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他?你拖一個試試!”隋末差點爆粗口,“那家夥也不知道是不是吃鳥長大的,不對,鳥都沒他難追捕!燕羽軍的兄弟腳底都快冒煙了,勉強能追上攔住他,但他們功夫又不行,拖不了一時半刻,兄弟們廢了姥姥勁兒才勉強撐到天亮之前。”
他話音剛落,寢殿的門開了。
蕭宸披著外衣出來又關上殿門,“怎麽了?”
“陛下……”馮堅看他的臉色比鬼好看不到哪去,實在是擔憂。
“死不了。”蕭宸走向內武場,“隋末過來說。”
隋末看見了陛下青腫的左臉,想到了南相青腫的右臉,雖然不合適,但真的很想笑。
這兩位也算是數一數二的高手,打架專往臉上招呼是什麽小屁孩掐架的路數?
關鍵還打得那麽對稱。
“你笑什麽?”蕭宸忽然止步回頭。
隋末嘴角一收,肅整臉道:“陛下,軍情要緊。”
蕭宸斜睨他,“方才你說追捕謝容與,誰給的令?”
“呃……不是您的令?”
蕭宸沒說話,他猜到了是她。他心裏一時說不上是什麽感覺,這一次她站在了北黎的立場,可他沒有想象中的高興,反而是生了隱憂。
她對謝容與下狠手,不代表她的立場永遠站在北黎,她更不是感情用事的人,不會為了報複誰做一些錯誤的或者無意義的事,她一定有什麽計劃。
“你們拖他半宿已經是爭取了時間。”蕭宸推開內武場的門,裏麵還留有昨夜打鬥的痕跡,“如果安南侯腳程夠快,後日早上大概能到,兩天的時間……”
蕭宸想到現在不是伯遠侯坐鎮,忽然有些吃不準戰況。無主帥的情況下,失幾個城池的可能性是有的,安南侯與南軍交戰次數少,領軍水平也差一點,即便到了也不知能否扭轉戰局。
馮堅走過來道:“陛下,還有一事,今日早朝,國師與中書令忽然來了,昨夜中書令卜卦,說是得了個女遮天的讖語,請國師解卦,國師說,此女如今就在後宮……”
蕭宸眉峰陡然一豎。
沈霽知道南陵要攻城,知道戰況不利,這時候弄個什麽女遮天,這是要把阿榆往死路上逼。
戰報是兩日後到的,正逢早朝,眾朝臣立時就炸了。
“南陵怎會在這時候發兵?”
“兩帥交接,是鑽了空子啊!”
“可這樣機密的事,怎麽會傳到南陵去?”
“就算無主帥,我朝兩位將軍也不至於被打得這樣慘烈吧?”
“莫不是因為那個讖言不祥……”
“都給孤閉嘴。”
蕭宸冷眼睨著那個說讖言不祥的官員,幾乎要在他身上戳倆洞出來,“打仗不是用嘴打的,有解決辦法的開口,沒有的閉嘴。”
韓鬆鶴瞥了眼那個沈霽的狗腿子,嘲諷一笑,心說陛下最討厭那些神叨叨的說辭,他偏來觸黴頭,也是夠不長眼。
他見無人肯開口,便想著出這個頭,他上位之後一直保守,是想看李繼跟沈霽的態度與立場。至今為止,李繼還是不鹹不淡的樣子,看起來暫時也掀不起什麽風浪來,倒是沈霽那個老狐狸看似退了,實則一直暗中興風作浪,若不把他徹底踢出局,北黎就永遠還是沈家的天下。
“陛下,臣以為應馬上派兵支援,戰報在路上耽擱的這兩三日,情況可能更糟糕,即便安南侯到了也不見得能扭轉戰局。”
蕭宸的視線轉向他,“派兵就要有領兵,韓公打算推薦誰去?”
韓鬆鶴的目的被陛下一眼看穿,當眾點出,他沒了委婉的餘地,隻好硬著頭皮說:“眼下朝中可用將才倒是有幾個,但能擔大任的不多,臣以為應該讓熟悉南征軍內務的伯遠侯戴罪立功。”
蕭宸豈能看不透他那點心思,韓家與葉家如今交惡,葉沈兩家成了姻親,韓鬆鶴不願讓安南候立功,又要打壓沈霽,於是就暫時與姚家聯盟,讓伯遠侯去壓安南侯。
韓鬆鶴這個人,小聰明有,但沒有大局,更不懂打仗的策略,與他父親差遠了。
“韓公可是認為,打仗主帥越多越好?”
