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天陣法被毀,所有靈力悉數溯源歸去,參與論道壇的年輕陰陽師們從昏迷中醒來,都已經脫離了封閉的地下倉庫。他們對外界的天翻地覆一無所知,也不懂自己險些此生無緣陰陽道,三三兩兩圍著熊熊燃燒的南樓一臉懵逼,各種猜測胡亂流傳,直到唐暮雲出麵,揭穿了古氏未成的陰謀,才後知後覺地恐慌起來。

唐家的大批人馬進駐,控製了群龍無首的古氏殘黨。長老見陰謀敗露,自縊於房間;凡是低階弟子,皆被監管製裁。各家收到通知,都派了人手前來接族中小輩,聽聞古氏滅絕人性的做法,一時本就以過人天賦享譽界內的唐氏少年家主更是名聲大噪,陰陽界中三門鼎立之勢也頹然傾倒。

眾人皆雲,唐家基業後繼有人矣。隻有秦月川知道,唐家高層現在有多如履薄冰。

距離唐暮雲二十四周歲生日,隻剩下短短三個月了。

唐家數年傾盡資源,暗中在界內搜尋解除劫數之法,都未得成果;長老們原先還能自我安慰,道唐暮雲身邊尚無女眷,若是真能冷心冷情,指不定便能平安度過。

可論道壇一役歸來,唐家長老連夜布置祭壇,窮眾人之力聯手又占了一卦。

艮下、離上,卦象為火山旅,流浪之象。鳥焚其巢,不得善終。

唐暮雲分明已經動了凡心,並且與思慕之人極為親密,若以此勢發展下去,必定以身應劫,丟了性命。

卦象一出,唐家高層極為震動,又唯恐驚動唐暮雲本人,隻能暗中篩查少年家主近一年來的身邊人。結論可想而知,楊翎昱自然而然成為了唯一可能的那個對象。

自從楊家獨子被送來唐氏借學修行後,這對師兄弟大多修行曆練皆是同進同出,唐暮雲對師弟的包容與偏愛也遠超過對其他弟子的照顧。若非原先未將男子放入考慮範圍,唐家必定一早就介入了。

事已至此,就算楊翎昱是楊家後繼接班人,唐氏也不得不尋求辦法將兩人分開。不過是個沒落的家族,得罪便得罪了,若是唐氏少年家主因此丟了性命,他們才算是被斬斷了所有傳承與根基。

這段背後的風起雲湧,被係統如實轉述給秦月川時,他正趴在**玩弄那柄虛真鏡。

不得不說,這麽關鍵的任務道具現在仍被他私自扣在手中的原因,就是之前在鏡中出現過的那個男人。

明明隻是個模糊至極的側影,卻屢次出現在秦月川的夢境之中。每一次的夢中,他都覺得自己在逐漸靠近,近到仿佛都可以聞到那人後頸處散發的清新木質香氣,如同雨後的純淨森林,溫柔而舒緩,像片羽毛般在他心口掃動,勾得他難耐不已。

偏偏每次都差最後一點就能看清那人麵容時,他就陡然清醒過來,有關夢境的記憶也快速淡去。幾次三番,秦月川簡直要焦慮不已。

他試過好幾次觸碰鏡麵,虛真鏡卻再也沒有出現感應畫麵,霧蒙蒙一片,如同被塵封的普通銀鏡,絲毫不現神通。

歎了口氣,秦月川從枕頭底下翻出了係統幫他複製的那本藏藍書冊,眉頭緊皺,又一次陷入糾結。

唐暮雲撕書那天的態度非常明確了,如果隻有這一種解除情劫的途徑,那他不可能主動選擇自救。惡毒任務的導向是正確的,要想男主活命,隻能通過第三方介入,暗中處理掉楊翎昱。

根據劇本,青荼原身之死便是因為本次告密行徑被曝光,唐暮雲發現後勃然大怒,動用終極血咒親手將他打得魂飛魄散。所以至死它也不知道後續情劫的事究竟是怎麽處理的。

換句話說,等他轉交完虛真鏡與書冊,估計就離脫離不遠了。

秦月川戀戀不舍地晃著手裏的銀鏡,正在出神之際,忽然聽到門外傳來腳步聲。他趕緊掐了個訣將東西收起。

門徐徐打開,青年抬眼望進來,就看見化作人形的式神正百無聊賴地趴在床側。一晴方覺夏深,天已透出些悶熱的暑氣,那人嫌熱一般,披著米色的棉麻中衣,沒係腰間的細帶。

窗外的陽光透過竹葉與窗棱簌簌灑落在他交疊的白皙小腿上,纖細的腳踝在空中隨意晃**,似乎在引誘著他人將它握在手心裏,再順著敞開的衣擺一路摩挲而上,陷入他曾沉醉其中的隱秘澤國。

明明身體的每寸都帶著狐類獨有的媚意,偏偏遙遙與他對視的紅瞳清澈得如同一汪林中泉水,幹淨得不夾雜一絲欲念。

唐暮雲眼睫微顫,垂眸掩飾自己的心猿意馬,開口時很是平靜:“庭院裏的樹蔭那兒涼快,我讓人備了些水果和涼粉,去坐坐?”

