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刻,狐妖已經遍體鱗傷,它渾身發顫,紅瞳浮現一層薄淚,竟然用力翻身,頂著如雨而下的攻擊,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它死死盯著不遠處衝它吼叫的古慕生,累積千年的刻骨恨意醞釀著風暴,迫使它逐漸向暴風眼靠近。

地上被拖出一道長長的血痕,蜿蜒地沿至狐妖身下,與陣法的朱砂縱橫交疊。

滾燙的眼淚滴落在自己的手背,唐暮雲眼前一片模糊。他的嗓子已經撕裂喊啞,指甲掐在欄杆縫隙,用力到流出了血,隻覺得心髒都要被割裂開來。

他的式神被傷到渾身沒半點好的皮肉,在凜冽狂風中狼狽爬行,卻堅定地想要破除重重阻礙,將那段跨越千年的糾結塵緣徹底斬斷。

可是明明,他就隻是一隻小狐狸而已。

他來到這人間,想要遇到一個能以真心對待他的人;明明什麽都沒有做錯,卻永遠都在被欺騙被利用。

若是拔出他那陳年舊痂裏的深刺,帶出綿延潰爛的傷口,就會發現,湧出的都是滾燙的新血。

整整一千年,始終無法痊愈。

唐暮雲猛地站起身來,衣袂無風自動,一瞬間,暴漲的靈氣盈滿了四肢百骸。他劃破五指,凝氣為筆,在空中憑空畫出龍飛鳳舞的一串咒文,最後一滴血被直接點在眉心。

與此同時,狐妖脊背上立起一個散著金光的小紙人,貼著它的皮毛灼灼發熱。恣意衝撞的藍光見到這番景象,竟然畏懼般地向後退去,雲集到古慕生身邊,無頭蒼蠅般亂轉起來!

那紙人溫暖的熱度熨燙著狐妖的身體,它驀然瞪大眼睛,有所感應地望向籠中的背手而立的唐暮雲。沒有任何語言,隻是遙遙四目相交,唐暮雲的心思卻準確地傳達到了它的腦海。這一秒,時間仿佛被無限延長,周圍的一切都歸於禁止,隻有綁定靈魂的血契將他們牢牢綁縛,混為一體。

下一刻,狐妖後退蹬起,高高一躍,亮出鋒利的犬齒,衝著古慕生**的脖頸重重撕咬下去!

爆發的咬合力使獸齒深深嵌入對方的皮肉,截斷了人類的動脈,古慕生雙目暴睜,模糊地慘叫起來!本能的掙紮使他胡亂扯住狐妖的尾巴,想將獸類甩脫出去,狐妖卻發了狠勁咬死牙關,猩紅的眼瞳眯成細縫,與身下的人竭力僵持。

藍光前仆後繼地湧入古慕生脖頸處的傷口,想要修複爆裂的血管,卻因獸齒的阻斷屢次失敗。

就在這時,小紙人金光大盛,浮空攔腰對折,旋身帶起滾滾靈流,唐暮雲的身影驟然出現在古慕生麵前。他麵容冷峻,黑眸如同淬冰一般盈滿殺氣,如一道迅雷閃電,用靈力化出的長刀貫穿了古慕生的心髒!

圖遭重擊,古慕生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麵對近在咫尺的奪命人,終於顯露出掩藏不住的恐懼。他想要轉身逃跑,遭受重創的身體卻不聽使喚,雙腳如同陷入泥沼,竟是半點都無法動彈。

奪命之人並沒有打算給他機會。

唐暮雲麵無表情地往前邁了半步,雙手緊緊握住刀把,雙眼冷酷地像個機器,絲毫不為他眼中的惶恐所動。他的肩臂肌肉鼓脹繃緊,突然大喝一聲,猛力向下單膝跪地——

裂帛之聲響起,長刀平滑無阻,一路從心髒而下,破開五髒六腑,竟將古慕生半個身子劃得腸穿肚爛!

古慕生猛地仰起頭,渾身抽搐,嘴巴徒勞地張了張,像是恐怖的喪屍。

陣法的藍光陡然滯住,隨後竟然如倒流一般,從古慕生全身的傷口處飛速爆出。他神情驚恐地盯著自己的肉體開始潰散衰敗,化成飛灰慢慢坍塌,無助地嘶吼起來。

“不要……不要……!隻差一點我就能成功了……!”

那聲音如同破敗的風箱,模糊到難以辨認。他的狀態,已是強弩之末了。

拚進最後的力氣,古慕生渙散的瞳孔努力看向身邊的狐妖,深紫的唇間冒出血泡,他的神情充斥著大片的茫然,隻是憑著直覺想要去觸碰它垂落的尾巴。

“青青……青……”

緊咬牙關,唐暮雲迅速後撤一步,以雷霆之力反扭刀刃幹脆利落地直抽而出,翻手一挽,將沾著熱血的長刀深深釘入大理石地麵,蛛網般的咒文驟然皸裂。

母圈劇烈震**,靈力似脫韁野馬奔騰而出,一口氣衝破限製,回歸為點點光點,全數溢散!

