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滅曹扶漢

幽靜古香的書房中,一位寬袖長袍的青年正在翻閱書籍,神情淡漠,仿似生死超然。

雍容華貴的婦人走入房中,來到青年身邊低聲道:“夫君,曹丞相領兵親自前來,距離府門隻有二裏。”

青年握著竹簡思索一陣後將書籍放回書架,默不作聲地走到書房中的矮榻上,緩緩平躺下去。

婦人見狀退出房中。

鏗鏗

身著鎧甲的士兵走路帶著不小的響動,書房外,一道雄武的身影在士兵夾道之中出現。

“嗬嗬嗬,仲達,聽聞你臥病在床,我親自前來探病。”

曹操登門拜訪自然不是真的空閑到了來看一個白身的司馬懿。

眉宇間帶著幾分陰鷙之色,曹操有點動怒。

這個不識時務的司馬懿!

竟然在他第二次征辟時還稱病推脫!

其實幾年前曹操已經不在意司馬懿這個人了,但是荀彧舉薦過,崔琰又舉薦了這個人,身邊兩大人才都對司馬懿推崇備至,曹操便不得不重視起來。

所以,他又一次請司馬懿出山,但司馬懿還是拒絕了他。

據說,司馬懿得了風癱,無法行動。

曹操走到司馬懿床前,看著司馬懿麵無表情毫無生氣的模樣,心中冷哼。

轉過身似乎要作罷,卻又猛然抽出佩劍砍向躺在**一動不動的司馬懿。

劍鋒淩厲,光影奪目。

劍尖距離司馬懿的脖頸處隻有一寸不到的距離,但司馬懿的身體還是紋絲不動,就連眼神與麵部表情都毫無變化。

曹操微微皺眉,他突然發難,就是想看一看司馬懿在突變之時的反應,結果,他所料落空。

或者說,躺在**的司馬懿早就料到曹操會對他試探一番。

收起佩劍,曹操不鹹不淡地說了句讓他好生養病便率軍離去。

房中重歸寂靜,司馬懿還躺著不動,正妻張春華款步走來,站在床邊。

“近日我要裝病,左右不要讓人靠近。”

司馬懿說過之後,張氏便點頭離去,但在她即將走出房門時,司馬懿又說了一句。

“今日豔陽高照,叫人幫我將書房裏的書拿出去曬一曬。”

張氏點頭答應,不多時,丫鬟們走進來將書房中的書籍都搬到房外庭院裏,鋪在地上。

做完這些,張氏便讓丫鬟們不得進入司馬懿這書房所在的院中。

躺在**的司馬懿嘴角泛起冷笑。

曹操?

憑什麽讓我為你勞心勞力,曹家的野心難道天下還沒有人看破嗎?名流千古或遺臭萬年,這種毫無把握可言的事情,誰又會貿然上你曹家的大船?

正在閉目思考的司馬懿忽然聽到一陣驚雷。

風起雲湧,天氣莫測,似乎先前還是一片豔陽天,此刻就烏雲密布,將要下起傾盆大雨。

司馬懿立刻從**坐起身,拔腿跑出書房,來到庭院中將那些曝曬在地上的書籍抱入懷中送回書房。

正當他一來一回忙得滿頭大汗之時,有一個丫鬟路過庭院瞧見了他的動作,於是趕緊跑過來幫司馬懿一把。

嘩啦啦,司馬懿懷中的竹簡都落在了地上,他淡淡地望著那丫鬟,而丫鬟卻毫無所覺還在小心翼翼地收拾起書簡,司馬懿站起身朝書房中走去,此刻,正妻張氏來到書房門口,司馬懿與她將要擦肩而過時停下了腳步。

斯文的臉上毫無表情,司馬懿嘴唇微動,淡淡吐出四個字:“不留痕跡。”

張氏一言不發,微微點頭。

司馬懿回到書房繼續躺在**裝病,而那個幫他的丫鬟,再也沒有出現在司馬家的府邸中。

曹操急於征辟司馬懿為己所用,除了是因荀彧和崔琰的舉薦外,更深的原因是他要給他的接班人曹衝一些人才,不管是他身邊的荀彧,崔琰,毛玠,荀攸,程昱等人,年歲都不小了,而司馬懿還不到三十歲,他必須給子孫鋪平道路,首要的就是年輕的人才。

已有自立之心的曹操想要更進一步,便要先製造輿論,更要得到自己人的支持。

對曹家忠心的文武或者說因勢利導的人,都不會忤逆曹操的意思,但有一個人,曹操十分迫切地想要得到他的支持。

曹操治下,可以分為三撥人,第一派是忠心曹家,以曹操馬首是瞻的群體。第二派是帝黨,這些大多是落魄士族,被曹操壓得抬不起頭,隻能寄望劉協重掌大權後讓士族恢複往日榮光。第三派則是以荀彧為代表立誌中興大漢的能人誌士。

這三撥人,說到底前兩撥都是為私,而荀彧為首的誌士則以匡扶漢室為己任,乍聽之下,他們與帝黨應該是誌向相同,卻又不然,擁護帝黨的士族本質上是為了家族興旺,而不是漢室興衰,唯獨荀彧為首的群體是以廓清四海天下太平中興大漢作為理想。

