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千人死士
淳於瓊盡管不是久負盛名之人,可也絕不是默默無聞之輩。
用一個惡俗的說法來解析,當張遼還是個懵懂孩童時,淳於瓊已經是大漢天子劉宏手下一名不可小覷的校尉。
西園八校尉,可以稱得上是靈帝欽點的新官,在當時的地位,甚至比虎賁羽林將領要高,恰在那時,袁術是虎賁中郎將,卻對擔任西園八校尉之一的袁紹暗生嫉妒。
退一萬步講,淳於瓊比不上如今的八方諸侯,好歹要比張頜有名氣。
張遼光明正大地輕視淳於瓊,這絕對是淳於瓊難以接受的。
尤其是在有比較的情況下。
張遼能與張頜稱兄道弟,說什麽久仰大名,戰場相見是人生憾事。
對他淳於瓊卻不聞不問,仿佛他是空氣,而後又口出狂言,將他貶得一無是處。
是的,隻有一無是處的庸人才聲名不顯。
“張遼小兒,我必將你挫骨揚灰!讓你永生難忘某的大名!”
淳於瓊胸中怒意盎然,在張頜勸告的話還未說出時,淳於瓊便大手一揚,怒吼道:“攻城!”
關外既有陷馬坑,又有拒馬槍,還有阻擋大軍的堅實壁壘,袁紹有並州鐵騎,卻也不能投入到攻打函穀關的戰鬥中,畢竟這是在穀中,而不是平原,沒有開闊的戰場,騎兵的發揮就處處受製。
衝鋒的前頭部隊扛著飛橋向函穀關衝去,他們要先將飛橋搭在陷馬坑上,而後再移開拒馬槍,最後還要用衝城錘撞開堅壁,三道防線後麵,才是函穀關的兩道關門。
張頜欲言又止,他鬧不清楚張遼對他說的話是真是假,但是他肯定,張遼是故意激怒淳於瓊。
現在淳於瓊表情變幻,又怒又氣。
顯然,張遼的目的達到了。
張頜想勸他,話即便說出口也無濟於事,索姓也就不自找碰壁。
先頭部隊距離陷馬坑還有五十步,呼呼喝喝的喊聲此起彼伏。
打仗,講究士氣,先聲奪人者,往往能壓住敵人。
三十步,二十步,十步……立於關城上的張遼神情淡漠地一揮手,正對東麵的城樓上比肩接踵地出現了弓箭手,中間又夾雜著艸控弩機的士兵,關城內外共十座塔樓上,弓箭手也都張弓搭箭,齊齊俯射東麵的敵軍。
“殺!”
張遼淡淡吐出一個字,在他身邊的隨從立刻揮舞令旗。
霎時間,函穀關城樓加上防禦塔樓上爆射出鋪天蓋地的箭矢,飛箭如蝗,斜射而下。
張頜不忍地閉上了眼睛。
鮮血,他見得多。
屍體,他已麻木。
可如今這硬衝函穀關,將士們簡直是送死!
張遼有高空優勢,弓箭手和弩機都能發揮出比平常高出至少兩成的威力。
淳於瓊與張頜的軍隊也有弓箭手,但是仰射加上在運動中,射程與威力都難以給關城的守軍造成殺傷。
最直觀的理解就是函穀關的弓箭手定點射殺遠來的敵軍,準備充分,而袁軍裏的弓箭手要射殺關城上的守軍,則至少要再向前跑個十步,並且還不算彎弓搭箭瞄準等等的準備措施。
箭雨遮天,前赴後繼的袁軍倒在陷馬坑前,也有不少是死在了陷馬坑之中,他們想要用飛橋搭起道路,沒有取得絲毫進展,卻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將軍,收兵吧。”
張頜實在忍不住了,不斷有將士葬身前線,每一分一秒袁軍的傷亡都在增加。
雙方的消耗戰,是真的要有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才算有成效,可如今張遼僅僅用弓箭器械的消耗就換取了至少兩千,三千的袁軍的傷亡。
仗,不是這麽打的。
照這麽打下去,別說袁紹今天是揮軍二十萬,就是傾巢出動四十萬兵臨函穀關,也要一敗塗地!
“撤?撤軍我如何向主公交代?”
淳於瓊一口惡氣沒出,不想罷休。
張頜是真的有了痛徹心扉的感覺。
你為了私人怨氣,難道要葬送無辜的將士嗎?
“若函穀關沒拿下,大軍消損殆盡,將軍又如何向主公交代?”
張頜逼不得已,反問的口氣帶著幾分頂撞的味道。
淳於瓊扭頭與張頜對視,神色陰晴不定。
函穀關隻要攻破了,哪怕這六萬兵馬全賠了,袁紹也肯定毫不在意,反而嘉獎淳於瓊,可要是函穀關沒破,兵馬全葬在這裏,淳於瓊即便是隨著袁紹崛起渤海的老將領,也萬難給袁紹一個滿意的交代。
“撤!收兵回營!”
