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勸伊好向紅窗醉

服裝設計有T、P、O原則,下**亦如是。喜歡該小說,

自從在那個秋雨的黃昏,聽杜提及今年王樸的壽誕將大辦,文武朝臣都會出席,那時,我便動了念頭。

王樸位高權重,聖眷素厚,對於著意拉攏結交朝廷權貴的人----比如趙匡胤,這屬於絕對不可錯過的親近良機。我想,但凡和王樸的關係不是惡劣到劍拔弩張的朝臣大約都會趕去賀壽,這點情商總該是有的。後來的情況也證明了滿朝文武對這壽宴確實趨之若鶩。

而除了宴會這種聚飲的場合,我想不出還有什麽機會可以讓我和趙匡胤、榮哥同時出現且絲毫不顯牽強。

榮哥一定要在場,要讓他親眼看到,所謂眼見為實,事實勝於雄辯。

能飲酒更是再好不過,所有人都會以為是酒精對人類自製力的削弱讓趙匡胤暴露了本性。順便說一下,當年在高平,我第一次見到趙匡胤時,他看我的眼神我就看明白了,記得那天我還對榮哥抱怨呢,榮哥當時隻淡淡說了句“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話雖如此,可他說這話時的神色我一直記得……

所以,這個壽筵我一定要參加,除了對榮哥明說的理由,還有這些說不出口的原因。時間場合人物俱備,接下來要考慮的就是手法和時機。

手法其實很簡單,說起來我還是偷師小荼呢。

當初小荼次登場,假裝賣身混進府裏,她和小彌“切磋”時是怎麽做的?嘿嘿,她把那個什麽什麽粉藏在指甲裏暗算小彌,結果被小彌一語喝破,是的,就是指甲!小彌一天到晚琢磨毒藥,自然能一眼看穿。但別人就未必有他這本事了。女生出於審美考慮通常會把指甲留長些,我在家裏偷偷試了試,自覺這是個比較好的辦法。

在王家,我原是想尋個機會給趙匡胤遞酒,借機把藥粉灑進他的酒杯裏,盡管我也知道。以我的身份,這種機會恐怕不太好找,不過還是懷了僥幸的心理,即便最終不能得手,總要盡力找機會試試,機會總是青睞有準備的人嘛,而這個時機確實也突如其來地出現了,多虧了助人為樂的王棠同學……

我承認,這次是我利用了她。在她靠過來時我就有所察覺,她伸腳踩我地裙子我也知道,除了裙擺的意外。其他我都有心裏準備……將計就計是因為看見趙匡胤就在台階下,很近的位置,那一瞬我腦中飛快閃念,以趙匡胤的作風,如果見我立足不穩,一定會出手扶我的,而這藥,小彌說過除了和酒服下,另有一種更快見效的方式。就是直接進入破損地肌膚,若是含酒精的血液效果就更好了,我想他在酒宴上必定會飲酒的,那麽我不妨先讓藥進入他的體內……

而且長指甲在倉促間劃到人是很平常地事。不至於讓人覺得突兀。

利用王棠並不足以讓我感到內疚。因為若不是她主動壞心眼地湊上來。我也不會有這利用她地機會。趙匡胤呢。我有時想。認識他這麽久。雖然我出於對榮哥地支持。出於對宋朝地厭惡。一直很反感他。但事實上。他到目前為止並沒有得罪我地地方……這種反複地心態隻能說明我沒有做壞人地潛力。做不到心安理得地算計人……

趙匡胤也還罷了。真正讓我不安地是。榮哥也在被算計之列……

剛才在馬車上。聽到他那樣說。我忍不住流淚了。不同於之前半真半假地淚水。那一瞬間。心中最柔軟地地方象被一把小錘敲了一下。倏地就震顫起來。衝動之下我幾乎把一切和盤托出!他是真心對我地。而我。畢竟演戲給他看了……

忽然覺得。在真誠方麵。我不如他。

察己可以知人。我想。如果有人算計我。騙我。我會是什麽感受?生氣?失望?還是……

可是榮哥對趙匡胤未免太有好感了,趙匡胤非常清楚該如何樹立自己忠勇、豪爽、憨厚的武將形象,想離間他們談何容易,普通進讒言的方式我不是沒試過,但效果如何,很難講,我也是迫不得已才用了最擅長又方便的美人計啊……

