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人族的聖皇,在天下人麵前,對諸神卑躬屈膝。
但此刻,他卻背脊挺拔,至死,雙腿也為彎曲半分。
辛望著父親的屍軀,他眼中無悲無喜。
即便是那諸神之首,見到辛這般神情,也不由幾分意外。
“你並不傷心?”白發飄舞,不染半絲殷紅。
即便是剛剛殺滅一尊人皇,對於他而言,卻仿佛像是踩死一隻螞蟻般。
辛笑了,邵峰卻能夠感受到辛內心如無盡海般的痛楚,但辛卻笑的很陽光。
“為何傷心?多謝神王能殺了他!”辛的回答駭人聽聞,他仿佛解脫了一般,“若無神王,辛又怎能登上那聖皇之位?”
白發神王凝視著辛,即便如他,心中卻也有一絲悚然。
“哈哈哈!”
驟然,白發神王大笑著,他點頭,臉上布滿了讚許。
“如此,這聖皇之位便由你來坐!”
白發起舞,裂空而去。
這一夜,聖皇身隕。
王登皇位,天下皆悲,唯一人笑。
辛看都未看那屹立在寢宮,血還溫熱的屍軀。
他望向了窗外,千年不曾染雪的朝歌,此刻卻仿佛一夜間蒙上了白頭,白雪如鵝毛,鋪滿在地麵上如同一層厚厚的白絨。
“辛!”
千臣萬將齊聚,辛戴上了那屬於聖皇的九龍天冠,披著那聖皇的赤金龍袍,端坐在九五聖皇殿之上。
有人怒氣撥發,雙眸赤紅,一雙鬢毛都在倒豎。
諸臣不敢抬眸,整座大殿內,唯有一人凝視著辛,怒不可歇。
“太師何事?”辛噙著一抹笑意,遙望著那曾經自己敬愛的叔叔。
“你……”
太師指著辛,足足顫抖了三下,一口七色之血從口中噴薄而出。
“聖皇身隕,太師悲傷至極,聖醫還不帶太師下去療傷?”辛聲音漠然,在這大殿之中回響。
下一刻,群臣皆靜,有人匆匆而來,將那白發老人扶了下去。
“父皇多年勞心人族,心力交瘁,不幸染下重病,如今不得不撒手人寰。”辛淡淡道,他微微拂袖,孔師從幕後走來,手持天旨。
宣告著這天地同悲之事,或許,也有幾許人,快意而笑,長嘯蒼天有眼。
一道道聖令在這聖皇殿之中響起,整個人族,整個朝歌,似乎在這悲哀之餘,依舊井井有序。
當群臣退下,當無數顆心沉入穀地。
辛坐在這九五至尊之位,卻不曾離去。
一旁,孔師神情複雜。
“辛,何苦?”孔師的聲音包含著心痛酸楚,眼眶發紅。
辛轉頭,淡淡的瞥了一眼孔師。
“從今以後,吾名帝辛,為人族聖皇!”
“這九州天地,從此再無辛!”
話語落,辛……不對,是帝辛,當世聖皇,拂袖離去。
隻有孔師一人在這大殿之中整整發呆,許久後,他低聲喃喃。
“無辛,無心?一個無心之聖皇,還是人皇麽?”
“讓開,我要去見辛!”
“聖皇有令,任何人不得驚擾!”
“誰給你的膽子?小心我扒了你這身衣服!”
在聖王寢宮外,有兩名少女怒喝道,惹得守在宮外的侍衛額頭上冷汗淋漓。
眼看這位在聖皇宮內向來肆無忌憚的兩位千金之軀就要動手,聖皇宮內,終於傳來了一道聲音。
“進來吧!”
侍衛這才如釋重負,玄月姐妹直接衝進了寢宮內。
帝辛披著皇袍,俯首望著這滿城白雪,誰也不知,他心中念為何物。
“辛,老伯真的死了?”
玄月含著淚,這一刻,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傷。
玄星也是緊緊抓著玄月的衣袖,眼淚簌簌而落。
“嗯!”
帝辛無悲無喜,點著頭,嘴角依舊是那抹淡淡的笑意。
玄月瞪大眼睛,她看著辛,仿佛像是看一位陌生人。
眼前這位從小長大,甚至在生死之中為伴的少年,此刻居然如此的陌生。
玄月沉默了許久,直至,眼角了淚痕已經幹涸。
“我去九州,不再回朝歌了!”玄月如此道。
“姐姐!”玄星大驚失色,連忙抓著玄月的衣袖扯了扯。
不過,她卻被玄月從未有過的嚴苛目光驚得沉默,不敢說話,隻能默默的掉著眼淚。
“好!”帝辛轉身,一雙瞳孔漠然的如同這蒼天一般,“去九州,就不要再回來了!”
姐妹身軀齊震,最後,玄月嘶聲力竭,“好!不回來就不回來!”
“我司空玄月再回來,我就是豬,我就……”
司空玄月顫抖著,一雙美眸之中此刻布滿了血絲,整個人的臉上再無半分血色。
“去吧!”
帝辛揮了揮手,他轉身繼續望著窗外的白雪。
孔師在遠處微微搖頭,他抿著唇,低聲一歎。
一人登聖皇,九州在無辛,卻讓多少人失了心,丟了魂。
“孔宣!”
驟然,帝辛聲音入耳。
孔師一怔,他一步便出現在帝辛身後。
“聖皇!”
孔師的頭顱低的很深,比之對上任聖皇,辛的父親還要恭敬著。
他很清楚,眼前這青年,已經不再是曾經在他嚴苛管教的那青年。
他也不在是孔師,眼前這人,也不在是王。
一夜,改變的太多。
整座九州,似乎都已經天翻地覆,多少人心,都已經破裂成灰。
“孤登上了聖皇,是否也應該選後了?”
