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劃清界限

一夜之間,韓遂的圍城大軍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個形勢讓馬超目瞪口呆,郭嘉僅僅是帶著騎兵衝入金城,就將韓遂城外兩萬餘兵馬嚇得匆忙撤軍。

這或許就是郭嘉如今實力的真實寫照,不論是韓遂還是馬超,即便想要玉石俱焚也隻是飛蛾撲火的下場,到頭來麵對郭嘉,隻有委曲求全一條路可走。

晨曦微亮,銀翎飛騎在金城的軍營裏休整,郭嘉起居之所就在軍營之中。

甘寧一夜未眠,安排軍務指揮城防,甚至還要派人暗中提防馬超那不到五千的兵馬動向。

軍旅條件艱苦,像郭嘉這種常年錦衣玉食的人很難說身心做到隨遇而安,清晨起床是生物鍾作祟,但頭腦還有些昏沉,血絲密布在眼中,從**坐起身閉上眼清清頭腦,都說由奢入儉難,這一點不假,本就是陌生的床,加上還是硬木板,怎麽睡都有些不踏實,隻不過郭嘉不會刻意改善這個環境,而是選擇去適應。

甘寧從外走來,瞧見郭嘉已經起身,從帳門口的衣架上將一身幹淨的潔白錦袍拿下,來到郭嘉麵前伸手將衣裳遞了過去。

郭嘉接過衣裳穿上,一邊係著腰帶一邊問道:“昨夜如何?”

甘寧輕聲道:“馬超似乎一點兒也不關心城中軍事,他得知韓遂的兵馬撤退後就回了府邸,一整夜沒有召見過任何人,城中那幾個守城的校尉也都在軍營裏休息,現在整個金城都在太平軍掌控之中。”

郭嘉走到旁邊矮桌前,桌上有一盆清水,他伸手下去舀起兩把水潑在臉上,清醒不少後拿起毛巾擦了擦臉。

“馬超和這城中將士已然身心俱疲,況且韓遂的兵馬剛走,馬超就算有不軌之心,也要確保韓遂不會殺個回馬槍才是。興霸啊,不是我小人之心,這些年風風雨雨,起起落落,你也看到了,有時看似局勢都在掌控之中,但偏偏會有驚變驟起,馬超現在對我不設防,要麽他已經心灰意冷,要麽他就是在靜觀其變看我如何行事,甚至是想用這樣的方式來讓我麻痹大意,在我看似將要收服他的屬地的時候再圖窮匕見。”

甘寧平靜地點點頭。

韓遂撤軍後,馬超就沒有了外憂,反而是郭嘉帶著兵馬來到金城,成了馬超的內患。

這個時候馬超會作何感想?

“主公,眼下韓遂已退,馬超若請主公也撤軍回長安,那該如何?”

甘寧現在忽然覺得郭嘉麵臨的是一道難題。

郭嘉來幫馬超,現在功德圓滿,如果馬超讓郭嘉回去,那郭嘉該作何抉擇?

撤的話,豈不是無功而返?

不撤的話,那郭嘉難道要撕破臉吞並馬超的屬地,這樣又要背負一個背信棄義的罵名。

郭嘉放好毛巾,走到甘寧麵前,微微一笑,說:“他若開口,我就撤軍。”

甘寧略顯疲倦的麵孔露出不解之色。

“這……”

郭嘉拍拍他的肩膀道:“興霸,不要隻盯著眼前,眼光再遠一些。馬超的屬地經過韓遂掠奪與屠戮,人口銳減,其中一部分是被殺,一部分是已經逃去了關中,留下的人是少之又少,而這裏的錢糧也大半都被韓遂搜刮去了,你想一想,我撤軍之後,馬超就這麽丁點兒的兵馬,他甚至連這個夏天都熬不過去,其實,他已經走投無路了,關鍵是他看不看得清這個形勢,要是死腦筋的話,那就等他死路一條的時候再來見我,不戰而屈人之兵,是為上策。”

甘寧仔細一想,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郭嘉可以打馬超,而且不費吹灰之力,但郭嘉會背上一個不仁不義的惡名,尤其是他打著來給馬超幫忙的旗號,結果卻吞並了馬超的屬地,這以後誰還敢來和郭嘉打交道?

三日後,龐德的病情好轉,或許是金城之危解除,他心中沒有了牽掛,所以能夠專心養病,才得以讓他迅速康複起來。

這三日馬超都待在自己的府中,既沒有去招待郭嘉,也沒有與手下那可憐的將士進行會麵,每天寢食如故,空閑之時就在院中練武,揮舞他的虎頭湛金槍,沒有人知道馬超心裏在想什麽,也沒有人敢去問,畢竟馬超從喪家之犬又奪回了家園,但卻是一個千瘡百孔滿目瘡痍的家園。

豔陽高照,馬超仍舊在習武,槍影陣陣,風聲呼嘯,馬超每一個動作都極盡力量與威猛,似乎有發泄不盡的力氣在一點一滴地迸發。

府中下人跑來武場邊上對馬超說道:“主公,有人求見。”

“不見!”

