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勻靜靜地透過玻璃看著低頭認真工作的顏術,這身工作服不是很合身,穿在她身上有種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感覺,尤其是領口那裏,開得有點大。
徐勻對著助理使了個眼色,助理立馬明白這是要讓自己出去,他安靜地走過去。
身後忽然出現個人,顏術被嚇了一跳,連忙靠牆站著,讓對方先出去。
徐勻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顏術,見到人時小心翼翼,不久之前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總是纏著他的顏家大小姐,好像一夜之間,從H市消失了。
顏術走到玻璃盡頭,額頭上沁出一層薄汗,手腕發酸,她靠牆站著,甩了甩發酸的手腕,捏著因為一直低頭而有些累的脖頸,她的脖頸很白,徐勻注意到,她脖子上戴了價值不菲的項鏈。
徐勻蹙眉,戴著這麽名貴的項鏈,來當清潔工,她的思維果真一如既往與眾不同。
顏術應該是歇好了,準備接著工作,下意識抬頭,看到不遠處的徐勻,她很明顯地愣在那,似乎是沒想到徐勻會出現在這裏。
顏術有半個月沒有見到徐勻了,此刻的徐勻依舊是很簡單的裝束,造價昂貴但低調的黑色西裝穿在他身上兼有商務和散漫的感覺,眉毛下麵是一雙無論何時都冷靜沉著的黑眸,高挺的鼻梁,薄唇微抿,整個人有種說不出的氣場。
徐勻第一次在她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震驚、意外、不理解、呆滯……然而,就是沒有以前的欣喜。本想像以前一樣當作沒看見她移開視線,可看到顏術這樣的神情後,徐勻破天荒主動跟顏術說了話。
“他就是這麽養你的?”
顏術聽到徐勻意味不明的話,臉上疑惑的表情跟深了,確定這間屋子裏隻有他和自己兩個人後,顏術睜著迷惑的眼睛,“什麽?”
徐勻意識到自己的越界,立馬低下頭,“沒什麽。“
顏術整理好心情,安靜地拖地,屋子裏突然變得十分寂靜,顏術好像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怕徐勻誤會自己跟以前一樣是故意接近他,顏術蔥蔥玉指抓著拖把,猶豫了幾秒,說:“我不知道這裏是你的辦公室,不是故意打擾你辦公的。“
徐勻心裏一瞬間空落落的,顏術突然之間,跟他生分了好多。
以往,顏術從不會跟徐勻解釋。她接近徐勻的目的毫不掩飾,每次見到徐勻都笑嘻嘻的,會在徐勻的必經之路等著他,就算徐勻不怎麽搭理她,她也永遠會笑嘻嘻地說:“徐勻,我等你好久了。”
徐勻沒有表露出這瞬間的失落,隻淡淡地“嗯“了一聲。
徐勻近在眼前,可顏術卻沒有像之前一樣在他身邊嘰嘰喳喳,徐勻聯想到外麵的謠言,又瞥了眼麵前說了十幾年喜歡自己的顏術,心裏悶悶的,連他自己也說不上來是為什麽,明明以前最討厭顏術像個黏人精一樣纏著自己,可現在她冷漠地在一旁,再不多看自己一眼,徐勻居然有點不適應。
徐勻喝了一口咖啡,將這種現象理解為習慣,他覺得自己隻是在過去十幾年被迫習慣了顏術的存在而已。
顏術拖到徐勻腳邊,恭謹地說了句,“徐董,麻煩抬下腳。“
不知為何,徐勻看到這樣卑微又疏離的顏術,心裏像是被什麽揪著一樣,很不好受。
十幾年來,這是顏術第一次用客氣的語氣喊徐勻“徐董”,以前那個唯一一個敢不知天高地厚直呼徐勻全名的女孩,不知何時已悄悄消失了。
顏術見徐勻沒有反應,試探性地又喊了句,“徐董?“
她了解徐勻雖然從小就待人彬彬有禮,但他骨子裏是個冷漠的人,不喜被人打擾。顏術默默決定如果徐勻再無反應,自己就不拖他腳下那一片地了。
徐勻察覺到自己的失態,他長腿一蹬,辦公椅往旁邊滑了去,顏術見狀不敢耽誤,急忙拖地。
拖完了這廣闊的屋子裏最後一片地,顏術提著拖把就打算離開。
看到顏術離開的背影,徐勻的大腦還沒有反應過來,話已經出了口。
“你怎麽會在這裏工作?”
