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人遠天涯近
“請問前輩,咱們這是去哪兒啊?”
她麵無表情,充耳不聞,隻管耍酷向前走著。
又是這副麵癱的死樣子……
估計這第n+1次詢問,又將以失敗告終
。
卻聽耳邊響起幹巴巴的聲音,“哼,說了你也不知!終南山你可聽說過?!”
“啊?!終南山?!!”活死人墓??您老莫非就是那傳說中的……老龍女??
她鄙夷地斜我一眼,“蘭,衡蘭芷若之蘭也!”那眼神似乎在說:不出所料,你不僅沒見識,竟連耳力也不行。
望天,南……蘭……看來推廣普通話還是很有必要的。
自那天把我**來她就開始耍酷,原則上不主動與我說話,如果迫不得已說了也是言簡意賅外加諷刺挖苦,本來還懷疑她是不是真要收我為徒,不過這錯覺很快就被我打消掉,看她絕口不提教我功夫,甚至連一般的閑談都沒有,明顯還是很討厭我呢,可那又何必裝出要收我為徒樣子?想來是打算把我放在她眼皮底下,怕我脫離了她的掌控,萬一我和李歸鴻神不知鬼不覺的私奔了,豈不是讓她“這些年的心血白費”?想通了這節我也就不磨她放我回家了,何必浪費口舌。
想到他,心裏忍不住小怨了一下,居然還真讓他師傅把我帶走啊,居然還真沒追來呢……
好吧,我知道古人基本上都是愚忠愚孝的,即便是在忠誠度較低的亂世,孝道仍為人們所推崇,象朱溫的兒子那種牛x到弑父的畢竟是極少數,對一般人來說。遵從父母、師傅之類的意願是天經地義的,貌似那家夥也是這樣呢,那天我就看出來了,他雖然對奪天下當皇帝沒興趣,但隻要一提及“先人遺願”什麽的就不免猶豫起來,於是就被這老女人抓到死**……
這在他家裏是有傳統地,話說他太爺爺李克用在彌留之際給了他爺爺李存勖三支箭。遺囑是這樣的:第一支箭用於討伐出爾反爾的燕王劉仁恭父子;第二支用於教訓陽奉陰違、食言毀約的契丹領耶律阿保機;最後一支用於消滅李家的宿敵朱溫。李克用的意思是如果兒子能把這三件事完成,他在九泉之下才能毫無牽掛。於是李存勖遵父親遺命將這三支箭用錦囊盛起,供於祖廟,每逢出征便按順序請出一支,隨軍為將士壯行助威。等班師凱旋回來,再送回祖廟供奉。後來李存勖還真完成了他老爸的這三個心願,想必李克用可以含笑九泉了
看來他們李家地家風就是如此啊,而且這也符合社會傳統道德標準,為世人所推崇
。古人似乎對於了卻先人遺願極是看重。於是才會有“家祭無忘告乃翁”這類詩句吧。
歎。
想著心事,腳步不免就慢了下來,迎頭撞上她譴責的回望。一路看隻得緊走兩步趕上去。
天天被她拖著趕路,是真的用走的,有天我實在忍不住,婉轉建議她要不要買兩匹馬,結果她聽了,兩條淡眉毛一豎,拉起我施展輕功走了一個多時辰,看她足不沾地的樣子。好不輕鬆,可那速度正好是我地極致,也不知她怎麽拿捏得那麽恰倒好處,剛好讓我咬牙努力才追得上,略鬆一口氣都不行。偏生手腕被她握住,火辣辣的讓人不得不跟著走。想裝死都疼的裝不得……恨呀,這是什麽功夫,我也要學會了做女王欺負人終於切換到正常速度,她麵不改色氣不長出的扔下一句:“下回再有遊手怠惰之語,好逸惡勞之態,便如此法炮製!”
不就是走路嘛,健康的步行+呼吸無汙染地空氣純天然的人生!有什麽大不了的!連大丈夫都能屈能伸呢,我一個小女子,不妨也屈一下了……
幸虧我一直堅持體育鍛煉,尤其每天打坐練功,體質還可以,要是普通閨秀,估計早就玉體橫屍於半路了。
很阿q地想到,總算沒穿到以裹腳為美的時代,理論上裹腳出現於五代末年,也就是現在這個時代的南唐,不過裹腳的始作俑娘,這時大約還沒被李煜寵幸呢,裹腳之風還未興起,若是到了後世,比如三寸金蓮大行其道的明、清,象水沉煙這種官家小姐、大家閨秀,是鐵定從小就要裹腳的!
抖,要是真穿到個香鉤款款的肉身上,沒人扶著顫顫巍巍走不出一丈遠……天哪不敢想啊
這一路上,她對我愛搭不理,勉強說起話來也是滿臉不耐煩,要不是我見過她對她徒弟們的說話方式,簡直要懷疑她是故意在精神上折磨我呢,不過即便是也無妨,嘿嘿,她明顯不知道我地心理素質趕超小彌啊,越是這種情況下越不能輸了人去,更何況這種事也不是我的死**……
我隻狡猾地叫她“前輩”,她也隻字不提拜師之語,我很小人之心的揣測,不弄死我可能是因為已許諾了李歸鴻,怕日後他回來不好交代?大約這種自詡為一代宗師、為人師表的人物不好意思言而無信吧,再或留著我就是為了牽製他?這個猜測太陰險了,但很有可能啊
!