“呃……”
韓鬆鶴當然知道兩虎相爭的道理,他是認為葉鎮澤不堪重任,恐怕撐不了太久,現在派伯遠侯去接替剛好。
但確實不排除萬一葉鎮澤撐住了甚至扭轉戰局的可能,那伯遠侯去了就是兩虎相爭。
隻是,若能穩住戰局,對韓鬆鶴來說兩虎相爭沒什麽不好。
這時,李繼出列道:“臣以為韓公未雨綢繆是對的,但遠水不解近渴,當就近調兵。”
韓鬆鶴瞥了他一眼,這家夥看似在為他找補,其實是踩著他討了個巧。
李繼出身比楊懷義還差一些,不牽扯各大家族立場就更客觀,也難怪陛下會提拔他。
韓鬆鶴意識到自己心急欠考慮,便決定不在朝堂上再說什麽。此事還是應該在後宮做文章,他得幫沈霽把那把“女遮天”的火燒到陛下眉毛上去。
“李公言之有理,是臣欠考慮了。”
一幫文臣紙上談兵,蕭宸並不指望他們能有什麽建設性的意見,他之所以坐在這裏聽他們吵,是防他們把什麽女遮天的狗屁讖言與戰爭混為一談。
他這裏壓住了朝堂上扇起來的風,卻沒防住後宮。
葉白榆從養居所消失了好幾天,再不透風的牆也擋不住消息外露。
這日成妃問道葉蘭芷:“你這幾日見天兒往養居所跑,送吃送喝的,你大姐還沒好嗎?”
葉蘭芷輕歎了口氣,“傷得那樣重,哪裏是說好就能好的。”她看成妃的臉色,小心問,“您可是找她有什麽事?”
“哦,倒也沒什麽事,就是想著她住的時日不少了,該尋個由頭把她接出來,畢竟她是因罪被罰,若不給個台階,出來了也尷尬。”成妃起身道,“我去貴妃處坐坐,你去長明宮一趟,你做的那個杏漿挺好喝的,給陛下送一碗去。”
葉蘭芷眼睫顫動,成妃忽然要把大姐弄出來是好心嗎?
“是,我這就去。”
成妃獨自去了昭寧宮。
她沒先打招呼,是要看看貴妃在做什麽。最近貴妃深居簡出無聲無息,讓她很不安。
將進昭寧宮大門,便見貴妃跟前的一個心腹小宮人拎著一個食盒出來。
成妃本來沒把她放在心上,但這宮人見了她卻神色不自然,手裏的食盒不自覺的往身後藏了藏。
“見過張……見過成妃。”
宮人一緊張,把成妃的忌諱忘了,差點兒沒嚇哭了。
“瞧把這孩子緊張的。”成妃笑道,“可是我長得沒你們主子和善?”
“不不不……您最是和善了,我們貴妃常這樣說的,是奴婢,奴婢一時糊塗犯了您的忌諱,怕惹您不高興。”
“嗐,多大點事。”成妃大度地擺擺手,“你這會兒拎個食盒可是要去長明宮?你們貴妃就是體貼,那快去吧,別耽誤了事。”
宮人眨巴眨巴眼,看著好像更緊張了,“是,奴婢告退。”
成妃朝身邊的宮人使了個眼色。她便悄悄跟著那宮人去了。
榮貴妃不是往長明宮獻殷勤的人,這食盒不一定是往哪裏送的。
成妃隨後進了昭寧宮大殿,見榮貴妃在窗下眯眼小憩,看起來確實是在宮裏深居簡出,與世無爭的樣子。
榮貴妃聞聲睜開眼,見成妃來了,忙起身,“成妃妹妹怎麽來了?這些宮人越發不懂事了,也不叫我起來。”
“是我不讓她們打擾姐姐的。”成妃笑著坐到榮貴妃的軟榻上,仔細瞧她的神色,“姐姐氣色看著倒是還好,你這成日不出門,我當你身子又不好了。”
榮貴妃摸了摸臉,歎氣:“嗐,反正好一陣歹一陣的,不知是不是上了歲數,身子三天兩頭發沉,也不愛出門。”
“就是老不出門,身子才發沉!”成妃笑道,“趁著天兒暖了多出去走走。”
榮貴妃點頭,“你說得也是。”
成妃又道:“說到身子,陛下這幾日好像也不爽利,咱們都不得陛下的心,也不好去瞧瞧,我尋思著,八成又是為著葉家的那個丫頭。”
她把話遞到這,榮貴妃不能不接,但也不敢多談論,便道:“陛下的心思咱們不好多揣測。”
