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河北名將

踏入函穀關,張頜百感交集。

他應該為攻下函穀關而興奮不已,但此刻他卻憂心忡忡。

張遼是主動撤離函穀關,而不是兵馬殆盡。

是什麽原因讓張遼放棄了抵抗?

是郭嘉不願損兵折將嗎?

還是另有陰謀?

張頜猜不透,心中卻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憂慮縈繞。

文醜極其興奮地來到張頜麵前,伴著爽朗的笑容拱手恭賀道:“雋乂立下此奇功,主公得知定會嘉獎雋乂。”

張頜勉強地謙遜幾句,而後就見有麾下將士昂首闊步來到他麵前稟報。

“將軍,關內建築內皆藏有火油與焦炭,若不是將軍命部下仔細查探關內動靜,恐怕敵軍一把大火,我軍處境將不堪設想。”

文醜悚然一驚,喝道:“張遼小兒竟如此狡猾!設下圈套等著我等。”

麵色一緩,文醜又朝張頜微笑道:“還是雋乂設想周全,入關先查探了一番,否則就中了張遼的毒計。”

張頜表情發愣。

毒計?

這也叫毒計嗎?

郭嘉當年差點兒葬身荊州,劉表不就是用這烈焰焚城對付他的嗎?

難道張遼真的在效仿當年劉表在荊州設下的圈套?

這個後果,東施效顰,張遼難道棋差一招沒成功嗎?

張頜沒有放下皆備,他打入函穀關,就步步謹慎,三天時間,他折損了兩萬五的兵馬,張遼折了一萬,現在張遼剩下兩萬,而他還有三萬兵馬,打入函穀關,張頜也是先讓兩萬兵馬在關外駐紮,一萬兵馬入關先查探一番。

此時情況與郭嘉在荊州時被算計又有很大不同。

至少關內若起火,張頜有退路,從東麵入關,再撤回關外就行。

“張遼這麽做,也許是想拖延我軍罷了。”

張頜輕聲說道。

張遼撤軍不久,向西而去,出口是潼關,再往西,就是長安所在的三輔之地。

文醜聽罷,眼珠一轉,心有意動,朝張頜問道:“雋乂,張遼匆忙撤軍,他必定是想駐軍潼關阻擋我軍,現在函穀關西麵,也必定有他留下打算點燃關內房屋的敵軍,不如由我率軍連夜追擊張遼,殺他個措手不及。”

文醜本質上不比張頜地位低,張頜是袁紹指定來打函穀關的,如今函穀關已經到手,任務已經完成,文醜想要追擊敵軍大可自己領軍而去,所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文醜隻要殺敵有功,沒人會追究他是不是得到了袁紹的命令而行事。

張頜知道文醜此時立功心切,尤其是在函穀關被攻破了之後。

可是張頜心緒不寧,攻下函穀關的喜悅沒有充盈在他的心中,反而有一片陰霾。

因為這在關內埋下火油與焦炭的計謀太膚淺,用在函穀關這裏,顯然不怎麽樣,張遼若真要用大火阻斷他的去路,大可以在撤軍的時候直接放把火。

“文將軍,還是等主公率軍駕臨函穀關再做決斷吧,張遼撤軍往西,我隻怕郭嘉會率軍援他,文將軍去追擊,若遇上了郭嘉與張遼合力的大軍,恐怕會無功而返。”

文醜毫不在意地擺擺手道:“若真遇到郭嘉大軍,我撤回函穀關便是。”

說罷,文醜不待張頜同意便領了一萬兵馬出關向西追擊而去。

在西麵,文醜的確遇到了太平軍,隻有五百人的弓箭手正在點火,想要朝關內射火箭,文醜見自己所料不差,用了不到半個時辰便將這五百弓箭手殺了個片甲不留。

而後,文醜下令急行軍,追擊張遼。

在崤山,郭嘉曾經提前董卓一步來到這裏設伏,時間差上是董卓西行夾帶百萬百姓和天子百官一行,行軍速度上太慢,而郭嘉輕騎數千機動能力遠比董卓浩浩****的大軍要迅捷,因此占了先機。

張遼沒有跟隨郭嘉那一次在崤山設伏堵截董卓,不過這一次,他在賈詡建議下,出了函穀關往西,便在崤山設下埋伏,靜待追兵。

賈詡所料不差,的確有追兵,而且正如他向張遼所說那樣,不會是張頜,而是文醜。

當文醜率軍一萬通過崤函古道時,山上忽然湧現無數敵軍,弓箭弓弩亂箭齊發,古道狹窄,張遼設伏的軍隊又居高臨下,射殺追兵簡直猶如屠豬宰狗,不但輕鬆,而且肆無忌憚。

黑夜中的崤函古道,慘叫聲衝破雲霄,此起彼伏。

文醜在亂軍叢中六神無主,想要逃命卻被自己人夾在軍隊中進退不得。

張遼站在山林高處,麵無表情地問賈詡:“軍師,為何料定來追擊的將領必定是文醜?”

