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謖摸了摸鼻子,心下暗付,裝逼效果好像不是特別好,這個姐姐眼神裏居然沒有小星星,也沒有撲過來誇讚我是人中龍鳳。

也許是我現在還不夠強大。

但也沒辦法。

他現在才八歲,不管做出多麽驚世駭俗的事情,都會被人質疑。就像那些百姓們議論的那樣,他們的誇讚的言語雖然誇張,卻透著一股子不相信的語氣。

由此可見,想要操控百姓輿論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當然,在這個時代,百姓們的言論並不能代表民意,能代表民意的隻有世家豪族,因為他們才是真正掌握了輿論導向的人。

由此推斷,那些散布他是“赤帝轉世”言論的人,一定不是袁紹或是王允這種世家大族,這兩個大族如果想捧殺他,隻需在世家圈子裏隨便提一嘴,那他現在就已經廷尉大牢裏吃公家飯了。

隻是不知道,是哪個小角色在針對他。

馬謖略微有些鬱悶地回到馬車中。

蔡琰跟了進來,她並沒全信這個弟弟的說辭。

回府的路上,她從車廂裏轉過頭,嚴肅地看著馬謖,“謖弟,三萬兵馬,你一個人是怎麽打垮他們這麽多人的?”

馬謖簡短地答道:“長槍所向,無人能當。”

蔡琰嘴唇很明顯的嘟了起來,嗔道:“你不過才八歲,根本不可能打那麽多人,何況董卓麾下還有六大戰將,各個都有萬夫不當之勇……你別以為阿姐不知道,那一夜朱護衛和你一起去的。”

馬謖笑道:“對啊,朱橫卻是和我一去了,但他隻是一旁幫了些小忙,董卓是我一個人殺的……”

“什麽小忙?”

“幫忙擋住了董卓的六大部將,還有董卓的三百多個親衛……”

蔡琰翻了個好看的白眼,一時間竟然無言以對。

這個弟弟是真不靠譜!

不過,那朱橫確實勇猛,一挑六,居然還能全身而退。

這樣的人,居然甘心來蔡府當一個護衛?

真讓人疑惑啊。

“阿弟,他真的能以一敵六?”蔡琰好奇的問。

馬謖瞅著蔡琰那幾乎擰巴到一起的小臉,笑道:“一打六算什麽,他甚至可以一打十二。”

蔡琰目光呆滯,小口微張,震驚到說不出話。

馬謖也安靜下來,默默想著回去後怎麽跟蔡邕交代。按理說,蔡邕被提拔為禦史中丞的當天,就應該知道了董卓被殺的真相。可直到現在,蔡邕都沒來找他算賬。

這很反常。

蔡邕是那種家教非常嚴厲的儒家長者,向來循規蹈矩,不逾禮法,若是子女犯錯,指定一頓暴打。從三歲到現在,馬謖都記不清挨了多少回打了。

但回府之後,卻無事發生,蔡邕待在書房裏都沒出來。

之後的日子波瀾不驚,盡管馬謖有事沒事就跑到蔡邕麵前晃悠,可蔡邕仿佛跟沒看到他似的,整個人非常平靜。甚至就連一直積極撮合衛仲道與蔡琰的事,也變得不那麽上心了。

衛仲道在蔡府住了兩個月,到臨近年關時,自覺無趣,便獨自回了河東。

馬謖暗暗鬆了口氣,終於有空將視線重新轉移到天下局勢上。

朝堂方麵,除分布在天下各州的劉姓州牧外,大多數人對袁家掌控朝堂一事都表達了支持。當然,這些支持袁家的人裏,不包括鮑信。

長安方麵,曹操先贏後敗,被馬騰、韓遂聯軍殺得一敗塗地,狼狽地退到了潼關。

至此,涼州八郡,隴右五郡及關中五郡,全部落入西涼軍掌控。

益州方麵,劉焉派張魯據守漢中,悍然截斷益州與朝廷的聯係,當起了自由自在的土皇帝。

幽州方麵,公孫度在董卓還活著的時候就已經走馬上任,幾個月下來,儼然實控了遼東三郡,擺出一副不聽朝廷號令的架勢。

並州方麵,來自匈奴、鮮卑的壓力越來越大。整個並州九郡已經有七個郡長時間沒有太守,隻剩太原和上黨二郡,還在大漢控製之下。

青州方麵,百萬黃巾賊複起,四處劫掠。

嶺南一代,士燮已經把交州變成了自家的地盤。

雖然沒有了董卓亂京師,沒有了十八路諸侯會盟,但是天下局勢依然水深火熱,大漢朝廷也隻是在勉力支撐。

“曹操要大難臨頭了……”馬謖歎了口氣,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正當馬謖在洛陽城中歎氣的時候,大漢征西將軍曹操則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之中。