成妃暗罵她城府深,隻好明說:“姐姐可能不知道,那丫頭在養居所住了好些日子了,陛下礙著那些諫官的嘴不好明著接她出來,心裏又想著,不落下病才怪,咱們跟了陛下這麽久,總該為陛下分憂的,姐姐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榮貴妃笑著說是,“分憂是應該的,隻怕咱們多管了閑事,要不這樣吧,先叫個人去養居所瞧瞧,看傷養得如何了,若好了,就讓她先回養居所,若不好,就叫人送些補身子的吃食過去。”
成妃笑道:“還是姐姐想得周全,要像我想的似的直接把她接出來倒是不妥當了。”
葉蘭芷端著杏漿去了長明宮,她常被成妃打發來送東西,但從不接觸陛下,隻把吃的喝的交給馮堅。
“大父,不好意思,又來給您添麻煩了,成妃說我做的杏漿好吃,就讓我給陛下端一碗,也不知陛下喜不喜歡。”
馮堅起初對這個葉三姑娘很是防備,細瞧下來倒是個懂分寸的。他笑著接了食盒,“成妃有心了。”
葉蘭芷道:“是啊,成妃方才還問道我大姐姐傷好沒好呢,叫我過去瞧瞧。”
馮堅笑了笑,又把食盒推給她,“我昨兒才遣人去問了,葉女史且要養呢,我看你不如把這吃食給葉女史送去,陛下不愛吃這些零嘴甜湯的,白放著倒是辜負了成妃的好意,不如給葉女史喝了。”
葉蘭芷擔心成妃攛掇貴妃硬把人接出來,根本不聽這些托詞。
“是啊,我也是這樣說的,可成妃說養居所條件到底差一些,又怕姐姐住悶了,她總是操心的。”
馮堅心下一琢磨,道:“成妃說得倒也有道理,我這就去請示陛下,看好不好接她出來。”
葉蘭芷目的達到了就放了心,“有勞馮大父費心了。”
馮堅心說:“可不費心嗎,陛下一點沒有放葉女史回去的意思,時間久了不露餡才怪!”
他轉而進了大殿,說:“陛下,臣瞧著後宮是有些坐不住了。”
蕭宸伏案不停筆,道:“去寢殿告訴她,讓她自己決定。”
馮堅狐疑,心說陛下這樣灑脫的嗎?早知道他這麽灑脫,早該提一嘴的。
馮堅一走,蕭宸就放下了筆。他灑脫個屁,他一點也不想放人走,可到了該走的時候,他不放她也會想辦法走,倒不如大方點。
葉白榆確實在琢磨著如何離開帝寢。
女遮天的事蕭宸告訴她了。最近蕭宸很樂意跟她說朝堂上的事,好的不好的都告訴她,與以前將她軟禁隔絕的狀態很不一樣。
所謂的女遮天,也就是禍國殃民的升級版。遮天二字可大可小,可以遮後宮的一小片天,也可以遮陛下頭頂的天,甚至可以遮黎國的天,全天下的天。全看戲怎麽唱,這出戲要能唱好了,說不定葉氏一族都要完蛋。
沈霽想要除掉她不奇怪,可她想不通周甫又是為什麽。
據葉白榆所知,周氏一族有族規,凡周氏嫡係子孫絕不涉足朝政。既然周氏嫡係專心修道,沒有爭天下的野心,幹這種得罪陛下的事就等於自掘墳墓。
周甫在這個節骨眼上冒風險與沈霽狼狽為奸,這得是掘祖墳的仇吧。
這兩位這麽大的手筆,葉白榆不能在帝寢坐以待斃,她得出去占得先機。
正想著,馮堅來了。
“女史,方才葉三姑娘來給陛下送杏漿,說成妃很是關心女史的傷勢,陛下讓我來告訴女史一聲,陛下說是否回司藥司由女史決定。”
葉白榆倒真是意外了,蕭宸這是轉性了?
“有勞大父跑一趟,我這傷已經沒什麽大礙了,再留在這裏是給陛下添麻煩,還是回司藥司吧。”
馮堅似有話不知道如何說,糾結了一會兒才道:“女史,陛下如何你也看見了,你,如果可以的話,可否請你別丟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