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酒後失言
冬去春來,暖回大地,時至建安十四年三月,曹魏度過了“嚴冬”,江東在赤壁大戰後恢複了些許元氣,入駐江夏的兵馬在周瑜統領下站穩腳跟,竊得合肥的劉備也在新的一年裏再次提起雄心,而太平軍在寒冬之後,已然開始了下一步攻城掠地的準備。
風和日麗,萬裏無雲,曾經險些讓郭嘉命喪九泉的編縣裏裏外外充滿肅殺之氣。
小小縣城城門緊閉,城內駐紮著三萬兵馬,領軍來到此處之人是孟達。
城樓之上,孟達遙望北方,目力所及的遠方,忽然現出人形隊伍的長龍。
蹬蹬
沉重的腳步聲傳來,孟達頭也不回,隻聽跑到他身後的典滿略顯沮喪地說道:“稟將軍,吳將軍率軍一萬押送糧草輜重一個時辰內就將入城。”
孟達無聲一歎,如典滿那般也有些可惜,若有所思地望了望正北樊城的方向,孟達暗暗握拳。
曹子孝,竟如此謹慎!
“開城門,與我出城相迎。”
孟達率三萬兵馬從江陵抵達編縣,既是迎接吳懿押送的糧草輜重,或也是準備大戰一場,兩者之間,最終來臨的局麵是前者。
典滿,許儀隨同孟達騎馬出城,迎接吳懿。
從新城而來的吳懿時刻提防小心謹慎地率軍平安抵達編縣,懸著的心總算放下。
遙望城門口迎接他的孟達幾人,吳懿如釋重負般鬆了口氣。
這糧草輜重從漢中運過來,走上庸與新城,要平安運送到江陵,必不可少地要麵臨樊城曹仁的偷襲。
在出發之前,法正就讓吳懿先跟江陵的甘寧商定,這一次運送物資,可以當做一次誘敵之舉,吳懿隻帶一萬兵馬,如果樊城的曹仁在路上偷襲吳懿,意圖洗劫或搗毀糧草輜重,那麽甘寧這邊派出的兵馬則是黃雀在後的安排。
隻可惜,曹仁保守,麵對吳懿區區一萬兵馬,竟然無動於衷,讓吳懿一路波瀾不興地安然抵達編縣,與孟達匯合之後,曹仁想要戰,就將爆發一場正麵衝突,不可能是偷襲了。
編縣城外,孟達與吳懿兩將相見,寒暄一番後便入城休整。
這一次用吳懿做餌誘曹仁走出樊城的計劃落空,並不算是意料之外的事情,樊城的曹仁如今隻有七萬兵馬,曹魏在河北加緊募兵總要有個整編訓練的過程,曹仁現在要做的就是穩守住曹魏勢力南方咽喉的樊城,一點兒風險都冒不起。
在編縣休整兩日,吳懿繼續率軍押送糧草輜重前去江陵。
在江陵的甘寧聽到前方返來的消息,正在帥帳之中查看襄樊一帶地圖的他沉思起來。
這些年,自從征伐西北之時與吳懿爆發了衝突之後,他與吳懿似乎就斷絕了往來,上下級關係雖則是甘寧更高,但吳懿就連一點兒對上司禮尚往來的作為都沒有,這一點讓甘寧心中很氣惱。
好歹,當年是他將吳懿提拔起來的。
好歹,作為太平軍戰功赫赫的大都督,吳懿都不該連一絲顏麵都不給甘寧。
不就是嫁了一個妹妹給主公嗎?
有什麽可得意的?
甘寧負手走出帥帳,命人在江陵府衙內舉行酒宴,算是犒勞吳懿這一路勞苦奔波。
為了加快行軍運送物資的速度,孟達讓典滿率領新軍與吳懿一同返回江陵,這樣兵馬交替承擔押運的任務,效率會提高不少。
來到江陵城外,騎在馬上的吳懿看到江陵城頭肅容以待的太平軍以及大開的城門,情不自禁臉色沉了下來。
城外,居然一個來接應的人都沒有!
不是吳懿應得甘寧的夾道歡迎,最起碼也要有人來接待下吧?
率軍入城後,典滿率軍帶走糧草輜重,吳懿這會兒才發現有人來向他通報,甘寧在府衙中設宴,給吳懿接風洗塵。
麵帶不虞之色,吳懿昂首挺胸走入府衙之中,還未踏入正堂,便聽到裏麵傳來豪爽的談笑聲。
吳懿臉色更加陰沉。
這就是甘寧美曰其名的接風宴嗎?
主角沒到,就開始了嗎?
果不其然,吳懿邁過門檻便瞧見甘寧坐在主位上端著酒碗酣飲,堂內,龐統,周泰,蔣欽,以及派出去的很多年輕將領都在場,甘瑰,張虎,張方等。
酒宴都進行了一半,各個將領喝得紅光滿麵,談天論地,哪有半分誠意是給他吳懿專門設宴的?