帝辛的話語讓孔師一怔,頭顱埋得更深。
“老聖皇剛逝去,這是不是……”
“無妨,天下同悲,正好需要一件喜事。”帝辛淡淡道。
孔宣的眉頭顫了顫,低聲道:“聖皇若想選後,臣這就前往九州頒布選令!”
“九州麽?”帝辛眉頭皺了皺,他略微一頓,“孤曾聽父皇講,你有提議我取妖為後?”
孔宣當即身軀顫抖,連忙跪下。
“聖皇,此事當初臣隻是略微提及……”
“孤並未責怪於你,何必驚慌?”帝辛俯視著這位曾經敬仰的孔師,他手中微微一震,一抹光輝在這宮殿中閃耀著。
“你覺得此女如何?”
孔宣抬頭,下一刻,他大驚失色。
“聖皇,不可……”
當他看到帝辛那雙漠然的瞳孔時,話語硬生生的吞了進去。
“此女乃是諸神與九尾天狐一族所遺留的一女,天資卓越,九歲成道,十五歲古神。容貌傾國傾城,心態純淨,但九尾天狐一族蘭質蕙心,做母儀天下之後也未嚐不可。”
“隻是這女子體內畢竟有一半神明的血脈,聖皇若許她為後,未免讓九州黎民民怨沸騰,不利於聖皇登基。”
孔宣頓了頓,然後咬著牙,硬著頭皮道:“恐怕明天,九州就已經會有對聖皇不利的傳聞。若是再迎娶此女為後,眾生更會……”
帝辛點了點頭,“說的很有道理。”
孔宣深深埋頭,不敢與這位聖皇對視。
一夜之間,他似乎改變的太多,連孔宣他都感覺震驚之極。
不過也許也唯有他,知曉這位聖皇心中那一點想法。
“那便是她了,明天便發明文吧!”帝辛笑了笑,他忽然眸光一閃,“孔宣,你說明天,這天下會如何說我?”
孔宣一怔,旋即,額頭上泌出一層層細密的汗珠。
他整個人顫抖,足足一刻鍾時間沒有說話。
帝辛也一刻鍾沒有開口,整座寢宮內一片沉寂。
最後,孔宣聲音低微的可憐。
“天下會傳,聖皇弑父登位!”
“天下會傳,聖皇為諸神鷹犬!”
“天下會傳,聖皇罪孽如山!”
三句話,辛臉上的笑意卻更濃了,微微點頭。
“孔宣不愧曾為孤之師,恐怕這天下,唯有你一人敢在孤麵前說出這等話了!”
孔宣匍匐在地,“多謝聖皇。”
帝辛笑了笑,他望著遠處的天,雪似乎停了。
整座聖皇城如同披上白衣,眾生不得知,這一夜究竟發生了何事。
隻知,這一夜,有兩女從朝歌禦劍而行。
這一夜,有太師,從此不登聖皇殿。
這一夜,有聖皇身死,新皇上位。
這一夜,有眾生悲,有一人笑。
當第二天,這則消息,震動了整個九州。
天下諸侯紛紛前往朝歌,天下黎民,紛紛在身前吐了幾口唾沫。
曾經為天下敬仰之王,如今,卻成為罪孽之皇。
商朝,新皇上任。
足足半個月,整片九州再次恢複了沉靜。
諸侯離去,新任的聖皇雖在天下傳聞惡劣,但眾生卻隻敢在心頭罵,不敢在口中言。
倒是九州,有幾許宗門,怒斥人皇。
人皇殿內,帝辛坐在這九五至尊之位。
下方已經人去樓空,諸侯齊賀,但誰都能看出,這些諸侯的眼中是不恥,是不屑以及怒火。
孔宣無聲無息的出現,伴在帝辛的身旁。
“孔宣,你說,這天地是否都在厭惡孤?”帝辛無悲無喜,在這大殿中靜坐。
孔宣低頭,“世人不知聖皇。”
帝辛一笑,“孔宣不愧是父皇心腹之臣,如此巧舌如簧,難怪父皇會看重你。”
孔宣頭顱埋得更低,不敢回應。
“對了,妖族如何回複?如今我也算是正式登基,人族不能一日無後!”
帝辛詢問著,目光似乎飄忽不定。
“不出三日,便應該會到朝歌了。”孔宣低頭回道。
帝辛點了點頭,“父皇已經入了陵墓了?”
孔宣微微點頭,從老聖皇入陵,這位新皇還從未拜祭過。
這不合禮數,甚至從老聖皇身死後,這位新聖皇就從未遵循過禮數。
“我記著,那個女子叫什麽來著?”帝辛忽然一笑,但眼中卻無半點笑意,“天神王說,論容貌,她為天下之首,論才華,一人當比得上天下女子,為後再好不過了。”
“好像是叫蘇妲己吧?”
“對吧?”
辛笑著,笑的越開心,眼中卻越冰冷。
孔宣無聲無息的退下,他在角落中微微搖頭。
皇陵,老聖皇之墓前。
孔宣砰的一聲下跪,他的眼淚在這一刻止不住流。
“皇真忍心,讓他去背負天下之罪孽麽?”
孔宣淚如雨下,他看著帝辛從小長大,知道,這位看似冷酷無情,受億萬人咒罵的聖皇,到底在背負著什麽。
他還記著那一夜,他立於老聖皇身前,老聖皇的話語。
“既然這天下都是一人的,那這天下的罪孽便也是一人的。”
“天下罪孽於一身,這便是聖皇!”
“這便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