逆天破了——

猛烈的衝擊力席卷而來,唐暮雲單手將墜落的狐狸牢牢摟進懷裏,他拚命握緊刀柄,在凜冽的狂風中蜷成一團,用全身嚴密地將狐狸整個護住。

自己的吐息打在狐狸溫熱粘膩的皮毛上,唐暮雲緊閉雙眼,像擁抱著最珍貴的寶物。

一片混亂中,身下的狐妖突然開始化形。

少年人的軀體徐徐展開,纖瘦如竹,連身高都恰到好處到能將額頭貼在他的鎖骨,像是與生俱來為他存在。一雙柔軟的手臂摸索著環上他的腰,施的力氣不比他小,終於縮短了兩人之間最後那點空隙,嚴絲合縫地融合在一起。

漫天的風暴中,唐暮雲清清楚楚地聽到了對方胸腔裏搏動的心跳。

白光占據了殿堂——

…………

“恭喜宿主完成任務‘了結前緣’,惡毒值+20;根據前期累計數據,你已飲下男主血液3200毫升,達成任務目標,惡毒值+15;警告:當前限時任務‘尋找關鍵線索物品’剩餘時間為30分鍾,過時後下一惡毒任務將無法開啟,請宿主盡快推進!”

連續兩聲加分提示音後,秦月川的神智清醒不少。他飛快辨認著長段通知中蘊含的主要信息,微微心驚。但畢竟半小時也不短,在這片廢墟中找到虛真鏡並不是什麽難事。正思考著,壓在身上的人忽然動了。

唐暮雲臉頰上被碎石擦了兩道血痕,衣褲沾了塵土,指尖的血還在蜿蜒滴落,那雙深邃的眼瞳卻緊鎖在他臉上,焦急地查看他的傷勢。

由於屏蔽了痛覺,秦月川隻能通過方才的出血量判斷自己的傷口應該不少,如今從對方眼中的反光看清了自己,才知道遠比男主狼狽許多。跟全身大大小小的劃傷相比,因掌摑而紅腫的麵頰倒成了最輕的傷勢,不過好歹都是皮外傷,沒到傷筋動骨的程度,無非是看著可怖了些。

可唐暮雲似乎並不這麽想。對方神色中全是錐心的疼痛,手指顫抖著懸在他身前遲遲不敢碰他,像是怕碰痛了傷口一般,連呼吸都細不可聞。

看著他這幅樣子,秦月川沒由來的心髒一緊。壓抑著心底翻騰的異常情緒,他勉強扯出一個笑臉,語氣調侃:“……剛才抱我抱得這麽緊,現在怎麽連碰都不敢碰了?”

本是句玩笑話,唐暮雲卻像被打開了某個開關,眨了眨滿是紅血絲的眼睛,大顆滾燙的淚滴落下來。

他還沒說話,秦月川倒是先慌了。他用力撐起身體,滿臉尷尬地用袖子去抹那人的眼淚,難得有些語無倫次:“我說笑的……我沒事,隻是小傷啊,妖力兩天就能自愈了!……”

唐暮雲垂下了頭,濕漉漉的睫毛密密垂下,遮去洶湧的情感。

秦月川最不擅長應付這類場景,手誤無措地僵在原地。從進入這個世界開始,麵前這個少年家主大多都是成熟理性的,就算憤怒也是荷爾蒙爆棚的形象,根本難以想象他會哭成這樣。

他隻能抱著轉移話題的心態,故意動作誇張地站起身,抖手抖腳又伸了個懶腰,裝作這才發現一旁的持續昏迷的楊翎昱。那個傻白甜師弟每次重要場麵就當個擺件,倒是非常幸運——關著他的鋼製囚籠顯然質量很好,在剛才驚天動地的法術風暴中避免了楊翎昱被吹出三十米的命運。

逆天一破,子圈吸收的靈力全數逸逃,回歸到各個陰陽師的身體。楊翎昱此時正捂著頭坐起身來,滿臉痛苦,像是周一五點被叫起**學的小可憐。

快步過去,秦月川試著運起妖氣,鐵籠輕輕鬆鬆被拆解擊飛。他喘了口氣,心知是方才那波放血操作讓剩餘的藥效徹底失了效。唐暮雲不聲不響地從後跟來,麵色已經恢複如常。

趁著一覺睡醒天崩地裂的楊翎昱抓著他的師兄連問一百個劇情問題時,秦月川趕緊走向之前擺放虛真鏡的方位。他細細在殘垣中搜尋片刻,就找到了那隻翻倒的木盒。

舒了口氣,秦月川在心中呼喚係統,在倒計時隻有十分鍾的時候摸到了鏡麵。

“恭喜宿主取得關鍵任務物品:虛真鏡,本世界最後一個惡毒任務已開啟。請宿主尋找機會將虛真鏡與情劫解法一同傳給唐氏高層,幫助男主順利解除情劫。”

秦月川本來還在感歎不知不覺就到最後一個任務了,指尖觸到鏡麵的位置竟然傳來了滾燙的灼燒感。他神色一凜,低頭往盒子裏看去。

作者有話說:

秦月川:我看到了我毛茸茸的狐狸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