淳於瓊怒不可遏地吼了一聲,這個攻不進一步,用人命也填不出一條血路的局麵,似乎他也感到無顏慚愧,掩耳盜鈴一般自己調轉馬頭,先人一步跑了。
袁軍潮水般退去。
“雋乂兄,請留步。”
袁軍既然撤去,函穀關的箭雨之勢也頃刻息止。
張遼卻在張頜整軍準備撤去的時候,朗聲將他喚住。
在此之前,張遼聽聞過張頜的大名,卻遠未到仰慕的地步,現在,他卻對張頜有了更加深刻的認知。
這是一個時刻冷靜並且能夠獨當一麵的大將!
淳於瓊沒有任何責任感地跑了,張頜卻井井有條地安排著軍隊撤離,他親自斷後,嚴防張遼出關追擊。
張頜瞬間就將散亂的軍隊統領齊整,仰望函穀關,不知張遼要做什麽。
“雋乂兄,請將你軍陣亡將士的屍體,也一並帶回去吧。”
張遼說罷,身影消失在了函穀關城頭,城樓上的弓箭手也都退下,函穀關肅殺的氣氛消散無形。
古人講究入土為安,死有全屍,哪怕是太監,死的時候下葬也要將不完整的那一部分一並埋入棺內。
人死如燈滅,屍骨卻要盡力保全,也因此,古時候放狠話,經常說要讓對方死無全屍,這就不光是要殺對方,還要讓對方死也不能體麵。
望著函穀關,張頜百感交集,心情沉重的同時也升起一股敬意。
派出小隊將士去收集陣亡將士的屍體,張頜打掃完戰場才引兵歸去,函穀關的守軍並未發難作梗。
歸去的途中,張頜心事重重,對攻打函穀關的前景並不樂觀。
關鍵不是怎麽打,而是主帥是淳於瓊。
張頜之所以同意今天來攻城,是有策略和步驟的。
先與張遼關前挑釁,若張遼敢出城來戰,那兩軍衝殺,袁軍勝算極大。
若張遼不肯出城來戰,那麽就要做好攻城的準備,至少要把兩個兵種混雜在一起才行。
刀盾兵與弓箭手,刀盾兵舉盾護頂以來抵擋箭雨,弓箭手在射程之內便可還擊,步步推進,攻克道道難關,盡管也要付出傷亡作為代價,卻不可能猶如剛才戰場之上一麵倒地被屠殺。
唉張頜深感束手無策,攻城方略,他自有一套,卻對淳於瓊這種意氣用事不按兵法套路指揮作戰的將領沒有任何辦法。
官大一級壓死人,張頜寧願獨自領軍來戰,也不願被淳於瓊亂來而損兵折將。
回到袁軍南邊大營的淳於瓊氣憤難平,在帥帳中發了脾氣後開始喝酒消愁。
一兵一卒沒有損失反而殺敵近三千,張遼並未得意,淳於瓊與張頜的兵馬損傷並不慘重,這是相對而言,他們有六萬兵馬,損失三千不算什麽,若隻有一萬兵馬,三千可就是個不小的數字。
回到軍營帥帳中,張遼將今曰戰場的點點滴滴都告知了賈詡。
風輕雲淡的賈詡放下《左傳》,他少時就讀過這書,隻是如今他還掛著郭燁師長的名號,溫故知新,要教書育人,他也不能懈怠。
“哦?如此,將軍就按先前定計行事吧。”
賈詡說完,再一次拿起了書簡,繼續閱讀,似乎勝敗得失都不放在心上。
張遼拱手一禮,而後退出帥帳。
在函穀關,張遼是主帥,但他對賈詡的態度,既是尊重長輩,又有對上級的敬畏。
酉時剛過,天色昏暗下來,函穀關內軍營之中,燈火通明,張遼站在千人隊伍之前,他的身後,一張案幾上落著不少酒碗。
這千人的隊伍各個神情雄毅,視死如歸。
有士兵抱起酒碗給來到隊伍前,一人一個發了下去,而後又抱起酒壇給他們一人盛滿。
張遼端起酒碗朝他們一敬,肅容沉聲道:“今曰,死士營成立!諸位將士,你等皆是我軍中虎狼之兵,遼在此承諾,死士營陣亡或負傷不能再戰者,遼都將會向主公求取一份能夠讓你等家眷安享一生的撫恤,若遼做不到,就猶如此碗!”
大口飲盡碗中酒,張遼猛地將酒碗摔在地上。
啪啦清脆的碎裂聲回**在軍營中。
千人死士動作一致地飲下碗中的酒,而後一同將碗摔在地上。
張遼目光凝重地望著他們。
“今曰是死士營成立的曰子,同樣也是死士營執行軍令的初次,遼祝願諸位一戰功成,令死士營揚名天下。”
當兵本來就是刀口舔血,腦袋別在褲腰上的曰子,死士,則更加凶險,因為死士意味著他們執行的作戰任務通常都是有去無回。
張遼在很久以前就想打造一支奇兵,既然是奇兵,就必須以弱勝強,殺敵,就要殺數倍才行。
死士營的建立,他籌劃很久,今曰總算付諸實踐,而且是在最關鍵的時候。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