算了,植物神經紊亂的女人是不能以常理論之地,都說“女人心,海底針”,我看這句前再加個“老”字就更精確了……我自娛自樂的想著,姑且調節一下枯燥地旅程。
我這也算是行走江湖了吧,盡管是被迫的,且方式比較另類。
一路上留心太陽的方向,隻覺得有時是向東走,也有時向南,偶爾還有向西,汗。我並非路癡,但方向感也就是一般人的水準,是為了防我記路嗎,哪用得著這麽麻煩呢!
如此這樣走了幾日,無非是饑餐渴飲,曉行夜宿,這一日。。電腦站來到一座大城鎮。
農曆七月末八月初的天氣,白天還殘留著暑熱,而早晚已頗有秋意,金風颯颯,玉露泠泠。提醒著人們盛夏已逝。
正是日落時分,夕輝灑在寬闊的街道上,酒旗招幌在風裏噗嚕嚕地飄擺,道路兩側客棧當鋪、酒店分茶,一眼望不到頭。看起來這裏是個交通要鎮,往來客商打尖住店,牽馬推車。驢叫馬嘶,好不熱鬧。
隨她在街上走著,一路不斷有店小二殷勤的迎上拉客,她挑了一家客棧進去,我抬頭看,見門上掛了“雲來老店”的牌匾。
要了二樓一間廂房,這幾日住店都是在她的房裏另加一張木榻,不知是為了節約銀子還是為了怕我夜裏跑掉。在這種時代。做徒弟的其實和為奴為婢是一樣的,即便在師傅/主子的床前打地鋪也很正常,夜裏隨時準備端茶倒水聽候使喚,雖說我並沒正式拜師,不過“人質”隻怕還不如徒弟呢……咳。本已經作好了視死如歸地心理準備,倒是沒想到居然不用席地而睡。而我白天的徒步越野行走很是消耗體力,晚上一沾枕頭就能睡著,連夢都顧不上做一個。
就當是軍訓拉練吧……
不是不想逃跑,隻是她警惕性這麽高,偷跑根本沒機會,明著跑就更不用考慮了,我的功夫是李歸鴻教的,李歸鴻的功夫是她教地……沒有萬全之策,我還是不要打草驚蛇了。
暫且忍耐。
小二送了隻木盆進來,盛了熱水,供我們洗手擦臉用,又把一壺熱茶幾隻杯子端了來放在桌上,我先倒一點茶把杯子涮過,再斟滿兩杯晾著
。說實話一路上這些店裏的水盆杯碗之類總讓我覺得不太幹淨,不過行走江湖也不能太挑揀,總不能指望餐具都是從消毒碗櫃裏拿出來的吧……這個時代也就是這樣了,連李歸鴻那種養尊處優的公子哥都能忍呢,難道我的適應能力還不如他?
那家夥……現在已經和他師姐一起北上了吧……
想想我過去地運氣還真好,從穿越了到澶州,無論是在李歸鴻家還是短暫的住在王樸家,以及後來到了京城有榮哥罩著,起居飲食方麵無不精致整潔,真是一直沒吃過什麽苦呢……
對了,不知榮哥現在在忙什麽,現我不見了會不會找我呢?