潼關。

曹操手按佩劍佇立在城頭之上,背靠著城牆,頭頂是煌煌冬日,腳下是巍峨雄關,不遠處,是烏泱泱退去的十萬西涼鐵騎。

寒冷的北風呼嘯著,將他的盔甲衣衫吹得獵獵作響。

曹操低垂著頭一動不動,壓抑著心中泛起的諸多情感,默默反思自己失敗的原因。

長安之戰的失敗對於他來說是刻骨銘心的,當他看到張遼等八健將臨陣反水的第一時間,就知道自己要敗了。

大敗虧輸!

五萬朝廷騎兵一戰陣亡三萬多人,再加上臨陣反水的八千多人,曹操幾乎全軍覆沒。

不敵馬騰,韓遂,被趕出關中的強烈挫折感和失望,幾乎令這位大漢征西將軍一蹶不振。

長安失守,朝廷與西涼軍之間的均衡局麵一下就**然無存了;控製了關中八百裏平原的西涼軍,可以源源不斷地從當地百姓手中獲取糧食,而不必千裏迢迢從涼州籌集糧草。

這樣的局麵,讓西涼軍能夠悠然麵對來自關東地區的任何攻勢,甚至還可以嚐試著向洛陽進軍,探一探大漢朝廷的虛弱程度。

曹操很清楚,此戰的失利並不會導致大漢滅亡,自己背後還有大漢龐大的後備兵源補給線,而西涼軍的主力部隊隻有這十萬騎兵,可就是這十萬騎兵,讓人非常頭疼。

因為大漢已經沒有多少騎兵了。

而一騎之勇,可當八步兵。

雖然大敗虧輸,但曹操其實並不懼怕馬騰、韓遂、呂布。隻要給他足夠的時間,他自信可以擊敗這三個人;他害怕的是,沒有時間了。

因為此次全軍覆沒的緣故,朝廷已經在醞釀用朱儁來替代他的職務,準確來說是袁紹打算換掉他這個主將。

這樣一來,漢軍更加沒有勝算,兵種上的差距,絕不是臨陣換將就能抹平得了的。

不然的話,西涼軍作亂關西地區長達五年時間,朝廷也不會一點辦法都沒有。

這五年來,西征主將數易其主,從皇甫嵩換成張溫,又換成董卓,最後換成他曹操,結果,**平西涼軍了嗎?

並沒有!

但是沒辦法啊,輸了就是輸了,敗軍之將,沒有任何借口的。

曹操歎了口氣,紛紛士兵們嚴加防範,靜靜等候新任主將的到來。

……

自從漢軍長安大敗的消息傳回洛陽之後,朝堂之上就一直暗流湧動,文武百官私下裏議論紛紛:說曹操是大將軍袁紹的死黨,大將軍肯定會將他赦免。即使有所責罰,也一定會從輕處罰。

這些議論暫時隻在很小一個範圍傳播,不過殺傷力卻是極為強勁。即使袁紹的家世和威名足以讓所有的人都不敢公然談論此事,但暗地裏的非議依舊令他寢食難安,如芒在背。

以結果來論,曹操被任命為征西將軍,已經被證明是一個超級超級巨大巨大的錯誤。如果有人刻意將這個錯誤歸咎於袁紹和曹操之間的私人關係,不光袁紹在朝堂上的威信會動搖,一些政見不合的對手們也會借題發揮,攻訐整個袁家。

這是袁紹不願看到的局麵。

思量再三,袁紹終是暗歎一聲,環顧朝堂百官,然後用公事公辦的口吻宣布道:“我意,將曹操關入囚車,押解回京,交由廷尉發落。”

做出這個決定時,袁紹心裏湧出一絲愧疚,但這並不影響下軍校尉淳於瓊將這個命令貫徹下去。

當淳於瓊帶著這個聖旨來到潼關,當麵宣讀過後,曹操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自己將被囚車押解回京的待遇。所以當兩名士兵推著囚車緩緩來到他麵前,把他往囚車裏拖拽的時候,他的情緒一瞬間失控了,表情極為憤怒的掙紮著大叫道:“我乃大漢征西將軍曹操,你們不能抓我!”

