堯山,立於星空無盡。
青草漫漫,綠枝搖曳,有大小妖族嬉戲在林中,或山腳。
周圍是星空封鎖,無論大小妖族,或者神獸仙禽,皆不可踏出半分。
這是那位聖後娘娘在萬妖山定下的規矩,沒有人敢違逆半分。
兩千年前,曾有一位古神想要逆命而出山,最後那聖後娘娘不過是屈指一彈,那古神便被鎮在了堯山腳下,至今還未被放出。
那以後,堯山百萬妖,再無一人敢違逆聖後之命。
堯山妖不可出,人不可進,這是大劫後的鐵則。然而,今日卻有了來客,無聲無息便突破了封鎖,直至堯山第一古神翊河龍王悚然發覺後,對方已經到了堯山頂部,出現在聖後殿前。
“沐無道,在上古,你也是這般無理?”蘇妲己人不見,聲音卻從殿內緩緩傳來。
一向橫行無忌的沐無道腳下微頓,搖頭笑道:“小狐狸,數十萬載不見,你的道行依舊不減半分啊!”
宮門大開,發出雷鳴隆隆聲,使得踏入此地的八十七位古神全部停下腳步,不敢妄動。
一名女子從其中走出,姿態妖嬈,傾倒眾生。
“你還是那般模樣,不過這堯山,是我的!”蘇妲己不帶半點神情,漠然開口。
沐無道笑著,也不以為意。
“老朋友來了,也不請去坐著?”沐無道開口。
蘇妲己注目在這沐無道身上,足足三息,周圍的古神感覺時空仿佛都凝滯了。
“這殿你進不得,殿外可談。”蘇妲己開口,踏步走出宮殿。
沐無道瞳孔微縮,剛在那三息之中,兩人氣勢無形之中便交鋒了百餘次。
不過,讓沐無道驚訝的是,數十萬年前匍匐在他人腳下的小狐狸,如今居然已有了半分與他抗衡的實力。
“還真是歲月無情人易老啊!”沐無道搖頭歎著。
蘇妲己腳下一震,八十七位古神全部倒飛而出,連告罪聲都不敢,直接離開。
妙手拂過,沙石成桌椅,落在這殿前。
蘇妲己嘴角微挑,“歲月當真無情,數十萬年前的遺族第一,也到了英雄遲暮的時候。”
沐無道不予置否,坐在蘇妲己對麵。
“堯山要熱鬧了,可惜,沒有了當年的那群朋友相伴。”沐無道眼神蒼茫,挺拔的身軀似乎勾勒了幾分。
不論怎麽說,他已經活了數十萬載了,其中十分之九的歲月在沉睡,十分之一的歲月已經讓他在上古無敵,誅仙登頂。
“已經不錯了,上古萬年一仙,十萬年一人皇,都死了,你這早就應該死的老家夥還活著。”蘇妲己淡笑著。
“是啊,還活著!”沐無道歎息。
“還放不下?”蘇妲己似笑非笑,卻並無譏諷,反而有些悲涼。
“放下便是無情,放不下,至少心裏還有點安慰。”沐無道低頭,他手指一挑,一枚枯枝便落入手中,枯木逢春,一息生芽,一息開花,一息落葉。
僅僅三息,這枯枝仿佛卻經曆了一個輪回。
“當年她為人族皇,你為玄族帝,兩者交鋒,奪這天地之主位。後來,你刺了她一劍,她未躲,死在你懷中,這一劍,算是她贏了,以死換了人族入主九州。”蘇妲己輕聲道,“我還記著,當初那位上古第一女皇的風姿,最後雖死,卻也是留下了讓人族不朽的功德。”
“你勝了,卻也是輸的一無所有。她敗了,卻贏了天下。”
沐無道低頭,一雙嘴角勾勒出無盡的悲涼,但這悲涼,卻並未讓蘇妲己看到。
是啊!
當初那一劍穿心,斷的兩人因果,決的是九州天下。
但又有誰知,當初,她要勝他一籌,若那女子不死,死的便是他,九州依舊是人族的天下。
不過她死了,因為她不想他死,不想這個名為沐無道,一生無道卻不能無情的男人死。
“是啊,她名慕容無情,我是沐無道,最後,她敗,贏了天下。”
“我勝,卻輸了她。”
沐無道抬頭,卻已然是神色平靜。
“那你為何,又要奪這人族的九州?”蘇妲己輕輕一撇。
“九州是她的,如今卻如此狼藉。”沐無道笑而開口,“我舍不得行不行?”