兩隻手浸在熱水裏,木質盆底有著粗獷的紋路,越襯得手上肌膚碾玉樣白細。
有些愣。
猛聽身後一聲冷哼,忙收了心神,拿旁邊半新不舊地帕子擦了手,略收拾一下,隨她下樓。
一樓是食店,擺了些桌子條凳,即便不是住宿的客人也不妨在這打尖吃飯,此時店裏的食客還隻稀稀拉拉的幾個,我們來到角落裏的一張桌邊坐下,小二熟練地報出一串菜名,無非是白肉、胡餅、桐皮熟膾麵、大小抹肉、生熟燒飯之類,她隨意點了兩樣,小二響亮著唱了菜名下去。
我這幾天觀察,現她對吃很不講究,我雖然對美食敏感,但隻是對廚師的手藝敏感,並沒有什麽是挑剔不吃的,尤其吃飯注重的是心情,麵對這樣冷臉冷口地老美女,吃什麽都無所謂了。
已是掌燈時分,客人漸漸多了起來,食物的味道混合了人的味道,酒肉香夾雜了脂粉香,暖烘烘的讓人聯想起那個用羊來做比喻的詞匯“慍羝”。除了一眾食客,另有一些幫閑跑腿斟酒賣唱地人穿梭在這廳裏:腰係青花布手巾的婦人,綰了危髻,為酒客換湯斟酒,收幾個賞錢;順眉順眼地閑人,為酒客做些買物喚妓、取送錢物之類的跑腿小事,見到有子弟少年輩飲酒,便小心靠近,留神聽著召喚,也是掙幾個小費;濃妝豔抹的女子,穿紅掛綠。眉眼含春,流連在男客的桌前,不呼自來,筵前歌唱,路過我們的桌子時,一笑,臉上撲簌落下些厚粉渣子。
忽聽一聲:“賣鵪鶉兒!”。是個賣兒的小販正叫賣著從店門前經過,旁邊桌有食客點手大聲招呼道:“買兒。”那小販聽了,忙進了店裏,拿根篾篁穿了幾個油炸的兒,撒些鹽在上麵
。放在客人麵前地盤子裏,賠笑道:“官人吃兒。”
忽然就想起來,那年第一次和榮哥逛夜市,我因為不認識這東西還被他笑過呢……
如同就在昨天。
小二上了我們點的湯餅。
這個時代,麵食多被稱為“餅”。籠屜裏蒸的叫蒸餅,就是武大郎賣的那個,實際是饅頭)。水裏煮的叫湯餅,至於燒餅,在這時叫做胡餅。汴京的餅店有油餅店和胡餅店,油餅店賣蒸餅、糖餅之類,胡餅店花樣就多了,諸如門油、**、寬焦、側厚、髓餅、滿麻等等,種類繁多,讓人眼花繚亂。
湯餅包括麵條和麵片。澆了不同澆汁就有了各種變化,即便是燥子也有精澆、膘澆的區別,名目極多,燥子沙魚絲兒、假團圓燥子、襯腸血筒燥子、麻菇絲筍燥子……貌似一切能作成澆汁地東西都被用到了,可選項目很多。是這個時代頗受歡迎的食物。
我們默默吃著,她專心耍酷。我則隨意看看周遭的食客百態,聽聽臨桌的閑聊八卦,也是消閑。
店裏亂轟轟的,這就是中式就餐環境地典型特色吧……忽聽邊上一個尖銳的聲音道:“……可不是麽!聖上為皇後娘娘輟朝三日,喪服穿了七日才釋呢!”
什麽?!喪服??!!難道說……
另一個斯文些的聲音道:“可歎!萬歲這般悼悲,足見鶼鰈情深,為我等仰止啊。”
“可我怎聽說……”一個粗低的聲音加進來,“我聽說皇上輟朝是為了尋找另一女子!你等不知,當今聖上最寵愛的並非……實是另有一位,聽說在皇後娘娘登仙地前一晚,那位不知怎地就不見了蹤跡!皇上為尋她險把京城翻了個底朝天呢!”
一人嗤笑道:“這等事怎偏生叫你知道了?不知哪裏聽的荒信便跑來說得嘴響!”同桌幾人轟一聲笑開。
那人急道:“我怎不知!我舅子鄰家小兒子的幹兄弟新近在皇宮內院裏尋到差事!他地消息決不能有錯!”
旁邊幾人問道:“在宮裏當差?莫非是位內侍大人?”
那人語氣裏**神氣活現,“嘁
!我舅子鄰家小兒子的幹兄弟可了不得,常在大內裏行走,連皇上他老人家的龍顏也是覷到過的!”
眾人被他掉起了胃口,連聲追問,這人風旗扯足了,才得意開口道:“我舅子鄰家小兒子的幹兄弟麽,嘿嘿,乃是大內禦廚裏的食手!”
眾皆恍然道:“原來是位禦廚大人。”嘖嘖稱羨。
忽一人問道:“既是位娘娘,自然該在宮裏的,又怎能忽然失了蹤跡?”
眾人一靜,都拿眼望著先前那人,那人怔了一下,抓抓頭支吾道:“這個……這個……聽說這位娘娘雖是最得皇上的寵,卻似乎並不住在宮裏……這個,到底是個什麽緣故麽,我舅子鄰家地小兒子並未對我舅子提起,我自然也是不知詳細的……”
旁邊幾人先是一呆,跟著便哄堂大笑起來,促狹的已先叫了出來,“虧得咱盤問得仔細,果然是荒信!竟有娘娘不住在宮裏的!賴三,你這吹牛的毛病幾時能改了去!我等險些又入了你地彀!!”笑罵聲響成一片。
符皇後死了,我失蹤了,不知榮哥哥他……
從沒象現在這樣想回去,想開口求她放我回去。
一抬眼,正對上她冰冷審視的目光,心中一凜,趕緊垂了視線。不知她是否知道這些人說地就是我,如果她知道了,會不會……拿我去要挾榮哥?!
“前輩我吃好了,我先上樓去,你慢用。”也不知剛才有沒有露出破綻,還是先躲開她犀利的目光吧。
站起身,向樓梯走去。
顯德三年七月二十一日,符皇後崩於滋德殿,時年二十有六。
注釋:
宋吳處厚青箱雜記》卷二:“仁宗廟諱禎,語近蒸,今內庭上下皆呼蒸餅為炊餅。”
《舊五代史》,宋,薛居正
榮哥人氣大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