉看過來,依然柳眉杏眼,秀鼻櫻唇,我看著麵前熟悉的嬌美麵孔,一下濕了眼眶。

“這是表小姐,小姐最喜歡的姐姐。”小瀾輕聲提示著。

青鸞微笑著走近,盈盈一拜,柔聲道:“見過表姐。”

我一怔,隨即想到青鸞失憶了,於是拉著她柔聲道:“你過去都叫我‘煙姐姐’的,還那麽叫吧。”

攜手坐下,青鸞含羞一笑,“煙姐姐莫怪,據他們言講我因病了一場燒壞了腦子,過去的事再不曾記得,失禮之處姐姐勿笑。不過雖是記不起,但我一見姐姐就覺得親切非常,可見姐姐定然是我過去就很喜歡的人呢。”

粉頸略垂,臉頰上淡淡緋紅,眼波柔柔的,象朵初綻胭脂紅的小桃。

我極力適應著青鸞的變化,溫聲和她閑談,“妹妹在做什麽?”

青鸞拿過一隻繡花繃子,“閑著無事,繡花呢,我怎繡的如此難看,想見小時是沒用心學的,倒要讓姐姐見笑了。”

我接過來一看,是朵嬌豔的海棠,一針一線,繡的極認真。

讚了兩句,簾籠一挑,有小丫鬟端了托盤瓷盅進來,小瀾輕聲道:“小姐的燉品好了。”

青鸞微笑著,“總說我身子弱要進補,其實我除了愛困些別的也沒什麽,怎沒完沒了的要吃這些勞什子呢

。”

“這些補氣養顏,女孩子吃了對皮膚好……”

正說著忽聽旁邊一響,原來是那小丫鬟太過緊張太過小心,越怕出錯越出錯,不知絆在哪裏一時失了重心,手裏的托盤落在桌麵上重了些,“咣”的一聲。

雖有些響動也並非怎麽驚天動地,卻聽得青鸞一聲尖叫,踉蹌著縮進牆角!

她縮在牆角,瑟瑟地抖著,手抱在頭上,嘶聲喊著:“不要過來!你們不要過來!!”

聲音淒厲,象刀子割在我心上,我掩口,震驚地看著這一幕,眼淚唰一下湧出來。

外麵一片混亂,有丫鬟叫著“趙媽媽呢?快去叫趙媽媽!”

隨即一個婆子跌跌撞撞衝進來,手裏拿著條白綾子……

我大急,衝過去,一把推開她:“幹什麽你!!”

那婆子哽咽著:“表小姐,我也不想啊,可小姐她不捆不行啊,一會兒大鬧起來會傷了自己的……”

我深呼吸,極力逼回眼淚,喑咽道:“你先別忙,我來試試。”

慢慢走過去,在她麵前蹲下身子,我柔聲道:“青鸞不怕,是煙姐姐。”

青鸞隻是哭叫,完全不理會我的話。

“青鸞乖,不害怕,煙姐姐不會傷害你,在家裏沒人會傷害你……”克製著流淚的衝動,我用現在能做到的最溫柔舒緩的聲音,翻來覆去說著這些我自己也不知是否能被她聽進去的話。

哭叫聲似乎略小了些,她抖的也不似開始那麽厲害,心頭一鬆,看來這樣是有效的,伸出手,輕輕攬住她的肩膀……

青鸞忽然瘋了一樣打開我的手,尖叫聲又起,瑟瑟抖成一團。

我趕緊縮回手,一麵柔聲安慰著,一麵絕望的想,難道,真的隻能用那種捆綁的方式?忽瞟到一物,這個可以試試……

我跪坐在地毯上,揀起剛才被青鸞打落在地上的繡花繃子,裝做在欣賞狀,“這朵海棠繡的真好,就是隻有一枝花略顯單調,再配片葉子就更好了……”說著拿起她描繡花樣子的畫粉,在海棠邊上畫起來,一筆一筆慢慢畫著,心懸到嗓子眼,餘光留意著青鸞的反應

我看過關於精神失常的電影,看過後心裏沉重得不行,那種束縛胳膊的衣服真的很可怕,一個人如果被穿上那種衣服,再被幾個膀大腰圓的醫護按著,不瘋的也給折磨瘋了……

哭聲似乎弱了些。

“有了葉子,恩,好看多了,要是再加個活物就更生動了……加個蝴蝶吧,讓我想想,一會你繡的時候用什麽顏色好呢,繡隻黃色的好不好?……”盡量用平靜柔和的語氣自說自話,可手指,卻禁不住微微抖,我畫出了平生畫過的最難看的一隻蝴蝶……。

餘光裏有一張臉靠近,一個聲音怯怯的響起在耳畔:“黃色不好,彩藍的好。”

一下紅了眼眶。

是青鸞朝花般的粉頰,猶自掛著晨露樣的淚滴,正湊過來看著我在她的繡花繃子上畫蝴蝶!

能聽到屋裏屋外所有人吐氣的聲音,似乎在這一刻,天地釋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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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頭看一眼帳子中熟睡的青鸞,我輕輕離開她的房間,拉著小瀾又叮囑了幾句,我慢慢走到院中。

又是一個日落時,絕美的黃昏,彩霞滿天,玫紅色的妖嬈,瑰麗得驚心動魄。

晚風吹亂我的鬢,我立在風裏,西望漫天的雲蒸霞蔚,瞬間又湧上流淚的**。

純潔無辜的女孩子,為什麽要遭受這樣煉獄的折磨?