和所有人類一樣,我也執著於合理化自己的行為,執著於讓自己的行為師出有名。

黑暗中我翻個身,暗暗歎了口氣,自我安慰地想,好在這煩擾是有意義的,似乎,效果還不錯……

床畔畫屏上的青綠山水在幽晦中看來是那麽迢遠,我出神許久,終於進入夢鄉。

這件酒後無德事件幾乎還沒成為人們茶餘飯後地談資就悄無聲息地湮沒了,大約是榮哥下了封口令,我留神關注這事的後續進展,似乎一切都平靜無波,嗯,如果榮哥這時公開對趙匡胤下手也就不是榮哥了……

幾場秋雨後,天氣迅速冷起來,眨眼又到了“安排暖閣開紅爐,敲冰洗盞烘牛酥”的時節。

地凍天寒不可避免地導致衣袍臃腫,普通裁剪的沒腰身的厚衣服,為禦寒還要層疊著穿,自然不可能有纖腰一握的視覺效果,而窈窕清麗的女性形象偏偏又是這時代審美所推崇的,所以每逢冬季,我的設計室地生意都很好,女人根本抵擋不了在一眾臃腫的人群中,唯有自己腰肢纖纖、體態輕靈帶來的心理快感。

可今年不知怎麽了,自我在秋盡之時恢複營業,至今居然一個生意都沒有!為此我還專門穿了漂亮的衣裙在公眾聚會場合出沒了幾次,每回都能掛一身女眷們的眼珠子,可就是沒有生意上門。

百思不得其解。

厚厚的門簾隔了北風,銀鴨熏爐燃了碳,一室暖香,燈芯上的火苗劈噗地跳著,映得石榴紅的紗燈罩子紅影亂顫。我散了頭,斜倚在圈椅裏,想著這莫名其妙的失敗,鬱悶呆。

碧溪流雲把新熏過地被褥鋪好。被褥在熏籠上熏過,溫暖鬆軟且清香怡人,我不喜歡時下流行地香型複雜香氣濃鬱的合香,向來隻用浸薔薇水地沉香。

流雲往被底塞了兩隻銀熏球,就抱了撤換下來的被褥出去,碧溪走到香爐邊。拿香箸撥撥爐中霜灰,從旁邊的螺鈿香盒裏拈了小小一粒香丸添進爐中,我的視線隨她手動,忽想起,這不就是古人酷愛吟詠的紅袖添香的經典場景嘛,此情此景,我居然不是風流公子,真可惜了。

輕笑出聲。

碧溪放了香盒,含笑道:“阿彌陀佛。小姐可算笑一回,這兩日看小姐沒個笑模樣,奴婢和流雲心下這慌。吃飯睡覺都不踏實呢。”

呃,有那麽明顯嗎,我還以為我看起來很淡定呢……

“沒那麽誇張吧……碧溪我問你,你說……”真有些難以啟齒,“嗯,那些女眷明明對我設計地服裝很有興趣,可為什麽最近店裏都沒生意呢?”歎。

碧溪略遲疑,還沒開口,正巧流雲挑簾子進來。聽了這話,笑道:“小姐竟是為這事愁呢?這可怨不得那些個太太小姐呀。”

咦,似乎弦外有音,“你說說為什麽?”

流雲嘻嘻笑著:“咱們店裏賣的衣裙再好,她們也不敢讓小姐給做呢!”

“誒?什麽意思?”

“小姐不知,您去年忽地離了京,聖上為了找您,險些沒把這京城翻了個底朝天!”

這事我知道,已經有N人次明著暗著跟我說過了……

“於是這京裏哪位大人不知皇上是為了您呀。大人們知道了,大人家的夫人小姐自然也知道了,誰人不知您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奴婢估摸著討好的心思她們有,若說要小姐給她們做裙子,嘻嘻,借她們個膽!”

居然是這樣!!

忽想起,去年被老女人抓走,在半路的客棧裏還聽到有人在傳這八卦呢……

不會真的是路人皆知了吧……

可是這和做生意有什麽關係啊?!有關係嗎……

流雲湊上前來,含笑的眼睛忽閃忽閃的。壓低聲音道:“小姐有所不知。那日您突然一走,聖上四處找小姐不到。哎呀,咱們聖上好生癡心,時不時就過來,把人都打出去,一人就在這房裏坐著,一坐老半天!丁尋說這叫睹物思人呢……”

我板著臉白她一眼,“小蹄子又做說客!”流雲掩口笑著:“哎呦奴婢可不敢!”切,這表情哪象是不敢地,我歎,“我知道榮哥對我好,問題是……”問題是,這樣,我這店還怎麽開啊!可歎我這麽長時間的辛苦經營,可歎我那些勾勒小蠻腰的應季設計啊

越鬱悶……

既然找到了工作室門可羅雀原因,在接下來地幾天裏,我對某位“罪魁禍”就沒了好臉色,按說作為光明磊落的現代女性,應該是有話直說的,不過這事還真不太好開口……含沙射影、借題揮素來是我鄙視的溝通方式,我總覺得這是情商低的表現,可現在居然成了我最常使用的表達方式,而且,我現,人壓抑越久越有變態的傾向……

比如,當某次我又板了臉生悶氣,榮哥伸手捏捏我的下巴,笑曰“這性子,除了我哪個受得了”,我居然很動物性的一口咬在他地食指上,心中頗有直抒胸臆的痛快……

咬住,瞪他,我的下巴是隨便可以捏的嗎!

