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主將隔空相望,馬謖可以很清晰的看到張郃目光裏的輕蔑之意。

頓時心下暗喜。

被張郃輕視……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此刻對方越輕視,反殺的時候才會越酣暢。

很快,魏軍烏泱泱圍了上來,看到山腰處張弓搭箭、嚴陣以待的蜀軍兵士,立刻停住進勢。

張郃策馬穿過分散於兩旁的兵士,來到南山腳下,仰望高處,蹙眉沉吟。

一個騎著黃驃馬的黑壯大漢跟隨過來,拱手道:“將軍,蜀軍精通陣法,今又占據高位有利地形,不易攻伐啊。”

“無妨。”張郃搖了搖頭,打量著街亭周圍地形,若有所思。

蜀軍主帥莫非是想要憑高臨下,以製我軍?

嗬嗬……

本將征戰天下三十餘年,什麽場麵沒見過?

也不知山上主將乃是何人?竟幼稚如斯,居然把軍隊開進絕地。

真是天助我張郃立此奇功!

正想著,忽聽山頂傳來一聲大吼:“呔!山下的人聽著,我乃漢軍先鋒馬謖,在此等候已久,可有人敢上山與我決一死戰?”

張郃循聲望去,隻見馬謖眼睛瞪的如銅鈴一般,言語間,臉龐憋得通紅。

雖然說話氣勢很足,僅憑一人一口,硬生生喊出了“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

但分明中氣不足,後力不繼。

聲音到後麵已是幾不可聞。

僅聞此一句狂悖之言,張合立即就聽出了兩條關鍵信息。

一,看來蜀軍打定主意要守山了。

二,山上兵力必不會少,估摸在一萬以上,否則對方主將不會這般有恃無恐。

張郃催馬繞著南山跑了一圈,回到原地,眯著眼,捋著胡須,微微頜首。

心下差不多有底了。

不過嘴上卻大聲說道:“昔日仲達曾對我說過:‘馬謖智計無雙,談笑間可在萬裏之外傷人,他官場失意,皆拜此人所賜。’今日一見,果然盛名之下無虛士。今大軍屯於山上,憑高視下,竟令本將束手無策。”

說這話時,張郃眼底閃過幾分戲謔。

山上。

這一聲破鑼嗓大吼,把蜀軍不少士兵嚇的一顫,包括站在馬謖身後不遠處看戲的三個部將,全部愣住。

眼前這個人……還是以前那個文質彬彬的馬參軍?

好家夥,嗓門可真夠大的。

嚇俺們一跳。

馬謖將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山下,目光緊緊盯著張郃的動向,並未發覺身後諸將神色有異,見第一次嘲諷效果不錯,便扯開嗓子,再次叫嚷起來。

“我乃襄陽馬謖!何人敢上山一戰?”

山下鴉雀無聲。

魏軍眾將士你看我、我看你,一時間沒有動作。而後,一齊看向張郃。

張郃微微抬手下壓,止住眾人求戰的想法。

魏軍日夜兼程、倍道而來,三天急行軍八百多裏,已是強弩之末,疲累至極。

若此時攻山,正好中了對方的圈套。

況且,此山何須硬攻?

張郃身經百戰,一眼就看出蜀軍犯下了低級錯誤,竟然不在要道下寨,跑到孤山上駐紮。如此,隻要他下令切斷水源,馬稷和他的軍隊就隻能坐以等死了。

所以,張郃穩操勝券,一點都不著急。

見山下魏軍沒有回應,馬謖扯來一把嶄新的椅子,大咧咧坐下,側對山下方向,掏著耳朵,繼續喊道:“戰又不戰,退又不退,究竟是何道理?!!”

如此言語,如此做派……嘲諷值直接拉滿。

山下,終於有一人忍不住了。

“張將軍,末將願提兵上山與馬謖決一死戰。”黑臉偏將見到麾下軍士多有怒容,連忙向張郃請戰。

“不,不急。”張郃搖了搖頭,沉聲說道:“我軍遠來,軍士疲憊,尚不知山上虛實如何。是否設有埋伏,還是小心為妙。”

“全軍聽令,將此山團團圍住,繞山掘塹,切斷汲水之道,守住各個下山出口。”

“唯!”

聽到張郃的命令,訓練有素的魏軍騎兵們立刻分散開來,有條不紊的將南山圍了起來。

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山腳下前後左右,全是黑壓壓的騎兵,來回繞山飛奔,氣勢駭人。

馬謖望著山下的萬餘魏軍。沉思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下令全軍出擊。

他現在好不容易有了一點威望,哪敢下山作戰?

萬一失敗了,不光他會威望大失,兵士們也會士氣沉底。

到那時,全軍不說完蛋,基本也約等於涼涼了。

“將軍,要不要末將帶人衝將下去,趁魏軍立足未穩,殺他們個措手不及?”張休盯著山下的魏軍騎兵,惡狠狠的問道。

馬謖連忙擺手:“先回營吧,別看了,打不過的。”

張休有點急了,“為何啊,將軍?”

敵軍遠來疲憊,且來的隻是一萬左右先頭部隊,此時衝下去正麵硬剛,勝算少說也在六成以上。

眾所周知,當一方軍隊有六成勝算時……就已經可以搏一搏了。

馬謖再次搖頭,耐心解釋道:“其實所有的戰爭常識都沒必要看,歸根到底,濃縮成四個字就是:(苟住別浪)防守為先。”

“隻要我軍穩住陣腳,在這南山山駐守兩月,總會等到一次比今天更好十倍的機會。”

“到那時……哼哼。”

這話有理有據,穩重謹慎,張休瞬間就被說服了,不過還是嘟囔了一句:

“可這也太憋屈了。”

“誒,此言差矣,敵強我弱,正當堅守以待時變,身為將軍,豈能意氣用事?”馬謖環顧左右三位部將,語重心長道:

“本將此來,可是立了軍令狀的,若不能守,全家皆不能活。你們身為我的部將,也會被軍法從事。”

“為諸位性命計,本將不得不謹慎萬分!”

黃襲、李盛、張休三人對望一眼,暫時放下了相互之間的成見,齊齊拱手道:“將軍教訓的是,是我等魯莽了。”

馬謖點了點頭,自信說道:“計議雖如此,可張郃不比曹真、夏侯淵之輩,未知他是否別有妙計應對,你等當日夜輪替巡山,嚴加防範,切不可懈怠!”

三人齊聲應下,各自去吩咐兵士守把四方。

此時山間春風和煦,拂麵生暖;天上紅日又西斜,金芒萬丈傾斜而下,在天地間勾勒出一副似真似幻的光影美圖。

馬謖遙望西方天際,喃喃自語:

“不知丞相是否知我良苦用心。此戰勝負不在他處,隻在街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