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裴煜艱難地尋找聲源的時候, 程涓已經站在了他跟前。
“哈嘍,你出來的好晚啊,我還以為你先走了。”
“姐姐, 你剛才在等我?”
裴煜的聲音被濃重夜色攏去了清亮, 聽上去有些啞,程涓沒多想。
“我要辭職了,”她不好意思地向後挽了一下劉海, “總覺得要跟你說一聲,哈哈, 我是不是太多事了?”
“沒有,謝謝你願意告訴我。”
“我才應該感謝你呢。我以前總是不想著去改變,苟且偷安。”
程涓勉強地笑了下,“像我這樣的老阿姨還被你同情, 實在有點不像話了。”
“年後我預備去歐洲進修, 跟著表哥學點東西。”
“姐姐加油。”
程涓有些動容, 眼淚不爭氣地往外冒,她上前一步抱住了裴煜:“小弟弟,也祝你前程似錦——”
似乎覺得這樣不夠,她又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背,補充上了八字真言:
“考的全會,蒙的全對!”
“…謝謝。”
裴煜兩隻手都不知道往哪放,隻能跟塊石頭似的被她抱著。
林緣的話讓裴煜變成了一條溺水的魚, 忘記了自己的呼吸方式。但保安和程涓的先後出現讓他終於能喘上氣,壓下了從胃裏湧上來的惡心感。
*
陸琰行出差後, 張姨就過來照顧他了。
飯桌上放著夜宵, 還冒著熱氣。
裴煜坐下來喝了一口骨湯, 在手機上瀏覽ITC賽事委員會發過來的郵件。
李鐸先回米國了, 在離開前幫他們五個人買好了機票,還千叮嚀萬囑咐讓裴煜提前做好準備。
學校那邊李鐸也溝通好了,到時候他們人回來參加高考就行。
十一點半剛過,視頻通話邀請準時浮在裴煜手機屏幕上方。
裴煜一愣,條件反射性地衝進臥室躺進被子裏,調整好角度後才點了同意。
“睡下了嗎?”
陸琰行那邊是中午,陽光穿過會客廳整麵落地窗,裴煜都能聽見窗外鳥雀禽類的雜響。
“嗯。”裴煜裝作很困,用悶悶的鼻音回答。
“小煜,你還記得聖利斯弗朗莊園的主人嗎?”
“老科爾?”
陸琰行的話蒙上一層不祥的陰翳。
他當然記得。
初二那年的夏天,他跟著陸琰行到了聖利斯弗朗酒莊。隻不過陸琰行是去工作,他純粹在那吃葡萄。
莊園就在離酒莊不到一千英尺的地方,裴煜在酒莊附近溜達時,經常能碰到老科爾。
陸琰行跟他更熟一點,甚至拜托他教裴煜英語。後來裴煜才知道,老科爾對陸琰行來說,是父親一樣的存在。
那段時間裴煜被迫每天早起,提著一筐子葡萄或者一瓶新釀的酒去推開莊園的雕花鐵門去找他。老科爾對他很嚴厲,在裴煜印象裏他從沒笑過,像獨自生活在城堡裏的那種冷血老吸血鬼。
但一到下午茶時間,老科爾總會顫顫巍巍地從後廚端出蜂蜜鬆餅和英式奶茶,還會準備一把自製的山楂糖裝滿裴煜的口袋。
“科爾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裴煜完全沒有關於他在某個時段病重的記憶。
上輩子裴煜偶然問起老科爾的近況,陸琰行隻是簡短地告訴他老科爾已經去世了。
曾經綿密的痛感加倍襲來,為什麽陸琰行不早點告訴他?
“科爾他知道我們的關係——”
陸琰行的聲音漂洋過海,無比真切地傳到了裴煜的耳朵裏。
“小煜,你願意讓科爾當我們的證婚人嗎?”
“陸琰行,我很抱歉,不管是對老科爾,還是你的…求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