“行!”蘇妲己點頭,“不過你未必能如願。”
“能否如願我倒也不強求,當初壞了這九州億萬裏疆土的,是商王。你要動手攔著,我可能不能讓這九州易主,不過,你也在謀劃,恐怕舍不得出手吧?”沐無道笑著,背脊略微挺了挺,“說起來,我活這數十萬年不容易,卻也是沒你難。”
“醒來後,我倒是沒想到,當初匍匐在那人腳下的一隻狐寵,如今卻也成了這九州的一位霸主,實力可媲美仙。”
蘇妲己神色不變,但身前的沙石桌椅卻已經成名,半截山頂草木皆枯,蒙上了冰霜。
“動怒了?”沐無道笑著,品了一口還在溫熱的茶。
“談不上!”寒霜消退,枯草逢春。
蘇妲己瞳孔無情,“我隻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往事吧,這東西是最苦的,誰不曾有一段想忘卻忘不掉的往事?”沐無道沒心沒肺般,“我說小狐狸,堯山馬上就要熱鬧了,你似乎也不關心九州的死活?”
“昔日天下九州九分氣運,你獨得其二,我卻沒看到。若有這兩分氣運,說不準你還能直接殺我,也省的爭了。”
蘇妲己瞥了一眼沐無道,“你早晚都會死,以人族氣運殺你,太浪費。”
“老了!”沐無道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活了這麽久,也累了,也不知道何時能夠解脫。”
“你早就打算好了,瞞不過誰的。”蘇妲己開口。
“其實也沒打算瞞著,我活這麽久不敢死,就怕一死了之,當初那一劍的愧疚離我而去。不過即便如我這般也不可能得長生,昔日蚩尤也未曾長生,何況我。人死如燈滅,怎麽也要為後世做一些打算,總不能到最後我死了,遺族也被人族滅了,那麽我倒是對得起慕容無情,卻對不起自己了。”
沐無道低頭,彈指生水,堯山上的幾株茶樹上飛來幾片茶葉,落在杯中。
“人走茶涼,怎麽說我也是遺族的人,我走了,但遺族這杯茶可不能涼了。”
“遺族會有一處,不過,以後的事情我也不好說。”蘇妲己想起什麽,“當初你從天冥之地得到的那株花可還在?反正你也要死了,不如白送給我。你們遺族的家夥不懂那株花的奧妙,小心最後被浪費了,你死估計都死不安心。”
“在慕容無情的墓前,你要是想要,便去取吧。”沐無道擺了擺手。
他嘴角微挑,似乎在回憶。
那株花名為長生,雖不能讓人長生,卻可讓記憶長生。當初慕容無情斬了自己識海一角,把有關於他的記憶盡數斬去,再以瑤池水潤魂,最後這局雖然被他這株長生花破了,卻也不曾想到最後他還是輸的一無所有。
“那我便去取!”
蘇妲己開口,踏步而消失。
沐無道低著頭,將熱茶一飲而盡。
“這堯山的茶,還是那麽苦啊!”他灑脫一笑,望向堯山腳下。
已經有人來了,十八道光芒聯袂而來,落在堯山腳下。
與此同時,星空深處還有一抹流光,如恒星掠過星空,當這光芒散去,露出了裏麵五十餘道身影。
這些身影,每一位都是古神,為首有五人,以其中最為年輕的少年為首。
當著五十餘人出現後,見到那十八人,五十餘人全部施禮。
“遺族海落,在此有禮了!”
“遺族冥蕭,在此有禮了……”
一聲聲聲音衝霄,卻未讓那十八道身影有絲毫色變。
“遺族沐無情,有禮了!”
當那最為首的少年出聲後,十八人中,有幾人臉色微微變了變。
“嘿,穿著皇袍的丫頭,你說,以後我們要有孩子,起什麽名字好?”
“嘖嘖,要不叫沐無法吧?無法無道,怎麽樣?”
“丫頭,你把這皇袍脫了,太難看了,一個人族有什麽樂趣?”
“慕容死丫頭,你敢斷識海?”
“天冥的長生花,你這丫頭想忘了我,哪有那麽容易?”
“丫頭,你說這孩子起名叫什麽?無情?跟你一樣的名字?不妥吧!”
“你別穿皇袍了,就算人族尊你又有何用?他們尊你,卻更是一個囚籠!”
“你要讓人族為這天地主?那遺族呢?那無情呢?那我呢?”
“慕容無情,你果真無情,今日我斬你皇袍,從此再見便是生死!”
“丫頭,這一劍,我刺不是你的心啊!”
“慕容無情,你當真無情,這便是對我最好的詛咒。”
“你怎麽就躺在那了?你不是人皇麽?人族……哈哈,到頭來你還是贏了,我卻輸的一無所有。”
沐無道摸了摸眼角,自嘲一笑。
嘿!上古連仙都殺了的沐無道,你怎麽就哭了?
哭給誰看?風兒無情,草木無情,人更無情,那為何還哭呢?
哭就哭吧,別讓別人看到,反正世間都無情,我又怎舍得無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