實際上,張遼更希望是張頜。

他與張頜的確英雄相惜,卻更希望在戰場上置對方於死地,各為其主,立場不同,在戰場上一較高下,是他們迫切的願望。

函穀關一戰,張遼承認張頜的戰術令他束手無策,敵強我弱的態勢也是人謀難以逆轉,張遼本應自豪,畢竟他用一萬兵力損失,換來了袁軍超過六萬的傷亡。

可是,他不甘心,盡管撤離函穀關是郭嘉早已定下的戰略,在撤退時機成熟的時候,必須要給袁軍一個機會打入關中。

賈詡扭身凝視張遼,久久之後才淡淡道:“將軍,一個合格的主帥,不應被情感所左右。”

張遼如夢方醒,閉目長歎一聲,而後朝賈詡一拱手,並不言語。

他不該執著與張頜之間分出勝負,若執念太深,會誤己誤人。

賈詡再將目光投向山下古道被屠殺的情景,淡淡道:“攻克函穀關,文醜寸功未立,他是袁紹的愛將,張頜可以在函穀關等袁紹來,文醜卻不能,他要建功,將軍從函穀關撤軍,文醜自以為袁軍挾大勝之勢,此時追擊我軍定能再戰再捷,而張頜不能來,張頜和文醜,要有一人留守函穀關,函穀關對袁紹席卷關中是重中之重。”

張遼沉默著點點頭。

文醜這樣的將領,有勇無謀,張遼殺多少都沒有成就感,勇將中名頭最響亮的人中呂布,數年前也是張遼的手下敗將。

在選擇對手,評估對手的等級上,張遼早已不是隻看將領勇武,更多還是將略。

崤函古道在夜裏驀然變得喧囂,而在兩個時辰後,這裏又重歸了寧靜。

張遼與賈詡帶著兵馬從容有序地繼續向西撤離,目標潼關。

死在崤函古道的有多少袁軍,文醜又是否死在這裏,張遼和賈詡,都不關心。

在賈詡來看,文醜死,將激怒袁紹,對郭嘉的戰略有益無害,文醜不死,文醜向袁紹請戰複仇的意願同樣正中下懷。

反正,不管文醜死活,這一場伏擊,已經達到了預期的目標。

一萬追兵,在遇襲後逃命返回函穀關的隻有兩千餘。

張頜得到消息後大驚失色,他這一次率領剩下兩萬兵馬傾巢而出。

既然張遼已經有過伏擊,便不會有第二次,張頜帶齊兵馬向西而去,是要搜尋文醜。

逃回函穀關的兩千餘人都是散兵,沒有將領統帥,文醜不知所蹤,張頜心知不妙,於是率軍去尋。

文醜,袁紹麾下地位前三的武將!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夜色茫茫,靜悄悄的崤山腳下,張頜下馬步行,所過之處,屍體映滿眼簾,並沒有殘肢斷臂,死者身上都插著箭矢,顯然都是被遠距離射殺,非近戰拚殺而亡。

仰頭望了望崤山一片森然的景象,張頜心中的不詳越來越重。

這裏簡直就是天然的墳場!

“將軍!”

有士兵在遠處屍體堆旁朝張頜高喊。

張頜邁著沉重的步伐走了上去,接過火把照亮屍體,張頜沉痛地閉上了雙眼。

文醜全身插滿箭矢,銀光鎧甲沒有讓文醜死的體麵,反倒遍體鱗傷。

張頜心情失落,他的腦海仿佛在模擬著文醜死時景象。

騎在馬上的將領,鎧甲威風,披風飄揚,這樣一個人物,絕對是敵軍最醒目的活靶子。

再雄武過人的將領,也擋不住萬箭齊發。

文醜,死了。

死得非常窩囊。

他一個敵人也沒有殺。

河北名將葬身崤函古道。

張頜伸手掩上文醜已經暗淡卻不甘心閉上的雙眼,親自伸手拔去他身上一支又一支箭矢。

他與文醜談不上情同手足,卻在過往的曰子中互相尊重,同僚袍澤之情,是曰積月累積攢萌生的。

三十七支箭被張頜一一拔去後,張頜抱起文醜的屍體,恨得咬牙切齒,目眥欲裂。

“張遼!此仇不報,我誓不為人!”

張頜怒吼喧天。

不管他與張遼是否敬重對方。

他們是敵對的。

張頜如果對文醜的死無動於衷,那張頜也就不是一個有情有義的真漢子。

陣營的對立,是滋生仇恨最好的源泉。

假如今天張遼被張頜所殺,郭嘉麾下與張遼有袍澤之情的許褚典韋,甘寧高順等人,也必定會對張頜恨之入骨。

卸下自己鎧甲後的披風,這披風是袁紹賞賜張頜的,做工精美,用的是上好的綢布,現在,張頜用這披風裹住文醜的屍體。

也許應該是馬革裹屍,但張頜不希望文醜死後還如此寒酸,文醜生平喜歡貴氣,張頜就讓他體麵一些。

扛著文醜的屍體,張頜麵帶沉痛地朝函穀關歸去。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