顏術站在原地,但沒有回頭,風輕雲淡地說:“應聘嘛,廣投簡曆,被錄用了我就來這裏上班了,何況,這可是你徐家的公司,多少人擠破腦袋都進不來呢。”
顏術半開玩笑的口吻更刺痛了徐勻的心,他破天荒地接了話,“擠破腦袋來當清潔工嗎?”
顏術性子堅強,不願意在外人麵前露出脆弱的一麵,因此,每次滿懷熱情被徐勻潑冷水後,她從來沒有露出過傷心的樣子,也讓徐勻忽視了,她也會難過。
顏術慢慢轉過身,有點奇怪今日的徐勻居然跟自己說了這麽多話。
“徐董應該已經聽說了,我被顏家逐出家門了,本就是養女,沒了這層紙糊的身份,我就更什麽都不是了,我缺錢,貴公司是唯一一家願意錄用我的。”
顏術仍然戴著那幅被拒絕後還笑得陽光的臉,可這次,徐勻卻覺得,她的笑容之下,有著濃濃的悲傷。
“我記得,你是H大畢業的……”
後麵的話,徐勻沒有再說,但顏術很明白他的意思,H大是全國名校,不至於沒有公司願意錄用她。
徐勻是大忙人,八卦之類的消息他從不上心,對於他不知道自己被抵觸的真正原因,顏術也不想多做解釋,淡淡轉過身,抬腳離開。
“大概,H市優秀的人太多了吧。”
顏術隻留下這句話,毫不留戀地離開徐勻的辦公室。
徐勻看著顏術消失的背影,一種不明的情緒縈繞著他,他覺得心中煩躁,拿起咖啡一飲而盡。
終於打掃完所有的樓層,顏術拿著拖把回到換衣間,換上自己的衣服,站在電梯口等電梯。
隻一個下午,整個公司的人都知道了被逐出家門的顏術成了徐氏的一個清潔工,幾乎所有人都以為顏術在借機接近徐勻,顏術因此也成為了職員間的笑料。
親耳聽到別人議論自己時,顏術並沒有太大的心理起伏,這樣類似的話,在過去的十幾年間,她聽了不計其數,起初她不明白為何自己隻是喜歡徐勻、想要對他好,就會被所有的人討厭,長大之後,親眼見識到豪門之間利益交錯的顏術明白了其中的緣由。
她這才知道,像徐勻那樣的天子驕子,被所有人矚目,若想走到他身邊,就要冒著被所有人嘲笑的風險,可她不怕,她覺得徐勻沒有女朋友,自己追求他是很正當的一件事,顏術也從未想過放棄徐勻,她甚至覺得身居高位的徐勻富麗堂皇的外表下隱藏著一顆孤獨的心,因為從小他就沒有什麽朋友。
直到那晚,養父母和名義上的弟弟羞辱自己,抱著最後一絲希望求救於徐勻,卻被他毫不留情地忽視,顏術這才覺得,自己這麽多年的追逐與堅持,都是一場徒勞的笑話。
顏術覺得,哪怕是陌生人求助自己,自己也會盡自己的能力施以援手,可認識了十幾年的徐勻卻一點都不顧及自己的死活。
大概,他是真的很厭惡我吧。
想到這裏,顏術忽然覺得很釋懷,喜歡了那麽久的人,該放下了。現在,自己最該做的,就是努力攢錢,離開這個沒有美好回憶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