所以,荀彧代表的這個群體追隨曹操,並不是曹操做什麽都義無反顧地支持,之所以輔佐曹操,是因為荀彧相信這個天下,隻有曹操能夠幫助漢室完成複興大業。

曹操想要自立,就是要與漢室劃清界限,要讓治下所有人明白,他們效忠的,不再是漢室,而是他曹家。

他暗中指使董和等人去試探荀彧的意思。

董和領著一群大臣來到荀彧府上,旁敲側擊地說了一些給曹操歌功頌德的話,然後拋出一個建議讓劉協給曹操封公的話題。

曹操對荀彧已經無需多言,權力,荀彧居中持重多年,文臣之中要說誰最受曹操器重,無疑是荀彧,地位,除了官位,曹操還封了荀彧為萬歲亭侯。

一個位居文官,從未領兵出征,沒有野戰功勞的官員,能夠被封侯,這在漢朝曆史上,是空前的!

所以,曹操希望荀彧能夠支持他,仍然堅定地作為他的後盾同舟共濟。

可荀彧聽了董和等人的話,卻搖頭道:“君子愛人以德,不宜如此。丞相興兵除暴是為匡朝寧國,一向秉忠貞之誠,守退讓之實,我等豈能違背丞相心意?”

言下之意眾人心裏都明白。

荀彧不支持曹操再進一步。

他已經是丞相,又執掌兵馬大權,封個縣侯,人臣做到這個地步,已經是頂天了,再進一步,就是大逆不道。

荀彧心中的曹操是忠誠大漢的,董和等人的提議,是將曹操推向不忠不義的處境中。

盡管不是封王,而是封公的提議。

可是漢朝是沒有“公爵”這個貴族爵位的,四百年的大漢王朝,隻有一人是公爵,那人叫王莽,在篡漢之前自封“安漢公”,曹操想當魏公,其心已經昭然若揭,下一步,肯定是魏王,高祖有訓:異姓不得封王!

如果都已經是漢室不容的魏王了,那距離魏帝還有多遠?

建安十二年秋

陰雨連綿,涼爽宜人。

郭嘉在府中涼亭與賈詡對坐弈棋,互有勝負,樂在其中。

賈詡麵帶微笑,捏棋落子,十分從容。

“下官還是猜不到主公究竟要如何下這一盤棋。”

賈詡所說,言外有意。

郭嘉究竟是要從函穀關出兵打曹操,還是先從漢中巴東出兵席卷荊州,底下的官員沒有人猜得到。

郭嘉望了望秋雨,細潤無聲,淡淡道:“天下,即將迎來一場定鼎格局的變故。”

賈詡聞言,心思急轉,還是沒有猜透郭嘉話中所指是什麽。

郭嘉手指夾著棋子一起一落,心中暗道:赤壁,不遠了。

正當二人清閑地在下棋時,有人未經通報便闖了進來。

郭嘉舉目一望,滿目錯愕。

戲誌才一身袖袍被雨水打濕,神情恍惚,濕痕布滿臉上,清晰可見淚水流淌而下。

“主公,文若,文若,薨了。”

說完,戲誌才,這個在郭嘉麾下位居文臣之首的男人,竟然癱坐在地麵,嚎啕大哭。

手裏還拿著棋子,郭嘉麵無血色地站起身,張口想要讓戲誌才重複一遍他剛才說的話,卻嘴唇動了動一句話也說不出,震驚的雙眼中,淚水不可抑製地湧出,郭嘉突然氣血上湧一陣頭暈目眩身子歪倒下去。

陰雨之後,天光放晴。

成都內不論文武聚在郭府內,守在郭嘉的房前。

郭嘉昏倒的事情讓所有人的心都懸了起來。

好在郭嘉蘇醒過來後並無大礙,讓文武官員都散去,郭嘉連妻妾都趕出了房間,獨自一人躺在**,抱著被子蒙上腦袋,放聲大哭。

足不出戶兩個月,不問政事,郭嘉整個人變得十分消沉。

而這個時候,從中原有人來拜見郭嘉。

荀惲。

郭嘉在家中接待了他,因為在郭嘉眼中,他不是外人,他是荀彧的兒子。

荀惲也沉浸在喪父的痛苦之中,披麻戴孝,他抱著一個方盒來到郭嘉麵前,剛開口叫了一句使君,麵色憔悴的郭嘉對他溫和地說道:“不必見外,這是我的家,你可稱呼我為叔叔。”

荀惲忍著淚水點了點頭,他將方盒呈遞給郭嘉,說:“叔,這是我父臨終前曾囑托我交給您的。”

郭嘉接過那個盒子,伸手按在上麵,麵帶淒然,閉目將淚水守住,深呼吸一口氣後,他才緩緩打開這個方盒。

裏麵靜靜躺著一塊白絹,雖是疊好的,卻也能瞧見白絹之內的殷紅之色。

郭嘉顫抖著雙手將那塊白絹打開,上麵有四個血色厚重的大字。

滅曹扶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