“此乃天子昭令,曹將軍莫非想抗旨不成?”淳於瓊冷哼一聲,手握佩劍,斜睨著曹操。

隻要曹操膽敢再有反抗,他就可以當場殺了前者,且不需要擔負任何罪責。

“我等不過是奉命行事,曹將軍有什麽話,不妨回去和廷尉主審官去說。”

聽見這句話,曹操迅速冷靜下來,主動伸出雙手,任由士兵將他兩條胳膊反綁在背後,粗暴的塞進囚車。

曹操仔細打量著這輛熟悉的囚車,一些記憶深處的往事一幕幕泛起。

這輛囚車非常出名,坐過它的人有很多,盧植、董卓、張溫。現在輪到了他曹操。

前三者都是因為兵敗或者督戰不力而被下了囚車,最終也都有驚無險,平安無事,還官複原職。

隻是不知道自己這次能不能躲過一劫,曹操暗歎一聲。

五萬兵馬幾乎全軍覆沒啊。

若不殺了他,如何告慰那幾萬在天亡靈?

我命休矣!

士兵把車門重重關上,拿一條粗長的鐵鏈,將整個囚籠纏繞了一圈,然後牢牢地鎖住。

“將軍,已經綁妥了。”

“好,出發!”

隨著淳於瓊一聲令下,囚車的車夫啪的一下甩了記響鞭,囚車開始慢慢地移動起來,車子行走在崎嶇不平的沙士路上,木頭發出“吱嘎吱嘎”的哀鳴聲。

曹操神色木然,身體隨著車子的晃動而晃動著,在今天之前,他有想過無數種回京的場麵,唯獨沒想到竟然會以這樣嚴酷的方式返回洛陽。

遙想當初出征的時候,身為征西將軍的他是何等意氣風發!現在就隻有隔著木欄,失落地望著身後越來越遠的巍峨潼關,逐漸從視線裏一點點消失。

囚車逐漸駛離了潼關地界後,順著長安前往洛陽的官道,向著正東方向緩緩而去。

……

大將軍府。

袁紹緊鎖眉頭,和叔父袁隗對席而坐,房間裏氣氛格外沉悶。

作為大漢的實際掌控者,袁紹不能將大漢的命運和袁家的聲譽押在一個失敗的將領身上,雖然這個將領與他私交非常好。於是他一接到敗報,就立刻召開朝議,令朱儁率領三萬北軍火速前往潼關,接替曹操的主帥一職。

同時,袁紹又派出北軍校尉淳於瓊,帶著囚車前往潼關,將曹操裝回來接受廷尉審判。

雖然這麽做對好友曹操有些殘酷無情,但至少可以讓目前的糜爛局麵不再惡化。

勝必賞,敗必懲,是大漢的軍規鐵律。即使袁紹很想保住曹操的性命,也覺得此次曹操活下去的概率極低。

在這個時刻,他與曹操的死黨關係,甚至已經變成了後者的催命符。為免朝堂袞袞諸公說他假公濟私,包庇好友。所以這次廷尉審判,找誰來主審,成了一個大難題。

至於接下來該怎麽應對西涼鐵騎,袁紹打算回頭問問幕僚們。當務之急還是如何處置曹操,把朝堂上的非議平息。

袁紹看向袁隗,斟酌著問道:“以叔父之見,當請何人來主持此次廷審為好?”

袁隗不答反問,“本初是想背負殺友之名,還是不想背負此名?”

“還請叔父告知其中原委。”袁紹拱手虛心求教。政治修養這塊,叔父袁隗可比他老辣太多了。

袁隗捋著三捋長須,淡淡說道:“本初啊,無論你想讓曹操生或者死,隻需請一名德高望重且與曹操相熟的人來審判,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如此,無論曹操最終會不會被判處死罪,都與我袁家無關。若其被判死罪,曹家人隻會怨這個審判者不念舊情;若其沒有被判死罪,世人也隻會說審判者徇私。”

袁紹眼神一亮,“叔父高見啊!但不知何人可做主審?”

“非蔡邕蔡伯喈不可!”

“蔡邕……蔡邕,妙啊,叔父!”

袁紹撫掌歎了一句,朝門外喊道:“來人,速往蔡禦史府上傳令……”

……

大將軍袁紹命蔡邕做曹操主審官的昭令傳到蔡府的時候,已經是中平六年的十二月底了。

蔡邕接到昭令後,把自己關在書房裏整整一夜。

第二天一早,這個五十八歲的長者,滿眼血絲推開門,像是下了一個什麽重要的決定一樣,步履堅定的朝府外走去。

馬謖本想勸一勸蔡邕的。話到嘴邊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最終卻是目送著蔡邕一步步走遠。

這個時空經過他的攪和,已經徹底偏離了原先的軌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馬謖也不知道。

他能做的也僅僅是不斷加強自己的實力,靜觀其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