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威震天下

張遼在函穀關的住處不大,院中有一處涼亭,周邊一片綠蔭,十分寫意。

脫去鎧甲,換上袖袍,張遼上馬有雄風,下馬有儒風,堪稱世間難得的儒將風采。

此時在涼亭之中,張遼提起酒壇,倒下兩杯,一杯推至與他對坐之人的眼前,而後他拿起杯子敬酒。

與張遼對坐之人是張頜,同樣斯文倜儻,一派儒雅,此時張頜絕不凶神惡煞,仇人見麵分外眼紅的情景沒有出現在二人身上。

張頜端起酒同樣敬向張遼,二人同時滿飲而下,如此往複,接連十杯酒下肚,二人麵不改色,張遼放下酒杯不再倒酒,輕聲道:“雋乂兄,沙場見。”

張頜起身拱手一禮,淡淡吐出二字:“再會。”

轉身離去,毫不拖泥帶水。

張遼望著張頜的背影若有所思,嘴角逐漸揚起。

他們是仇敵,他們在關中大戰時已然結成死對頭。

這並不影響他們彼此敬酒的誠意與飲酒時內心的痛快。

張頜可以暗中謀害張遼。

但張頜不屑為之。

張遼同樣也可以這樣做。

可張遼也鄙夷小人行徑。

他們要戰,要分出高下,要一決生死,最適合的舞台,是戰場。

光明正大輸給對方,不會是人生恥辱,隻會是遺憾。

用下三濫的手段贏了對方,不但沒有任何成就感,也將是人生汙點,悔恨一生。

張頜走後,典韋,許褚,甘寧,高順四人從屋中走來,在涼亭中相繼入座。

張頜是來告別,唯獨向張遼告別,所以其他幾人都刻意回避了張頜。

甘寧捏著酒杯,看著張遼玩味道:“文遠似乎對張頜另眼相看?”

張遼答非所問,望向他處。

“人生在世,能有一勁敵,豈不是快事?”

甘寧等人都未曾與張頜有過交鋒,對張頜的印象並不深刻,尤其是袁紹麾下顏良的大名要遠遠高於張頜。

“哦?既然文遠如此看重張頜,為何不勸說他投身主公帳下?袁紹對張頜似乎不放心。”

高順不沾酒,不妨礙他與同僚們一同談天論地。

實際上有很多名將名士都懷才不遇,或者說明珠暗投,劉表帳下比比皆是,公孫瓚也錯過了趙雲……張遼可以策反張頜,卻不會這麽做。

如果張頜是容易被策反背主之人,那麽他也就不配張遼發自內心的敬重。

就算是久負盛名用兵如神的將領,假設他沒有氣節,也隻會遺臭萬年。

袁紹待張頜的確算不上推心置腹,卻也沒到能夠逼的張頜投敵的地步,張頜此時叛離袁紹集團,天下人隻會罵張頜忘恩負義,沒有袁紹,張頜什麽也不是,袁紹有張頜,本是如虎添翼,至於能不能知人善任,是袁紹的問題,張頜既然是臣,在袁紹沒有逼得他走投無路前,忠貞不二是必須的。

改換門庭,是事關名節與毀譽的一件大事,絕不是想當然那麽簡單。

就事論事,呂布三番五次背主,他殺董卓,天下人拍手稱快,可他背叛丁原,卻隻有罵聲一片,天下人不會因為呂布沙場威風而改變這個看法,人中呂布聽在耳中,早已變味,這四個字,褒貶不一,天下人見仁見智了。

袁紹醒來後的第二曰便帶著數千殘兵離開函穀關,踏上返回河北的旅程。

郭嘉對袁紹開誠布公,在這一刻,郭嘉不是虛與委蛇,他的態度,決定袁紹生死,郭嘉根本沒必要惺惺作態。

現在,郭嘉就是希望袁紹能吃能睡,身體康健,養足精神後回到河北去與曹艸針鋒相對大幹一場。

袁紹急於離去,他是有著三分危機感和七分無顏麵對郭嘉的初衷。

他被曹艸設計了,又被郭嘉打得落花流水,他這個四世三公天下第一諸侯還有什麽臉麵站在郭嘉麵前?哪怕郭嘉不折辱他,不羞辱他,甚至對袁紹有著最起碼的尊重,袁紹心裏是有幾分感動,卻更加無地自容。

數千垂頭喪氣的將士離開函穀關,袁紹坐在馬車上,突然走出車廂,回首西顧,明媚陽光下,函穀關巍峨如山,袁紹神情複雜地歎氣道:“郭奉孝,世間罕見的英傑啊!”

郭圖許攸等人點頭附和袁紹的感歎。

沮授騎在馬上,撫須也望向漸行漸遠的函穀關。

他知道,郭嘉放袁紹離去的打算是讓袁紹跟曹艸拚個你死我活。

這是謀略。

但是,反過來想,這對袁紹是一份終生難忘的恩情!

言與行是兩碼事。

天下有幾人能夠在頃刻間與不死不休的仇敵化幹戈為玉帛?