他絲毫沒有抽回手指的意思,就那樣任我咬著,眼波明亮,笑容可掬。

自覺無趣,我最後加力咬了下,悻悻鬆口。

在他的食指上,淡紅色的牙印清晰可見。

他好脾氣地笑著,“這回可出氣了?”

“誒?!你知道?……”

他不接話,隻端詳著手指頭笑歎道:“可惜淺了些。”語氣頗為遺憾。

看,變態是會傳染的……

服裝店沒生意,茶餐廳卻生意紅火,當然,這是榮哥給我找的經理人經營地好……我是做慣甩手掌櫃的。這次受了刺激,便奮研究新鮮的菜式飲品,聊作泄。

這些年,京師的餐飲業、娛樂業日益展,城市看著更加繁華富庶,百姓的生活方式和消費習慣也在潛移默化地改變著。這些都是以社會穩定、國泰民安為先決條件地。

其實在榮哥征南唐的時候,北方邊境也不是完全太平,當時隰州刺史孫議暴斃,建雄節度使楊廷璋料定北漢必會趁這個機會兵,若是奏請待報,肯定貽誤戰機,於是他就派都監、閑廄使李謙溥權理隰州事務,整飭守備準備迎敵。果然,沒過多久。北漢來攻,因為隰州準備充分,北漢久攻不下。正是疲困無備的時候,被楊廷璋和李謙溥裏應外合,派死士百餘人銜枚夜擊,奇襲北漢軍營,北漢兵驚潰,被周軍追出數十裏,斬千餘級,隰州之圍自解。

北漢不同於其他割據政權,它和後周的宿怨極深。它地開國皇帝劉崇是後漢高祖劉知遠地弟弟,後周太祖郭威地皇位正是從劉知遠地兒子----後漢後漢隱帝劉承手裏奪來的。郭威被劉承逼反,劉承死於亂軍之中,當時任河東節度使的劉崇率軍來討,半路上聽說郭威立了他的兒子劉為帝,劉崇大喜過望,不顧手下人勸諫,立時收兵回了並州,不再討伐郭威。不想幾個月後郭威穩定了局勢。殺了劉自立為帝,劉崇錯失良機,痛悔不已,遂據晉陽為都,稱帝太原,建立北漢,自稱侄皇帝諂媚契丹。因為有這些緣故,所以北漢對後周的仇恨遠非南邊其他政權可以相比的。北漢行酷法重稅,民窮財匱。國力軍力都沒法和中原抗衡。全仗著依附契丹,屢屢靠遼兵援手才得以與後周對抗。

光陰荏苒。轉眼又是新年。

我自廣順二年秋初穿過來,這一年,已是顯德五年。

正旦日,照例是大朝會,周邊諸國紛紛派人入賀。

榮哥勵精圖治,四海波靜,尤其這回平定了淮南,聲威更盛,久不附中原的回鶻、達靼、高麗、女真、占城均遣使來朝,可見在國際關係中,實力才是硬道理,國家強盛,自然就有鄰邦歸附,若是國勢積弱----比如曆來被評為“國弱民貧”的趙宋,便是年年給番邦上供,照樣要提心吊膽地提防被武力進犯。

各種內政外交活動需要榮哥出席,他地忙碌是我意料之中的,但即便這樣,他仍會抽時間來陪我,我當然少不了要建議他縮減出現在我麵前的時間,滿臉嫻熟通達,深明大義,其實心情愉悅得象是偷吃了奶酪地老鼠。

在清貧時送人一朵玫瑰和達時隨手送人一百隻玫瑰意義是不一樣的,百忙中做一些與所謂的正事無關的事----當然前提是合理分配時間,才更讓人感動。

這一晚,我們從夜市上回來,剛吃了熱騰騰的兒,身上暖暖的,進了書房,榮哥揮退旁人,從懷裏掏出一個硬硬的東西放入我的手中。

咦?這是……

一塊巴掌大的金光閃閃地牌子,刻著篆字的“如朕親臨”,兀自帶著他的體溫。

“這是幹什麽?”