“子遠來了,來來來,子遠勞苦功高,押運糧草輜重更是驚險異常,先喝杯酒壓壓驚。”
甘寧伸手一指席位,位居末尾,甚至是排在了張虎的後麵。
除了言語,加上行動,無一不是在排擠吳懿。
吳懿一抱拳,別過目光冷淡道:“押運糧草一事是末將職責所在,不敢居功,大都督肯賞一杯酒水,那是末將的榮幸。”
說罷,吳懿坐在末席,將裝滿酒水的酒碗端起來一飲而盡,然後重重將酒碗摔在了桌上。
這響動讓堂內眾人都聽得一清二楚,瞬間,笑聲彌漫的四周沉寂下來。
周泰蔣欽則顯然站在甘寧這一邊,吳懿和甘寧的矛盾這些年他們是了然於心,隻不過軍中,為將者要服眾,並且對不服的手下是非常反感的。
帶兵打仗,如果有手下跟上級對著幹,這軍隊還怎麽帶?
所以周泰蔣欽沉下臉,麵帶不悅之色地盯著吳懿,靜看甘寧如何處置這個局麵。
不聽話的手下,總是唱反調不識時務的手下,就必須教訓和敲打,否則各個有樣學樣,將沒有將的威勢,豈不是有名無實?
甘瑰張虎等年輕將領還沒怎麽見過大場麵,軍中自己人的內部矛盾更是讓他們噤若寒蟬,不敢攙和,更不敢出頭貿然為誰搖旗呐喊。
堂中也隻有龐統麵色淡然,甚至醜陋的臉上浮現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子遠,我為你設宴接風,你似乎並不領情,我甘興霸何時得罪了你?今日你不妨說出來,男兒行事光明磊落,你若對我不滿,不必壓在心底。”
甘寧滿麵酡紅,顯然已經喝得有幾分醉意,這會兒突然微露獰色,將心中對吳懿的不滿爆發出來。
吳懿有難言之隱,他與甘寧勢同水火鬧到今天,真正源自於郭嘉當年給他的密令,但今天甘寧的作為,確實也激怒了吳懿。
接風宴,吳懿不稀罕!
關鍵是太平軍的將領現在還沒到沾沾自喜目空一切的地步。
北有襄樊的曹仁,東有江夏的周瑜,太平軍一步不慎,就會萬劫不複。
“在座各位都是軍中位居要職的將軍,某想問一問諸位,難道現在我等可以肆無忌憚地歡慶了嗎?如若江陵有失,我等該如何向主公交代?”
吳懿言辭鏗鏘,口氣沉重,胸膛起伏不定,顯然縈繞在心田的怒火不出不快。
堂內又是鴉雀無聲,周泰蔣欽已經連上帶著幾分怒容。
吳懿說的對,太平軍是不該忘乎所以地飲酒作樂。
可是他們不是天天如此,除了開年之時與江陵百姓一同慶祝時甘寧舉辦過宴會外,這是兩個多月來的頭一回。
怎麽到了吳懿口中,聽著他們全都成了酒囊飯袋了呢?
嘩啦
甘寧紅著臉起身,帶倒了矮桌,酒菜灑落一地,觸目狼藉。
腳步虛浮,甘寧險些栽倒,在一旁他的兒子甘瑰想要扶他一把,卻被甘寧狠狠一巴掌打開。
兩眼泛著醉意,甘寧晃晃悠悠來到吳懿麵前,麵無表情,俯視吳懿的眼神中,充滿了一股複雜。
“子遠,某自主公少年時便追隨在側,經曆過什麽,你不會懂。主公幾乎喪命洛陽時,你在哪裏?為公主打下成都時,你還隻是階下囚。為主公攻陷關中時,某率軍星夜奔襲時,你也隻是在後方。伐西北攻荊州,某率軍一往無前。你,有什麽資格教訓我?”
甘寧恍如一頭野獸在吳懿麵前咆哮。
論赫赫戰功,太平軍中無人能與甘寧相提並論。
硬要說甘寧此生在戰場有什麽被人可詬病的,也就僅僅是當年袁紹來襲之時,甘寧追擊曹操卻被虎豹騎半路殺出導致功敗垂成。
比戰功,太平軍任何一人都要望其項背,吳懿啞口無言,默然不語。
本來已經打壓下吳懿的氣焰,可是甘寧越說越激動,忽然雙臂一揮,朝吳懿吼道:“主公若無我甘興霸,何來今日基業?主公若沒有你吳懿,無非就是少了一個暖床的小妾!”
吳懿昂首望向甘寧,目瞪口呆,身心俱震!
堂內除了龐統,其他人也都是聞言色變!
“咳咳。”
周泰和蔣欽趕緊起身去拉甘寧回去。
剛才那句話可不是隨便就能說出口的!
諷刺吳懿也就罷了,連帶著把郭嘉也說成無能的君主,就是誅心之言了!
甘寧不顧上前來拉拽他的周泰蔣欽,左右掙紮,喘著大氣逼視吳懿。
吳懿沒想到甘寧竟然會暴怒,儼然在醉酒之後失去了理智,這番話不管是昏話還是心裏話,既然說了出來,就決不能當做耳旁風。
“大都督,你就是這麽看主公的嗎?你要明白,不是主公沒有你就沒有今日基業,而是你得不到主公的賞識,絕不會有今日的成就!恕在下告辭,大都督的話,在下會轉告主公的!”
吳懿說完也不行禮,轉身就朝外走去。
堂內驚呆了的年輕將領沒反應過來,周泰和蔣欽卻不糊塗,真讓吳懿把甘寧剛才的話傳去郭嘉的耳中,甘寧肯定要遭殃。
“來人,把吳將軍攔住,關入府中廂房,嚴加看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