馬超揮舞長槍動作不停,頭也不回地吐出兩個字。

“是龐將軍。”

別人或許馬超可以不見,但龐德,他不能視若無睹,撇開龐德自身本事對馬超的貢獻不談,好歹龐德也是追隨馬騰開始一直效勞馬家超過十年光陰。

將兵器放在武器架上,馬超拿起一條白布擦拭臉上的汗水,讓下人去將龐德請進來,他走到武場邊上的石桌前坐下。

不一會兒,龐德從外入內,由遠而近,盡管還沒有完全康複,身子還有些虛弱,但龐德仍舊昂首挺胸,左手一壺酒兩隻酒杯,右手一柄帶鞘的匕首。

馬超神情疑惑,龐德帶酒來,他可以理解。

帶了把匕首而來,就有些讓人丈二和尚。

龐德走到馬超對麵的石桌前,先將酒壺酒杯與匕首放在桌上,然後朝馬超恭敬一禮,在馬超伸手請他入座後,龐德才麵無表情地坐下。

拿起酒壺給兩隻酒杯倒滿,龐德將一隻酒杯推到馬超麵前,然後自己端起酒杯神色鄭重地朝馬超說道:“主公,這一杯酒,敬老主公。”

老主公,自然是馬騰。

馬超發覺今天的龐德與往日不同,有那麽幾分令他感到一股沉重的壓力。

端起酒杯一飲而下,馬超與龐德一同飲下杯中水酒。

沒有馬騰,就沒有龐德今天,太多武將上位缺少的隻是一個伯樂,龐德被馬騰信任提拔,忠心耿耿為馬家效命超過十年,這份忠心除了主仆之情和厚待之外,更多的還是馬騰的知遇之恩。

龐德給馬超又倒滿一杯酒,自己也滿上,他第二次朝馬超敬道:“這杯酒,敬主公。”

二人再一次滿飲杯中酒,龐德忽然麵色有些凝重,第三次倒滿了二人的空酒杯。

“最後一杯,是我謝馬家厚待十餘年。”

龐德沒有敬酒,自己倒是先幹為敬,至於馬超喝不喝,龐德不會強人所難。

“令明,你這是?”

沒有去碰酒杯,馬超聽出了龐德口中的決別意味,神情大變。

而龐德倒是神情不變,將手邊的匕首緩緩從鞘中抽出,銀光乍現,日照映照下的匕首格外森寒,彰顯著它的鋒銳。

匕首一轉,尖峰朝內,尾部朝外,龐德雙手將匕首呈遞在馬超麵前。

“孟起,我欲轉投郭使君帳下效命,可馬家始終對我恩重如山,我無以為報,隻有這七尺之身,若孟起怪我,可將我的命拿去,我絕無怨言。”

從主公到孟起,稱呼的轉變便是立場的轉變。

龐德捫心自問,對他有恩的人是馬騰,馬超待他也有恩,可在馬超從金城突圍棄他不顧的時候,或許他與馬超的主仆情誼已經緣盡,而郭嘉星夜兼程率軍來救他,這一份恩情讓他不堪重負,他要報答郭嘉卻沒有任何辦法,除了給郭嘉效勞外,再無選擇。

他做不出暗中背主的事情,光明磊落的男兒行事從不偷偷摸摸,既然要與馬超劃清界限,那麽龐德就光明正大地來向馬超攤牌。

這個時代,臣下必須無條件服從君主,而君主則可隨心所欲對臣下使喚,從來就沒有對等一說,不是臣出一份力,主才給一份寵,也不是主賞一份榮耀,臣才立一份功勞。

龐德要走,必須經過馬超同意,否則就是目無君父不忠不義。

所以,龐德把命先交給馬超,馬超殺他,他無怨無悔,畢竟他從心裏已經沒有了再為馬超效勞的那一份忠心,但他仍舊是馬超的麾下。

馬超不殺他放他離去,龐德才算是從馬家的臣仆轉變回了自由清白人。

“令明,為何要棄我而去?”

馬超聲音都在發顫,腦袋微微垂下,拳頭在桌下緊握,似乎壓抑著無限憤怒。

馬超要殺龐德,別說龐德親手奉上一把匕首,就算龐德全副武裝在最佳狀態和馬超單打獨鬥,馬超也能完敗龐德。

錦馬超的勇武,恐怕整個西北都找不出個能與他比肩的人物。

郭嘉麾下能跟馬超旗鼓相當的,估計也隻有典韋許褚等不出五人。

可是馬超明白,他一個人殺不完所有敵人,韓遂有八部將和閻行與成公英,所以韓遂能打得馬超一點兒還手之力都沒有。

馬超身邊唯一能當大任的龐德要棄他而去,馬超又怎能無動於衷,不管是出於情感還是理智,龐德的離去,都是讓如今遭受重創的馬超更加雪上加霜。

龐德沉默以對,沒有回答馬超的問題。

但是馬超不甘心,又一次逼問道:“難道令明在怪我數日前突圍而出將你留在了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