郭嘉能放下關中大戰的仇怨,能在瞬間與袁紹從仇敵變為朋友,能在手刃袁紹的抉擇前選擇了放棄,這一份魄力和遠見,沮授已經佩服得五體投地。

大道理,讀書人都會講。

可真正能言行一致的人,世間少有,尤其是郭嘉殺袁紹,威望將上升到一個無人能及的高度。

“郭奉孝,他所看到的,永遠都比主公要長遠至少五年啊。”

沮授的話隻能在心中說,他不能宣之於口。

袁紹慘敗而歸,沮授不能再打擊袁紹的自信心。

發出一聲感歎後,袁紹心情複雜地返回馬車中,搖搖晃晃,顛簸之中,袁紹閉目低聲呢喃道:“叔父,你錯了,我也錯了。”

遙想當年郭嘉一文不名,在洛陽中,袁紹與袁隗設計謀害郭嘉,是不希望郭嘉為皇子協效力,順帶打壓曹艸與袁術。

袁紹腦海中翻湧出這段記憶,他悔不當初,如果他有識人之明,能在那個時候傾心招攬郭嘉,現在他將少一個勁敵,一統天下也將易如反掌。

袁紹的感歎,是發自內心,卻不全然是因郭嘉放他一條生路,更多的還是四世三公的他從一開始便將郭嘉擺在了敵對的位置上。

好俠養士,廣結群豪,袁紹做了這麽多年的門麵功夫,卻生生讓還是一個白身的郭嘉從他眼前錯過。

遙望函穀關東麵的隊伍漸漸消失在眼簾,郭嘉從城頭轉身返回關內,不喜不悲。

他曾經放走過呂布,謀士武將都不理解,事實證明放走呂布對中原局勢起到了攪局的作用,拖延了曹艸的崛起,也遏製了劉備的發展,郭嘉是不是神機妙算,謀士們都猜不透,為什麽放走呂布?還是沒有人能夠在當時的情況下洞察根源。

而郭嘉今天放走袁紹,謀士們都表示理解和支持。

袁紹活著,才能壓製曹艸,中原與河北之間的大戰遲早爆發,這都是對郭嘉的未來有利。

天下矚目三大諸侯會戰關中,最終以郭嘉勝利告終,而他付出的代價則是損兵近四萬。

袁紹折了文醜與鞠義,損兵近二十萬!

曹艸愛將夏侯惇隕落關中。

誰是贏家?

或許是曹艸,可郭嘉曰後在關西的強盛加上袁紹隨之而來的南下,曹艸都不可能輕鬆麵對。

袁紹無疑是輸的最慘的一人,但他的根基還在,回到河北休養數年,袁紹仍舊是天下第一的諸侯。

郭嘉保住了本來到手的關中,若他是贏家,他的利益在哪裏?除了可以安枕無憂地發展外,他損失了兵馬,關中發展的步伐也被拖延,打了勝仗的郭嘉,也不見得會欣喜若狂。

法正湊到郭嘉身邊,低聲問道:“主公,周將軍請示該如何回複劉表,張白騎困於漢平縣,張將軍是否能攻城將張白騎一網打盡?”

關中會戰結束了,其他地方的戰事卻還在繼續。

郭嘉暫時還要留在關中穩定局麵,張白騎作亂以及荊州的戰事,他要當機立斷。

止步望天,郭嘉思考一陣後,扭頭對法正道:“劉表想和,可以,用錢糧換,周泰能從劉表那裏敲多少,都是他的,得來的錢糧,一半用來撫恤將士和募兵補齊損失的兵馬,另一半就補償給漢平縣被屠戮百姓還在世的親屬。張白騎不用管他,張燕做的很好,我有耐姓,我可以等,哪怕一年,兩年,張白騎反正到頭來是死路一條,不用主攻增添傷亡。”

法正領命,離去擬寫文書送往益州。

關中會戰落下帷幕,荊州劉表還在提心吊膽。

蒯良說過,郭嘉勝,周泰會自動退兵。

可現在周泰根本沒有退兵的跡象。

襄陽不少豪族都開始舉家逃難,郭嘉打敗了袁紹和曹艸,威震天下,他們都以為郭嘉下一步肯定是吞下荊州。

蒯越與周泰打過交道,袁術打荊州時,蒯越就與周泰有過交涉,現在,蒯越作為議和使者孤身進入了周泰的大營。

“哈哈哈哈,異度先生,數年不見,風采依舊啊,快來快來,這是我家主公在關中的戰報,你看看你看看,袁紹二十萬兵馬全軍覆沒,曹艸落荒而逃還賠上了一員猛將夏侯惇,異度先生,我家主公若擺慶功酒,不如你也來熱鬧熱鬧。”

周泰喜笑顏開,心情大好,一旁的蔣欽也滿麵得色,唯獨進入營帳的蒯越一臉尷尬。

聽到周泰的話,蒯越就知道對方在積攢聲勢,想要營造更加威風的氣場。

“周將軍,在下此來是提議兩家休兵言和的。”

蒯越無可奈何,對方牢牢占據著形勢主導權,而荊州,就像是待宰羔羊。

該死的黃祖,天殺的黃祖,輕而易舉賠掉了荊州一半的兵馬,要不是這樣,荊州怎會如此被動!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