閉目,平靜一下心情,忽想到一事……

我問身邊的小丫鬟:“你們少爺呢?怎不見人影?難道他就任由青鸞這樣?!”

那丫鬟神色一黯,低下頭去,“少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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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與韶光共憔悴,不堪看

這難道是李歸鴻?是那個永遠溫潤俊逸玉樹臨風的李歸鴻?

臉上失去了往日的光彩,肌膚泛著毫無生氣的慘白,病骨支離,形銷骨立,他長長的睫毛無力地垂著,在眼下投下一片死樣的灰暗。

一動不動地平躺在**,胸腔幾乎看不出呼吸的起伏,簡直……象死了一樣……

一顫,為我這可怕的念頭。

緩緩走過去,每一步都似重逾千鈞。

“少爺這是怎麽了?我走那日還好好的啊!”朱墨急道。

旁邊丫鬟泣道:“你走那日小姐又作了……喊了些話……少爺當時囑咐了大家好生伺候著,自己走出門,忽地一口血噴出來,就倒地不醒了……”

“請大夫了嗎?大夫怎樣說?”

“大夫說少爺心鬱積重,這次又急火攻心,你也知道,少爺這半年多一直作踐自己身子……”說著偷瞟我一眼,緘口不再言語。

我在他床邊坐下,伸出手,輕輕覆上他的臉頰……

緊咬著下唇,不讓眼淚流出來。

“大夫開方子了嗎?煎藥給少爺喝啊!”

“這還等得你說,每日裏煎藥怎少的了,隻是喂不進去啊,能吃進三分就不錯了,大夫說有些病人是心疾難去,自己不想好呢……”

正說著一陣藥香飄進來,“藥煎得了!”

他們七手八腳忙碌起來,有的撬開李歸鴻的牙關,有的拿起調羹往口裏送。

藥汁灌進去,隨即順著嘴角流淌下來,流過他蒼白的臉頰,流向他潔白的頸項,我忙伸手去掩,似乎這樣就能留住他淡弱的生機……

抽刀斷水

深棕色的**從指逢裏滲出來,象在嘲笑我的不自量。

無可挽回,一如逝去的往昔……

……

我再也忍不住,撲在他身上,那積了許久的淚水,終於狂奔而下!

周圍一片低泣,這時我已顧不得旁人,顧不得矜持,顧不得驕傲,我隻是要這個人,好好活在我眼前!

不知過了多久,朱墨的聲音忽響起:“表小姐,表小姐?”

我勉強抬起淚眼,那些丫鬟婆子不知什麽時候都退出去了,隻剩朱墨站在我麵前,躬著身子小心道:“其實這藥也不是喂不進去,小人幼時聽家裏老人說過喂藥的法子,隻是做下人的不敢試,不知表小姐可願救少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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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燭劈噗地燃著,滿室昏黃,我迷蒙著睜開眼,半晌才反應過來,我這是伏在他床邊睡過去了。

眼前人還是安靜的躺著,不知是不是燭光的緣故,似乎麵色沒那麽慘白了,好象,隻是睡著了一樣。

我靜靜看著他,忽想起,去年,他把我從棺材裏救出來帶回家調養,也是這樣守在我的病榻前,心裏是不是也在如我現在一般期盼,期盼麵前這雙眼睛能睜開看自己一眼?

他那雙眼睛,那雙讓人感覺被深深吸進去無法自拔的眼睛啊……

我伸手輕撫上他的眼瞼。

忽覺指尖一癢,他濃長的睫毛微微一顫……

象一個清透的泛音瞬間震顫了我沉澀的心弦!

我忙縮了手,屏住呼吸,緊緊盯牢他,心髒狂跳著,幾乎要從嗓子裏一躍而出!

如一道晨光掠過,雖沒有正午太陽的耀眼,卻足以劃開寂夜的幽沉

房裏一下明亮了。

墨玉般的眼珠含著迷離的光澤,他直直盯著我,愣了半晌,輕吐口氣,“又做這個夢了……”

空氣似乎凝固住,我呆呆看著他,忘了呼吸,忘了說話。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我,慢慢伸過手,輕聲道:“隻摸一下……”

僵硬地伸過來,似乎挾著無數躊躇與顧慮,在觸到我臉頰的一瞬,他的手忽然帶了明顯的顫抖,他眼眶驀地紅了,他聲音微顫,似乎同時混雜著巨大的喜悅和悲傷:“這次,竟、竟沒有醒啊……”

眼淚瞬間奪框而出!我捧住他的手,把我的頰深深埋進他的掌心,貪婪吸取他掌上的溫度和觸感,我淚流滿麵泣不成聲:“是我啊,我回來了……”

他愣住。

片刻驚詫之後是山洪奔湧,他顫抖的手攬上我的肩頭,用力把我收進懷裏,我哭倒在他身上,緊緊抱住他……

重逢的淚水,染濕對方的鬢,滋潤彼此的心田。

空前沉重的一周,看新聞總不覺熱淚盈眶。

捐了錢,想獻血,竟被告知北京的血庫已飽和!連排隊獻血都獻不上了,對我雖說是有些鬱悶,但還是感動於大家爭先恐後的熱忱,35天之後吧,再試試。

如果我的血,能流在急需它的人的血管裏,才是我最大的幸福。

今年確實是多事之秋,而且,8月時,恐怕還會有無恥之徒蠢蠢欲動,但,我們必須堅持,我們必須堅強!

四川,請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