他微笑道:“這陣子朝務繁忙,怕是不能時時來看你,你可憑此牌隨意出入禁中。”

我衝口而出:“我才不去呢!呃,我是說……有個歇後語叫肉包子打狗你知道吧……”我對入宮有心理障礙!

他淡淡道:“你盡可放心,我保你出入自由。”特意強調了“出”字。

被看破心思……

“也未必要天天見麵吧……”我瞟一眼他陰雲漸起的臉色,咳一聲,“好吧,難得你這麽民主,居然沒派人把我綁進宮去,居然知道用這薑太公釣魚的辦法,承情承情,我收下這玩意就是啦收下並不是一定會用,嘿嘿。

他摸摸下巴,勾了嘴角。“把你綁進宮去?此計大善……”

呃,你在嚇唬我吧……

之後榮哥出現的次數果然略有減少,而京師也進入到每年最熱鬧的新春假期。

正月一日年節,京城照例放關撲三日,城中張燈結彩,士庶把酒宴飲。普天同慶。

而後是立春,這時代立春日有鞭牛打春的風俗,立春前一天用泥土做了春牛,放在衙門前,立春日用紅綠鞭抽打,有勸農之意,州縣及百姓鞭打土牛,象征春耕開始,以示豐兆。

到了正月十五上元節。城中放燈三日,宣德樓對麵搭起山棚,全部以繒彩紮束。立了紙糊的百戲人物,金碧相射,錦繡交輝。禦街兩側遊人如織,擊丸蹴,踏索上竿,歌舞百戲,不一而足,樂聲笑聲延綿十餘裏,最是一時盛況。

待收燈後。才算真正入了春。京中居民爭先出城拾翠,玩賞春景,我也帶了碧溪流雲小彌出城踏青,但見暖律暄晴,春容滿野,芳草如茵,杏花如繡。尋芳選勝,花絮時墜金樽;折翠簪紅,蜂蝶暗隨歸騎。香輪暖輾。紅妝按樂於寶榭層樓;駿騎驕嘶,白麵行歌近畫橋流水。

瘋玩了半日,將近申時才回到家裏,小彌嚷嚷著餓了,一頭鑽進小廚房去找點心,有小丫鬟迎上來,施禮道:“陛下駕到,已等了小姐多時了。”

我笑,“他不是忙嗎?叫他去春遊也不去。這會兒怎麽有工夫過來了。等我先回房更衣。”

回到臥房,洗手淨麵。換過沾了城外香塵地衣裙,正要往前院花廳裏去,碧溪挑簾子進來,攔道:“小姐可是要去見陛下?陛下在後麵的店裏呢。”

誒,居然在我那沒人光顧的店裏?他比較喜歡待地地方是我的書房,其次是前麵花廳,現在人不在書房裏,我還以為肯定是在花廳呢,不知今天怎麽肯換場地。

我穿過後園,向著水閣的工作室走過去,路上,我隨口問道:“他今天怎麽想起在那邊等我?”

碧溪回道:“方才奴婢問了小萍,陛下原本在書房裏看書等小姐,後來聽說有客人到了店裏,才專門過去的。”

“誒?!居然有客人了?!哈哈,天呐,怎麽不早說!什麽人,打聽了嗎?”“聽說是魏王家的小姐……”

“嗯?魏王家的小姐……”我慢下步子,“先符皇後地姐妹?嫁進趙家地那個?”

碧溪搖頭道“不是趙夫人,這位小姐還沒出閣呢。”

“沒出閣……魏王家有幾位沒出閣的小姐?”

“似是隻這位小姐未出閣了……”

原來是她……

這位符小姐,我是知道地,我在史書上看到過關於她的記載……

上了曲橋,工作室已遙遙在望,透過軒窗,就見榮哥坐在依窗的椅子上,一個女子立在幾前,看那女子,黛眉秀目,霧鬢雲鬟,皓玉凝肌,紅流膩豔,此時,她螓微垂,粉麵飛霞,纖纖素手裏捧著一隻茶盞,正含羞帶怯地遞向榮哥。

榮哥微微一笑,說了句什麽,接了過去。

不覺停下腳步……

柳風細細撲在臉上,帶著淡淡的杏花香,呢喃燕語滑過雲天……

“碧溪,你去對他們說,我今日身體不適,實在不好意思,如果可以,請他們改日再來……你先不忙去說,待一會再過去。”

說完轉身,順著原路走回去。

早春天氣,暖律乍起,和風容與。

這位符小姐,我是知道的……

她是榮哥的下一任皇後。注釋:

古國名,故地在今越南中南部。古稱林邑,唐元和後稱環王,後又稱占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