聽到有水果,狐妖明顯來了興致,利落地撐起身體便要下床。他嫌那衣衫拖遝,隨意攏了攏衣襟,光著腳便要踩在地上。

誰知道唐暮雲像是料準了他不羈的性子,早早步至床前,低聲喚了句“慢點”,一手將他伸出的那隻腳接住了。

柔嫩的腳心陷入他寬大的手掌裏,唐暮雲下意識收起五指,將圓潤的五趾一並攏住,避免那抹嫩白染上地板的塵粒。他單膝撐地,捉著那隻腳放在自己的大腿上,虛虛捏著腳腕,另一隻手去夠一邊被踢翻的拖鞋。

狐妖似乎被他的舉動驚到,踩在他腿上的腳趾緊張地攢緊,熱度隔著薄薄的一層布料傳來,唐暮雲喉結微動,黑眸一沉,難耐地皺了皺眉,那人似乎是以為他不高興了,立馬規規矩矩地地坐正,由著唐暮雲給他套上拖鞋。

往上瞥了一眼,狐妖沒什麽表情,耳尖卻染了一抹薄紅。

那景象隻是瞥了一眼便讓他心軟的厲害,唐暮雲不動聲色地歎了口氣,頗有些不舍地鬆開了手,跟在那人身後走出房門,順著回廊往庭院去了。

小小的院落,榕樹寬大的葉片遮天蔽日,藤蔓自由垂落,在微風裏晃**。這片區域算是楊翎昱平日經常呆的一處秘密花園,這兩天唐氏突然委派了單獨的外出除妖任務給他,庭院裏不見了聒噪的師弟,倒是讓唐暮雲與狐妖偷得浮生半日閑。

狐妖才走了兩步路,見到竹藤躺椅就和衣而上,懶得大大方方。唐暮雲坐到他側邊的石凳上,兩人在微風與蟬鳴中不約而同地陷入平和的寂靜。

女傭在石桌上放了半個沙瓤的西瓜,旁邊還準備了球形挖勺,唐暮雲隨手取過,學著在美食視頻中看到的操作挖起西瓜球來,不一會兒便堆了滿滿一個白瓷冰碗。他偏頭想了想,又用小叉子將西瓜球表麵欠著的幾顆褐色瓜籽細細摘淨了,淋上一層薄薄的煉ru,往狐妖那邊推了推。

那人伴著吱呀吱呀的木椅晃聲仰望著雲卷雲舒,手中的緙絲團扇搖得顛三倒四,聽到聲響偏過頭來,嘴邊就被喂了一個圓滾滾的西瓜球。

唐暮雲拿著叉子喂他,見他沒張嘴,又抵著那唇推了推,狐妖對上他的眼睛下意識咬了一口,被沁脾的甜味爽得眯了眯眼。

看來是喜歡。唐暮雲彎了彎嘴角,默默在心裏記下了,動作也不停。對方仿佛真被這夏日弄得困倦,乖巧得不得了,讓張嘴就張嘴,眼見一碗都吃幹淨了,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樣,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

唐暮雲樂得這樣寵他,見那人吃完了,便在水果堆裏翻了翻,思考著接下來投喂什麽。

他正用吸管去那櫻桃核,忽聽“啪嗒”一聲,有物墜地之聲。

狐妖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在竹藤搖椅上睡著了。他側身蜷著,雙目柔順地閉上,玉藕似的白臂垂落,指尖鬆開,團扇掉在了鵝卵石地麵。細碎的光斑遊走在那人光潔的麵龐,耀眼到讓人移不開目光。

兩瓣唇還沾染著豔紅的香甜汁水,不設防般微微分開,露出點點粉嫩舌尖,豔麗到勾人。

指尖蜷縮幾次,唐暮雲再忍不住,輕手輕腳屏住呼吸,俯身靠近。

親吻的瞬間,密密麻麻的電流流入四肢百骸。他小心翼翼地用舌尖細細勾勒著對方姣好的唇形,極盡輕柔地吮去香甜,如同沉浸在虛幻的美夢之中。

直到狐妖因為呼吸受阻,難受地皺起眉頭,他才戀戀不舍地放開唇舌,眼中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唐暮雲又看了一會兒,默不作聲地撿起地上的扇子,遠遠撐在狐妖頭頂,替他將斑斕的陽光遮蔽。他執扇靜立,看著那人眉宇緩緩鬆開,陷入黑甜的沉夢之中。

長風自遠山而來,榕樹簌簌葉鳴,天地悠遠,包裹著一隅清淨。

什麽劫數死亡,什麽人妖殊途,唐暮雲忽然什麽都不想管了。他的內心被鼓**的灼熱勇氣充盈,隻覺坦坦****,毫無畏懼。世人都說不被人知的愛意酸澀苦悶,他卻像生來失去味覺的人,第一次嚐到了人間的滋味。

哪怕這一生隻有最後三個月,能這樣陪在你身邊,此生便再沒有遺憾了。

攬衣對坐岑寂時,便可謂天賜。

…………

作者有話說:

甜不甜哈哈哈,我是甜文小能手——